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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个年轻的姑娘围坐在井口,蹙着眉头思索起来。叶青丝眉宇间露出淡淡的愁绪,“可是我不想又能怎么样呢?爹说得也没错,事情他们已经和王家敲定了,我就算再不情愿,又能怎么样呢?”
叶红缨握着拳头道:“他说得大错特错,包办婚姻那是旧社会的事了,村里的苏知青天天都在宣传的破四旧,破的就是这样的旧思想!阿姐你别怕,大不了咱们帮着你逃出叶家村,远远地逃到爹妈都管不到的地方去,也总比在这里困死一辈子要好!”
蓁蓁也点点头,原主从京城来到叶家村,带的最多的不是在小山村里显眼突兀的服饰,而是一箱又一箱的书册,她拿出方才自己从箱子里找出来的法律宣传册,“是啊,婚姻法的第一条就说了,要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婚姻制度。青丝姐姐这桩婚事,可是桩桩件件都占全了。”
叶红缨和叶青丝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叶家村,对于法律的了解只有村中妇女们扯闲篇的时候对于城中打官司离婚的进步女性的嘲讽和奚落。
叶青丝微微白着脸:“难道我不想嫁人,还要去打官司吗?那也太可怕了!”
叶红缨攥着叶青丝的手,“阿姐别怕,实在要去打官司也有我陪着你,那些老妈子们要是敢说三道四,也自然有我去和她们吵架!”
见叶青丝和叶红缨这样排斥,蓁蓁十分惊讶,听着姐妹俩说了一通被村民们几乎妖魔化的正常司法程序,才意识到,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寻求法律的援助原来是这样陌生又排斥的一件事情。甚至在不少村民的认识中,打官司就像旧社会的告衙门一样,子女告父母先要打上三十个大板子。
蓁蓁撑着脸,思索道:“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打官司,只是我们几个的力量太弱小,又是未成年人,很难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情。如果能通过什么手段引起更高层的重视就好了,破四旧,倡导婚姻法,是他们的责任,也是功绩的来源,帮助我们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举手之劳。
就算镇里,甚至是市里的高层们思想局限,只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更多,同情青丝姐姐的人更多,总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支持咱们!”
可是在21世纪的现代,可以在社交平台发帖,在流媒体平台直播,只要事情足够吸引眼球,获得广泛的关注再简单不过。可是在60年代的叶家村,别说是电视了,就连收音机,也只有叶村长家里才有一台。
“有了!”叶红缨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蓁蓁,你是有文化的人,咱们可以……可以给报社写信!之前叶阿宝在家里嘲讽村小的老师,说那老头每天都夹着报纸装模作样,我想那报纸既然上面有那么多的内容和文字,总是要有人来写的。说不定也愿意将姐姐身上发生的事情放上去呢!”
蓁蓁心中一动,报社,这的确是很好的途径!现代的纸媒日益衰落,被泛滥的网络新闻和自媒体挤压得几乎毫无立锥之地,但是在60年代,却是报社的黄金时期。而且此时的报社,刊登的不仅仅局限于新闻,不少后世鼎鼎大名的作家的名作,都是在报纸有限的版面上断断续续地写成的。
“好!写文投稿这件事情就交给我!”蓁蓁又叮嘱道:“不过,青丝姐姐这段时间还是得先委屈一下,不要在叶家爹妈面前表现得太抗拒,以免打草惊蛇。”
叶红缨补充道:“阿姐先去爹妈面前套套话,看看对于这门婚事,咱们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我这段时间多去山上转一转,帮阿姐探一探山上的路。若是报社那边走不通,阿姐就先藏在山上躲一躲,等风头过去了,咱们再想办法掩护你离开叶家村。”
叶青丝点点头,那双温柔的杏眼里荡漾着晶莹的泪珠,“放心吧,你们为我打算了这么多,我虽然性子软弱,但这次总要为了自己争取一回,也不给你们拖后腿!”
蓁蓁抱着书本跑回了家,先将兰妈妈那儿收集的一年多的报纸都找出来通读一遍,才摊开信纸,开始构思起来:自己从前的写作经验只有在网络平台上写过一段时间的狗血小说。那些小说,虽然狗血夸张,但是不得不说,最能调动起读者们的情绪,主角受虐受辱,屏幕之后的读者们哪个不是激愤不已,恨不得顺着网线来把反派给宰了。
这样的手段,用在叶青丝的故事上未尝不合适。
如今的报纸上每隔两三个月也总会出现一些妇女婚姻相关的案子。但不是干巴巴的案件介绍,就是花团锦簇的宣传文章,多数人的目光甚至都不愿意停留,更妄谈为了案件背后的可怜女子发声了。
陶蓁蓁目光一定,提腕落笔:
“看人间,新旧天地换。
可怜女儿依旧受剥削遭迫害。
……
可恨封建遗毒久,
爷娘轻女命,小弟谋姐财,
又贪新妆奁,又辱清白身。
将儿推入火坑中,嫁衣红,心中苦,泪落如血无人顾!”
(后文在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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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蓁待在家中奋笔疾书的时候,叶红缨也没闲着,趁着喂鸡赶牛的功夫,几乎将叶家村附近的山头踏了个遍,连家中的老黄牛都被溜得更加精壮了些。叶老爹觉得似乎自家的牛又瘦了,眼睛狐疑地在牛身上打量了一圈,心想红缨虽然是个闹腾的馋嘴丫头,倒也不至于去和牛抢草料,这才罢了。
叶红缨将老黄牛拴在树上,任由它自个儿吃草,双手攀着石榴树的粗枝,三两下敏捷地爬上了树,在树冠处才停下来,环顾四周——这儿草木葱郁,将山腰处的山洞遮盖得严严实实,且距离溪水也不远,似乎是个躲藏避风头的好地方。而且洞口还生着这样一棵大石榴树,不远处还有橘子树,柿子树,从现在一直到秋天都不缺果子吃。
“哎哟,痛死我了!树上有人吗?怎么把没熟的石榴都踹下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叶红缨一跳,差点踩空,赶紧抱住树干稳住身子。但是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石榴也被晃了下去,发出接二连三的闷响,其中有两声格外响亮的,估计又是砸在了那个倒霉蛋脑袋上。
叶红缨低下头,只见树下一个少年捂着脑袋呲牙咧嘴,“诶!你还故意往下晃石榴砸人,也太过分了吧!”
“我不是故意把果子晃下去的,你一喊,我害怕,我抱着树,果子就被晃下去了……”
少年抬起头,透过碎金似的从枝叶间洒下来的阳光,看着树梢上的女孩子。她瘦极了,像是一张纸片似的,只有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大极了,也亮极了,只是透着警惕和精明,像是狡猾的狐狸似的。
看见树上是个姑娘,少年的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既然害怕就赶紧下来吧,站那么高,要是不小心摔下来你就该喊疼了。再说,你在我脑袋上砸了好几个大包,就算要道歉,也得亲自下来说一声才算有诚意吧?”
叶红缨攀着树干,稳稳地落在地上,回头见到少年不好意思缩回去的双手,脑袋一昂:“我只是被你冷不丁出声吓住了,才一下子没有站稳,又不是不会爬树!用不着你来接!”
“不过,晃果子下来砸着了你,确实是我不对。”叶红缨真心诚意地道了歉,“你若是心里不畅快,再骂我两句好了,我绝对不还嘴!”
红缨心中担心自己给姐姐找的落脚点不够隐蔽安全,又赶紧问:“我本来以为这处少有人来,才连果子掉在地上烂了都没人捡,你怎么会来这儿呢?难道是我想错了?”
少年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没找错,这地方确实少有人来。至于我嘛……”他伸出手,扯了扯背上的包裹,叶红缨这才注意到少年小麦色的胳膊上挎着一张略显粗糙的木弓,背上的行囊里露出一点儿灰突突的毛,似乎装着什么活物。
“我出来打猎,追着一只野兔子才追到这里。你找见不到人的地方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建什么秘密基地吗?你也喜欢玩建兵营,炸碉堡的游戏?”
蓁蓁才说过,知道的人越多,行事的风险越大,叶红缨抿了抿唇,“这……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我也不爱玩什么游戏,石榴的事情,我也道歉了,你……你带着兔子继续打猎去吧,小心别再被果子砸着头,我也该牵着牛回家了。”
“诶!”少年紧走两步,“你叫什么名字呀?是这附近叶家村的人吗?我家住在山脚下的红溪弯……”
叶红缨跨上牛背,用小鞭子抽得老黄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不情不愿地加快了慢悠悠的步子。
少年的声音远远地从密林中传来:“我叫小木头,有机会再一块儿玩儿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