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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打仗
每日晨跑继续,我从最开始的苦不堪言到现在心平气和,全赖这六圈的磨砺。更何况与萧闻的纠缠相比,我更愿意选择跑圈。
萧闻此人,活脱脱一个纨绔之首的模样,军中也有关于不少萧闻的风言风语,他们说五殿下在上京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具体是哪方面有名,这也不便细说。
我撇撇嘴。花容姑娘可与我说过了,殿下可专一,对每个人都深情。
时间过了大半个月,原本平静的军营里终于有了一丝作战前的紧张氛围。
萧闻这两天很少来找我,我也落得清闲,送送菜或者在后厨洗洗碗,下了班就接受谢从容的魔鬼训练。我虽苦不堪言,但一想到要上战场,敌军可不会对你温柔,不好好练武是等着死吗?也便咬咬牙接受了,况且我答应过谢从容的,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军中弥漫着的隐隐兴奋和恐惧也感染到了我,我颇有些心神不宁,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晚上我在通铺上辗转反侧,谢从容看出我的心绪,贴近我伸手轻拍我的背。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熟悉又温暖的,我心上那些躁动不安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谢从容好像就有这样的魔力,虽然他不善言辞,却总是让我觉得很安心。
还记得我刚到梨村的那年冬天,是罕见的顶级寒冬。
飘雪封山,冰雹坠地,接连几天连门也出不去。
我们在下雪之前就抱了门前的一些柴火进屋,只不过没想到雪势如此之大,屋外的柴都淹在厚雪之下,有些触水变潮了。潮湿的木头是很难燃烧的,所以我们只好趁着风雪小了,再裹着七八件衣服出门抢救。
狂风起,门窗都会抖动,窗纸窗布经不住拷打,豁了一个大口子,外界的风雪争先恐后地灌进来,我拿着衣服堵住,谢从容赶紧将木板横在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当时年纪尚小,力气也不大,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两个人就这样堵着,隔着几人远的距离对着屋中间的火盆“望梅止渴”。我哭笑不得暗叹:真是屋漏偏风连夜雨,可惜当年没学物理。不然还能做一回小工匠。于是后来门槛变高了一截,窗户的一半也被钉死了。
那时最难熬的不是寒冷,而是饥饿与寒冷一起到来的时候。夜晚我们和衣而睡,被子上也压着衣服,却还是止不住颤抖。家中余粮不多,我们又与梨村的其他人家相隔甚远,谢从容每天都对袋子里的米发愁,我还安慰他道:没事,反正我们在家不活动,也不必吃那么多,咱们省着点吃,而且我对饿肚子有经验,一定能熬过去的。
可到了真饿到胃痛的时候,我还是嘲笑自己年少轻狂。那种有人拿着刀子慢条斯理割着胃壁的感觉,让我难以无眠,我想着没穿越之前的生活,真想吃妈妈做的菜,真想吃姥姥做的菜,还有学校食堂,我以后再也不嫌弃你了。
可是却只能想想。热泪滑到颊边就变得冰冷,最后没入发丝里,让人真冷,可我还是止不住哭,压住声音默默掉眼泪。
但没想到还是吵醒了谢从容,他竟然爬出被窝去门边拿了布巾,还给我擦脸,我怕他冷,就让他赶紧回来,他看了看我红肿的眼睛,还是不放心。
我说我不哭了我不哭了,你回来吧。
他应了一声,然后把布巾放在床头,我伸手就能够到。
他带着寒气而归,我默默移动过去抱他,和他稀里哗啦说一大堆话,比如说很想回家,很想妈妈之类的思乡话,又比如说很想吃龙须菜、炝冬笋、玉兰片之类的美食话。
谢从容默默听着,不打断我,我胆子就变大了,和他扯到诗词歌赋、历史玄学再到飞机轮船,电脑手机。我说手机真是一个好东西,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也玩玩。
他说好。我知道他在顺着我毛哄我,可我确实不想哭了。说到最后说累了,我让他也抱着我,咱们相互取暖着睡。
于是两个舞勺(十三四岁)小儿就这样撑过恶劣的严冬,再到后来撑过干旱。只是之后我没再哭过,因为只要有谢从容在身边,我便觉得天塌下来也没事。
萧闻罕见地穿上盔甲,手握长枪,我们这些小兵也换上甲服,得到兵器。
战事一触即发,大将军季元平率先领兵,与叛贼交手,萧翊随即按照计划,将矛头直指珠江西,一计声东击西,使作战第一天便大获全胜。
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到第四天、第五天,我方竟没有一场败仗,连我这个不懂兵法、不明局势的人都能看出点不对劲来。
果然,第六天派出的军队只回来几个,身受重伤,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前线的事就倒地了,这一天战况惨烈,与前几天的情况完全不同,军中尚存志气。
只是这之后几天,这局势就不甚明朗了,军队里人人面上都不带笑,夜里那些之前俘虏的军妓更是可怜。我之前认为军中只有男人,有一次和王全一起值班时听到女人的惨叫声,王全才告诉我那是军妓,谁都能玩。我心中顿时又惊又怒。王全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做错事啊。”
我说:“都是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王全笑我糊涂:“都是人,那也分三六九等,就好比我们这些一辈子在地里干活的,和皇子他们能一样吗?更何况,她们可没有那么单纯善良,我们这边的人被俘虏,见到长的好的,也是这个命,谁会放过谁?你就是太天真了,而且你……你自己也小心点,我之前还听到任鄙他们讨论你和你兄长,话说的难听我就不说给你听了。”任鄙就是鼠目,人如其名,恶劣至极。
我去帐中给议事的人送餐,门口的士兵放我们进去布菜。我抬头与萧闻视线对上,他坐在椅上冲我眨眨眼,与那一身盔甲显得格格不入,我回他一个干笑。
“给一个枣再给一个巴掌,呵,亏他段常衡想得出来这个卑鄙方法。”他转头重新参与议事,阴阳怪气地说。
众人附和,萧翊点头,说:“嗯,但军中士气不可低落。长泽,今晚让人备酒,一来祭慰亡灵,二来振奋士气。”
火头兵的队长刘晨得了长泽的具体吩咐,让人先回去张罗了。待将军领事们饭毕,我们收拾餐盒餐具再回去洗碗。
——————
打仗自古以来,自始至终都是很残酷的事情,这几天不管是在送餐途中还是别的地方,我都能看见被架子担回来的一个个血淋淋的身躯,他们或痛苦嚎叫,或无力死寂。
我感觉走到哪里都能闻到血腥味,连饭也吃不下。
这天夜里,风习习,很是温柔,但却暗含着杀机。
军营里吹灭了所有的火,陷入黑暗中的军营里出来白布黑影,只剩人心惶惶。有人说军中出了奸细,又有人说是混在死尸里的敌方奸细,还有人说是军妓杀了一个小士兵逃出来了给地方报信……说什么的人都有,却说越离谱。
我紧握着长刀,拉着谢从容躲在伙房,这里也躲了其他人。
说实在的,我们这些只训练几天的,出去不就等于送人头吗,还不如先老实待着。
此时外面也静得可怕,有些人耐不住,提刀先出去了,拉也拉不住。
伙房内众人又等了半饷,门外传来一些兵器相击的声音,然后又无声了,我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谢从容握住我另一只手。
大概一刻钟之后,隐隐传来一声惨叫,之后便是连片的怒吼与兵戈相见的悲鸣。
我感到身边渐渐变亮了,转头一看,火舌差点烧到我的衣服,众人连忙起身,有人说:“敌人将我们逼到绝路,反正待着也是一死,出去也是一死,咱们跟他们拼了,或许还能赢个青史留名!”
众人举刀纷纷喝到:“跟他们拼了。”然后冲出伙房,那些怒吼悲鸣一下子爆开在耳边,对方穿着的兵服颜色与我们些许不同,但在黑夜中有些难以辨认,我趁乱找了根木棍绕了烧火干草,扔入火盆里。此处有了光源,一切暴露在眼前,敌军数量不容小觑。
面对敌人,我有些不敢下手,只是躲着,谢从容用刀劈掉我身后的一把大刀,割裂那人脖颈,鲜血溅到我的右脸。
我的浑身在颤抖,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兴奋,像是被热血浇灌出的原始野性,驱使着我握紧手中兵器,并用尽全力挥舞,看它在夜色中凝起冷色的光,又被赤色包裹。
对方并不是草包,他显然比我更有技巧,我虽得过指导却武艺不精,更是因为从未上过战场,无作战技巧,不多时就占尽下风,得手几次却也被人划伤了上臂,鲜血外流,疼痛难忍。力气耗尽,加上又添几道新伤,我逐渐对对方的攻势有些招架不住,不断后退。斜后方另一人劈刀砍来,几乎近在咫尺,这时一个人影手挥长枪,将那人挑起然后刺在地上。我惊魂未定,看向来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萧闻。
那柄长枪在他手中飞动,像活物一样,也带了些萧闻放荡的风格,看似随意,却又能在几步之内取人性命。
在他的助力下,这边的敌人已经几乎剿灭,只留两个活口,挑断手脚筋口塞布团作俘虏。
营帐另一边结束地较早,也留了几个人,被扔在人群中间,用刀对着逼口供,萧翊的手段不止如此,软硬兼施,手法极其残酷。我和谢从容在不远处,由着军医包伤。谢从容也伤了手臂,不过我是右臂,他是左臂,夜风吹来血气,也逐渐让我清明。
战事过后的场面是最惨不忍睹的,断臂残肢比比皆是,我突然一阵作呕,像是要吐到昏天暗地那样,想把我的惊惧与忏悔都吐出来,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脱了力,靠在树干上,内心泛起的复杂情绪将我淹没,我又生出一丝委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要参与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恐怖的事情,为什么要打仗?
我越想越难过,谢从容用干净的手帕给我抹眼泪。萧闻瞥到我的样子,语气依旧带着独有的散漫与些许嘲弄地道:“你哭了?不会是被吓哭了吧?男儿有泪可不轻弹啊~”
我只抱住谢从容,把脸全都埋进他怀里流泪,如往常一般。他似乎带着能让我忘却伤痛的魔力,像现在一样,温声低语的安慰与轻柔的动作,能抚平心中的褶皱,我不多时就止住了眼泪。
萧闻方才一直在旁边立着,此时面色有些不虞地出声:“你不适合打仗。”
收拾好一切之后,天光已经大亮,伙房的帐子被烧了,成了四面空空的露天锅炉,刘晨乐观得很,说刚好烧几锅“天光下粥”,去去晦气。
于是军中每人得到一碗热腾腾的粥,经过刘晨一阵宣扬,那白色的雾气似乎都带了些仙气,大吞几碗之后众人果然容光焕发,“我感觉身体轻松了”“爷握枪又有力气了,一枪杀他几十个蛮子”“我能再干十碗!”“我能一夜七次!”……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赞扬。
连王全也在我旁边露出一副受到洗礼的表情,说:“我得道升仙。”
“……有那么夸张吗?”我喝了一碗,没啥感觉,但到要睡觉的时候跑了好几趟厕所然后日夜不眠这事儿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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