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海

　　回到学校。

　　星期天的晚自习，周杳来了，他穿着白衬衫，更衬得脸色苍白。但目光清亮，感觉稍微有精神了一些。

　　苏离背着大大的书包，“哐”的一声，把书包重重放在椅在上。

　　“我靠，力气真大呀！”

　　“看不出来呀！”周围有人默默注视，小声唏嘘。

　　周杳微不可察地看了眼，又迅速将视线挪开。

　　“给，吃一颗糖，心情会好点。”苏离从诸多物品中掏出一颗真知棒，放在周杳面前，红色包装，荔枝味儿的。

　　“给，刚才在宿舍装的水，现在温度刚好。”又从书包旁边的口袋抽出水杯。

　　“给，这是上个周老师发的卷子，稍微有点难。”最后从桌肚里拿出了三张卷子。

　　周杳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那些东西一样一样从自己脑袋上面落下来，有哈巴狗被人投喂的即视感。

　　随即一股脑将东西收入桌肚，看着还在摇晃的水杯，目光滞了滞，最后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还有点甜。

　　苏离看见了他脸上闪过的讶然：“我放了丢丢白糖，能尝到甜味吧？”

　　她笑着说，眼睛弯弯的，煞是可爱。虽然不明白那天晚上他为什么那么失常，但就因为他帮她，而他的遭遇比自己还可怜，所以苏离想对他好。

　　周杳和她对视，不自觉微提嘴角，低低地嗯了声。

　　苏离抓住机会，猝不及防地突然冲到他面前，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周杳，你笑啦，你竟然笑了欸。”她咧着嘴，笑得更加甜美。好像本来就是个爱笑的人，但其实她以前也不常笑。

　　因为声音很高，音量稍大，此时教室里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几十只眼睛盯着他俩——苏离单腿跪在椅子上，双肘撑桌，与周杳面对着面，还咧着嘴笑。

　　周杳则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呆呆的，有点傻。

　　苏离尴尬，众人也很尴尬，但最尴尬的是周杳——他们盯着她，她盯着他，而他，只能盯着桌面……最后散了笑意，眼里有慌张。

　　就在苏离正想着如何逃离大型尴尬现场的时候，班主任老倪走了进教室，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苏离看着老倪，就像当初老倪看她一样，眼里溢满令人动容的感激。

　　上自习时，语文老师让自己做练习。

　　苏离在一张便利贴上写着什么，停笔后，将便利贴用一根手指推到周杳面前。

　　上面写着：“你上周为什么请假？”

　　周杳顿了顿，只写下一个蓝色的小句号。

　　苏离随即在下方画了一个哭脸，又推过去，像是在撒娇？

　　这次，他却沉默了一分多钟：“为什么这么对我？”

　　苏离愣了愣，微微笑，回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她不想直接告诉他是为了还人情，又见他心情好像不错，就开了个其实不算玩笑的玩笑。

　　周杳：“……”

　　苏离看到这串省略号，兀自轻笑，将便利帖叠好放进文具盒。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周杳刚要走，苏离叫住了他。

　　“我妈昨天包了饺子，她说为了感谢你，请你一定要收下。”其实苏离没告诉沈丽霞周杳的事。

　　“生的？”周杳瞥了瞥她手中提的那个塑料袋。

　　“我妈本来说蒸熟，但我怕不新鲜，你不想吃，就带了生的。不过你家应该有厨房吧，可以自己拿回去煮。”

　　苏离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挺慌，因为沈丽霞给她带的是蒸熟了的，早被她吃掉了，这份生的是她自己偷偷装的。

　　“我不会煮。”周杳一脸认真。

　　“那你会煮方便面吗？”

　　“不会。”

　　苏离想翻白眼儿，但一看到周杳不苟言笑的样子，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咋办？”

　　“你会煮。”周杳面色沉静，语气也很冷静，就像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不过确实也是客观事实。

　　虽然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你会你来煮。

　　苏离一时间感觉有点儿懵：“啊？”

　　周杳：“你不会？”

　　苏离默默发愣：“会，我……会，那我煮？”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还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脸，又傻又可爱。

　　周杳淡淡嗯了声，就转头走了，嘴边有一抹无人可见的笑。

　　苏离习惯性拿起水杯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不远不近。他们的背影，一起消融在夜色里。

　　到了正街，周杳挡了一辆出租车，苏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不到十分钟，车子停在了一个偏远僻静的地方。

　　两人下车后，苏离朝四下打量，这里住户很少，但每一栋房子最起码都在三层以上。有的古香古色，有的具有突出的欧美建筑风格，应该是个别墅区，但隔上百米后才有一家。

　　“害怕？”周杳的声音淡淡响起，苏离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先诚实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连忙摇头。

　　“放心，我只吃饺子，不吃人。”他轻哂一声，说完，朝面前那个三层楼房走去。

　　大门一开，一股厚重的灰尘味儿扑鼻而来，看样子很久没人住了。苏离掩了掩鼻，下一秒，室内突然亮了起来。

　　苏离抬头，看到一个偌大的水晶灯高高挂在天花板，散发着纯净的白光，明亮地有些刺眼。

　　屋里的陈设些许古旧，但纯白的茶几，灰色的皮沙发，超大屏幕的电视机，各种大小不一的陶瓷瓶，价格必定不菲。

　　苏离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这些家具即使拥有着光鲜昂贵的过去，但此刻却沉着一副死气。

　　“你一个人住？”苏离小声发问，心里有点难受。

　　“你不知道？”因为关于他的事，大家都传烂了，苏离即使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大概也都知道了。

　　“那上次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两个人呢？”

　　“一个是出租车司机，一个是我表弟。”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完好像又感到哪里有点不对劲，连声道：“厨房在那边。”修长的手指指着拐角一个房间。

　　显然，都过去那么久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他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苏离心荡起暖意。

　　“那你表弟平时不跟你住一起吗？”苏离直接选择性忽视他的话，继续关切地问道。

　　他没说话，抱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回归沉默。苏离见状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拿起饺子朝厨房走去。

　　厨房很大，很干净，烹饪工具调味品都有，就是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苏离熟练的打开煤气灶，接了些水，等待水开，随后将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饺子放入锅中。

　　她为了保持饺子的新鲜度，还专门去奶茶店买了冰块，给它降温。

　　点了两次水之后，饺子漂在水面，就快要煮好了。苏离这才想起来，她没找到盘子。

　　“周杳，盘子在哪？我没找到。”于是，一个温软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因为厨房距离客厅还有一段距离，本就轻柔的声音便变得更加甜蜜动听。

　　他慢慢抬头，面色缓和，一瞬间似冰雪消融，春风荡起。随即，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明明听清楚了，但良久过后，他却刻意提高音量地说了句：“你说什么？”

　　直到少女的呢喃软语再次响彻整间屋子，他才如梦初醒般起身走过去，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两个盘子，稍微冲洗了下，放在苏离手边儿。

　　苏离顺手拿起盘子，将饺子盛起。装满一盘后，锅里还剩下几个，犹豫间，就盛在了另一个盘子里。

　　他看她左右忙活，看得认真，像是在欣赏。

　　苏离端起两盘饺子，一转身，随即撞上他炙热的目光，心中倏得颤了一下，又酥又痒。

　　“饺子……煮好了。”在他意味不明却又如同温泉般氤氲的注视下，苏离的脸一片绯红，连话也说不通顺。

　　他抿嘴笑了笑，双手接过盘子，走向客厅。

　　两个人一人坐一个小板凳儿，围着茶几，面对面吃起来。

　　还未动筷的时候，周杳从自己碗里挑了几个稍微大点儿的夹到苏离碗里。

　　“太多了我吃不下。”他的语气变得温和，暗涌着模糊的喜悦。

　　苏离没说话，只顾埋头吃着，但一次只咬一小口，因为她心跳很快。

　　他刚刚的样子，又让她想起了那一晚……

　　苏离故意控制着速度，等他把最后一个饺子送进嘴里，才放下筷子。头也没抬一下，就端起他的盘子和筷子，逃也似地往厨房去。

　　“你紧张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

　　还是没逃开。

　　“我……我没紧张啊。”苏离深呼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因心跳过快而产生的频繁的喘息。

　　“那你以后每周来都给我煮饺子好不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澈，像掩埋在冰川里的花苞，迎着暖阳，于刹那间绽放。

　　苏离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突然泛起一阵红晕，她，不忍拒绝。

　　即便找不到充分的理由这么做。

　　正欲回答。

　　“好不好？”那声音很好听，似带着渴求。

　　于是苏离果决地回答：“好！”就像他当初果决地帮她支付住院费一样。

　　等苏离回到客厅，抽了张纸，把手上的水擦擦干净。悄悄看了他一眼，他正低头看手机。

　　“那我回了。”

　　“就快11点了。”他举起手机让她看，宿舍11点的门禁。

　　“那边客房，那边是卫生间，你今晚就在这儿睡。”苏离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忽而想起来，刚进门的时候，他就去过那个房间。

　　他一开始就打算让苏离在他家睡的。

　　“这……不太合适吧？”苏离站在原地，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不停地捏着。

　　“十一点，不好打车，而且说不定到了之后校门也关了，难道半夜让你露宿街头就合适了？”他耐心解释，语速慢，语气轻。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苏离低声说。

　　“要洗澡吗？”

　　“嗯。”

　　过了会儿，他从楼上下来，递给苏离一套白色的睡衣，棉绸布料。

　　“新的，也洗过，放心穿。”

　　“谢谢。”苏离忐忑地接过。

　　是女式睡衣。

　　洗完澡，苏离把自己脱下的衣服简单洗了一下，问周杳找了衣架，晾在了阳台。

　　睡衣是娃娃裙的那种样式，少女面色红润，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身上散发着一阵奶香，整个人看上去软棉棉的，秀色可餐。

　　周杳跷着二郎腿，拿着书，静静地看着她在房间里踱步。

　　“那我睡了。”整理好一切，苏离去了那个他所指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去床上乖乖躺下，给自己盖满被子，心里悻悻的。

　　偌大的床，她所占的连三分之一的地方都不到。

　　床很软，被子上还微微沾着些洗衣液的馨香。苏离强迫自己闭着眼睛，却还是了无睡意。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几点才勉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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