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野

　　高中的时候，魏禾禾常常一个人。
　　她的同桌是音乐生，经常要去外地跑课不在学校；
　　本来她还有个小区邻居和她在同一个学校，但邻居姐姐比她大一届，已经毕业了。
　　至于她的亲哥，不在一个年级就算了，还不在同一个学校。
　　于是大部分时间她还是一个人坐。
　　其实她对于孤独感倒还好，只不过看到别的女生和同桌手拉手去上厕所的时候，就很希望好友在她身边。

　　前桌慷慨递来一只耳机:“听听这歌，好好听的。”
　　“我只听李天王的歌。”魏禾禾装酷，“那才叫中国风！”
　　十秒后。
　　“这人叫什么？”魏禾禾打脸，“这声音会让人耳朵——”
　　“怀孕？”前桌接上网络流行语。
　　魏禾禾正色:“哦不，是让我充满学习的动力。”

　　魏禾禾看着前桌发来的资料，这人叫楚天舒。
　　“他的歌不太火。剧都比歌火。”前桌介绍，“我的新墙头。”

　　魏禾禾发誓自己是不追星的人。
　　结果回家后就火速关注了楚天舒的微博。
　　可能是高三的学习太辛苦了，她有点上头。
　　于是她在私信里发疯:
　　[啊啊啊啊真的好帅！]
　　[太帅了太帅了！不仅演戏好，还是宝藏歌手！]
　　[今日晚饭支出:3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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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禾禾关注的明星微博不多，后来她经常给这位发私信。
　　大部分内容是:
　　[牛排:105元/奶茶:28元/衣服:1080元]
　　[语文议论文资料——]
　　[百度网盘提取链接……]
　　……

　　纯纯把私信当备忘录。
　　反正对方也不会看。

　　后来某一天。
　　曾经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居姐姐查出来得了绝症。
　　这对于魏禾禾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家庭和睦、兄妹友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些亲戚也都身体健康，没有人离开她。
　　可是这种宛如小说里的情节忽然出现在她身边。
　　她打开各种社交软件，却不知道发什么、和谁倾诉。
　　也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自己心情。

　　最后她打开微博私信列表。
　　看到熟悉的头像，翻了翻之前自己的各种流水账记录。
　　于是只能在这里发了一句:[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发完之后，她反扣住手机。
　　没过几分钟，手机竟然震了一下。

　　她先打开微信，并没有新消息。
　　最后才发现是来自微博私信。
　　努力工作的楚天舒:[发生什么事了？]

　　魏禾禾吓得快把手机扔了。
　　说好了明星不会看私信的呢！
　　他怎么还看粉丝私信啊！
　　那她以前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吐槽和学习资料岂不是也被他看见了……

　　她不和身边的同学诉说自己心事，当然更不可能和一个没见过面的明星说这些。
　　而且对方也不一定有空听这些事，回复她一句可能只是凑巧。
　　想了想，只是回复了一句:[没事。emo了。]

　　不一会儿，对方发给她一首歌的链接。
　　其他的话再没有多说。

　　魏禾禾看到歌手名字后满脸黑线，这人还挺自恋，发他自己的歌给她听。
　　所以这人其实是借机宣传自己的新歌的吧！
　　是的吧！

　　她还是点了进去。
　　治愈的旋律、充满宿命感的编曲让她愣在原地。
　　竟然意外的符合她当下那种梗着的、说不出来的心情。

　　只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再给对方发过私信。
　　有点羞耻。

　　再次想到这个人是两年后。
　　本地卫视搞了个诗词类的综艺，除了邀请一些诗词爱好者、高校学生来挑战之外，每期还会请一位明星当嘉宾增加收视率。
　　看到拟邀名单后——
　　“哥，你就是我亲哥。”魏禾禾从窗台爬进隔壁房间。
　　“出去。”魏棪毫不客气赶她走。
　　“让我去看看呗。”魏禾禾翻出官博官宣的消息，“你不是认识的人多嘛，找人带我去录制现场吧。”
　　“你要去现场看？”魏棪问。
　　魏禾禾点头:“你知道我的，我一直对传统文化特别感兴趣，尤其是古诗词。”
　　“说人话。”
　　“我特别喜欢他。”魏禾禾指了下，“高中时候就喜欢。他难得来我们这里录节目。”
　　“……”

　　亲哥还是很给力的，他本人要出差，于是让蒋哥哥带了魏禾禾去。
　　蒋哥哥正好和台长认识，还把魏禾禾带去了后台。

　　“谢谢。”合完影、又在台长的鼓动下加完微信之后，魏禾禾忽然开口。
　　对方很谦虚:“是我的荣幸才对。”
　　魏禾禾摇摇头，提到那首歌:“《I am not happy any more》。”
　　那是当时楚天舒发给她的链接。

　　很巧合的是，她说: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而对方就有一首歌叫:《I am not happy any more》。

　　“原来是你。”楚天舒恍然，“你是魏棪的妹妹啊。”
　　魏禾禾点点头。

　　“谢谢你。”他很认真地说，又提到，“如果你下次想来探班，可以直接和我说。”
　　怕显得自己很自恋，又补充：“不是说探我的啊，你有其他喜欢的明星的话，我可以帮你要要合影。”

　　魏禾禾笑笑摇摇头。
　　见完这一面，她不会再想见别人了。
　　邻家姐姐最终还是过世，她的心里好像真的少了一块。

　　回去路上，蒋哥哥还说：“没想到你还追星，从小到大好像第一次见你喜欢明星。”

　　魏禾禾冷静了一点，问他：“那你今天，看到台上一个高校选手的时候，你想到了谁？”
　　蒋哥哥一下子没说话。
　　连魏禾禾都看得出来，那个女生的性格像谁。

　　“她是不是有点像时姐姐？”魏禾禾说。
　　也就是蒋哥哥的胞姐。
　　也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家姐姐。
　　不是外貌，而是她的性格，连魏禾禾都恍惚了一下。

　　好一会儿，蒋哥哥说：“听她说那几句诗的时候，好像有点难忘。”

　　是啊。
　　魏禾禾靠在窗户上。
　　他们都想在日常里的普通事务里寻找离开的人的影子。
　　她也好像明白了一点自己的心情。
　　说是追星谈不上。
　　只是固执地想看一眼。
　　这首歌、这个人，总让她想到邻家姐姐。
　　他们表面没有关系，但她心里就会忍不住当成一种心灵慰藉。
　　在她第一次面对死亡这种问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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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下子在梦里回忆起这么多往事，魏禾禾都快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做梦的时候有种自己真的又回到过去的感觉。

　　她缓了会儿之后，努力伸了个懒腰坐起。
　　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哦不对，今天又是和老狐狸们周旋的一天。

　　魏禾禾想到公司那群经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总部的氛围比她旗下分公司的气氛严肃多了。
　　难怪她哥从前都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像是激素紊乱的样子。
　　在这种环境下工作谁笑得出来啊。

　　魏禾禾又忍不住想发表情包在朋友圈吐槽公司。
　　但忽然想到好友上次和她说的，“列表里有在意的人才会频繁发朋友圈”的说法，硬生生地忍住了冲动。
　　不对，她列表里也没有什么在意的人。
　　她发朋友圈也不是为了给谁看、不给谁看。
　　只是频繁发朋友圈不符合她小魏总沉稳的气质罢了。

　　手机一震。
　　魏禾禾以为是张总助给她发今日工作安排。
　　拿起一看，竟然是林野的消息：
　　[姐姐今天下班后有空吗？]

　　自从两人说忘记“不再联系”的事情之后，魏禾禾也把她这里的聊天记录给删了。
　　自欺欺人一向有用。
　　这下这件事更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所以他们现在这种联系也正常吧？

　　魏禾禾用力抿住嘴角，防止自己表情变化。
　　谨慎地回了个：
　　[干嘛？]

　　[想请姐姐吃饭。]林野开门见山。

　　魏禾禾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第一反应是锁了屏幕。
　　下意识还是打算拒绝，觉得有点奇怪。
　　但心里又有点隐藏的想法，想答应。
　　主要是她想关心一下他、关心关心他这两年的情况。
　　上次他俩散步的那段路太短了，什么都没问出来，气氛也有点沉重。
　　她就是想关心一下。
　　不是为了别的。

　　可能见她没回。
　　过了两分钟：
　　[上次叔叔阿姨请我吃了饭，礼尚往来，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对方很善解人意地找好了理由。

　　魏禾禾拒绝不了这个理由。
　　没错，礼尚往来。
　　妈妈曾经教育过她：我们的社会一向讲究人情往来，欠了人情要还、周边的人情要维护……
　　人家还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她也没理由拒绝。

　　但是。
　　[那你喊我爸妈吃饭不就好了。]
　　反正欠的也是他们的人情。

　　林野：[叔叔阿姨去旅游了。]

　　魏禾禾：“？”
　　什么时候的事？她身为他们的女儿怎么不知道！
　　林野怎么比她还先一步了解她爸妈的信息啊！

　　魏禾禾立马打电话：“妈！你们去旅游了啊？”
　　“对啊。”魏妈妈声音愉悦，“昨天和你爸出发的，我们去欧洲十日游了。”
　　魏禾禾无语凝噎：“那你们怎么没和我说啊！”
　　“这不是怕你难过嘛。”魏妈妈安慰她，“所以就想悄悄地走掉的。我朋友圈还特意屏蔽了你。诶？你怎么知道的啊？”

　　“……”
　　好好好。
　　很好。
　　亲哥嫂去度蜜月，亲爹妈去旅游。
　　整个家里就她一个顶梁柱需要上班是吧？！
　　她也想翘班放纵。
　　但翘班是不可能的。放纵还有点机会。
　　所以，她也要出去吃饭。

　　林野又发：[等他们回来再说。]

　　“……”

　　于是魏禾禾打字：
　　[稍等，我看看日程表。我比较忙。]

　　二十秒后。
　　[可以，我有空。]

　　到了公司之后，张总助来办公室给魏禾禾送文件。
　　“小魏总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小张问。
　　魏禾禾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我有吗？”
　　小张很欣慰：“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小魏总这么笑过了。”
　　“……”她就不该推荐小张看霸总文。

　　终于等到下班。
　　忙碌的工作令魏禾禾暂时忘记了约饭的事，也忘记问对方去哪里吃、怎么去。
　　于是打卡后她就问林野：“去哪里吃？”
　　“去DL会馆怎么样？”林野征求她意见，“那里私密性比较好。”
　　“可以。”
　　对方请吃饭，当然以对方的意见为主。
　　私密性好的地方也比较适合林野去。

　　但是。
　　“你现在在哪里？司机送你去吗？”
　　林野至今都没有去学车，也不会开车。

　　“我在浅水湾这里。他下班了。”林野回，“没事，我打车去。”
　　“……”魏禾禾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先不论林野打车这件事能不能实行起来，她爸妈那个小区那里就不好打车。
　　那就只能——
　　“我去接你吧。”

　　对方也没意外，应下：“谢谢姐姐。”
　　“……”魏禾禾也不能强迫一个不会开车的人，他也没有办法，“你等我一会儿。”

　　从公司到浅水湾的路很好开，下高架之后，又过了两个隧道就快到。
　　魏禾禾不一会儿就开进小区，顺带给林野发了个消息说她到了。

　　二期广场那里刚收工。
　　据说为了方便拍摄，剧组的几位演员就住在小区别的房子里，其他工作人员则是在附近其他的小区租了房子。

　　魏禾禾开到林野说的地方，发现附近有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他戴着帽子口罩，但魏禾禾开近了，降下车窗一看发现并不是林野。

　　对方也有点意外：“是你？”
　　魏禾禾愣了一下认出：“您也在这里？”
　　正是前些日子还发朋友圈说自己正在沉淀的“前夫哥”。

　　“是啊。”楚天舒点点头示意，“孙导的剧。”
　　魏禾禾想起来她妈说过，孙导这次的新剧用了不少原班人马，原来就有前夫哥，啊不是，楚天舒。

　　“你家住这里？”对面的人问。
　　魏禾禾说：“哦，我父母家住这里。”
　　“嗯。”对方点点头，也没在问什么。

　　两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对方就先去工作了。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好像多年不见的两个老友相互问候。

　　魏禾禾又等了一小会儿。
　　终于有个人来到她车门附近。

　　“我坐前面还是后面啊？”林野问。
　　“随便你。”魏禾禾不在意这些细节。
　　虽然有种说法是，坐在后面是把别人当司机的行为，不过她也觉得问题不大。

　　“坐后面的话不太好。”林野说，“前面好像——”
　　“坐前面吧。”魏禾禾解了锁。
　　“好。”对方从善如流。

　　“……”
　　等他上车，魏禾禾才有点反应过来。
　　可恶，他是不是在以退为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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