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断案录

　　“见过少卿，见过女官。”

　　见官府又来找她，窈琴满头雾水，抱着琵琶怯怯行礼。

　　“别紧张，我们来只是想找姑娘了解些情况，楼上说话。”

　　她不敢拒绝，轻轻点头，“请女官随我来。”

　　上了楼，推开左手第三间的门，淡香袭人，窈琴把琵琶放好，倒上一杯茶屈膝奉过，“女官请用茶。”

　　“多谢。”杜檀昔接过轻抿一口，笑道：“姑娘房间布置雅致，处处散着书墨气息，想来姑娘的字也好看。”

　　听她轻缓如谈家常的语调，窈琴微微放下心来，笑道：“一般，女官谬赞了。”

　　杜檀昔走至书桌，见了一首小诗，多是春闺愁怨，便随口夸了一句，随即进入正题，“想来姑娘也知道我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上次我免了你的牢狱之灾，也请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她垂眸，谦卑道：“是。”

　　“九月十日，张御史被害当晚，你从府中出来，忘记琵琶又回去取，在准备回平康坊的路上遇到歹人袭击，因此曾向金吾卫求救，我说的可对？”

　　“对，是有这回事。”

　　“那日公堂上为何不讲？”

　　窈琴抬眸，眼前娘子面容纯善，眼神清明，是极为端正的长相，可偏偏她的眼里总带着审视，无论对人还是对事，似乎时刻都在思考些什么。对于这样的人，她既敬畏又害怕，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在这样的一双眼里，她缓缓低头，小声道：“当时少卿要判我的罪，我光顾着喊冤就没记起这事。”

　　“原来是这样，那你能不能描述一下那个歹人长什么模样？”

　　她蹙眉，仔细回想那日，“我记得，他比我高半个头，穿着夜行衣，还蒙着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身材大概比我宽许多，当时我感觉后头有人跟着我，回头一看，果然……他手里还有刀。对了，那刀上好像还有血。”

　　杜檀昔沉吟半晌，描述太过泛泛，根本提不出任何特征，“那他身上有没有伤？”

　　“天太黑，看不清。”

　　想到望月楼，杜檀昔心思微动，笑道：“说起来也巧，今日中午我去望月楼竟看见姑娘了，可惜拍不起那玉，不知能不能将玉拿来我看几眼？”

　　窈琴微微惊讶，她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有手指头露在外面，居然也能被认出来。不过她不敢骗杜檀昔，转身前往梳妆台翻找。杜檀昔默默打量屋中，此屋虽装饰雅致，但熏的香却较为普通，一个讲究的人怎么可能会用此等品质的香？除非是根本没那么多钱财，而没有那么多钱财还去买玉，难不成她也是爱玉之人？

　　观其打扮，她在心里默默摇头，窈琴明显更爱金制饰物。

　　翻找半天，窈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忘了放哪，女官请稍等，抱琴抱琴。”

　　随着两声轻唤，外面有人应答，不一会儿门开了，“姑娘有何吩咐？”

　　“我中午买了一块玉，女官要看，可我不知道放哪了。”

　　抱琴笑道：“姑娘好生糊涂，不是您说您忘性大，所以交给我收起来了么，我这就去取来。”

　　半盏茶功夫，抱琴回来了，捧着红木盒子奉上，“女官请看。”

　　杜檀昔伸手接过，抬眼看见抱琴左脸上的疤痕，吓得手抖了一下，盒子从手中脱落，眼看玉就要摔碎，抱琴眼疾手快一捞，再次奉上，“女官。”

　　“抱歉。”她打开盒子，粗粗看了几眼，“果真是好玉，收起来吧，对了，你脸上的伤？”

　　抱琴捧过盒子，微微偏头抚着左脸，“小时候出意外让开水烫着了，丑陋容颜吓到女官，是抱琴的罪过。”

　　“哪里的话，是我不对。”杜檀昔见触及她的伤心事，不敢再提，“你先下去吧，我和窈琴姑娘还有话要说。”

　　东拉西扯闲聊几句，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起身告辞，。楼下的吴少卿派侍卫把楼里都搜了一遍，正在汇报情况。

　　杜檀昔找到妈妈，拉到了角落说话，“抱琴是何时来你们楼里做事的？可有身份文籍？”

　　妈妈回道：“大概在八年前，当时我看她相貌丑陋不敢收，怕吓到楼里的客人，可抱琴琵琶弹得是真好啊，所以我就收下了她，让她教姑娘们学琵琶，窈琴是她教的那批弹得最好的，所以她就一直跟在窈琴身边。身份文籍有，我这就给女官取来。”

　　“不必了，此次谈话不许透露，否则按律法处置。”杜檀昔心里有了数，对吴少卿道：“我们回去吧。”

　　出了楼，她小声道：“你多派几个人盯住这里，尤其是抱琴，她的相貌很好认，左脸有一块很大的疤痕，年纪二十五六。只观察她的行踪，其余什么都不要做。”

　　.

　　修养七日，李言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在院里耍刀弄枪，二道门传来急切的呼喊声，“檀昔姐檀昔姐！”

　　嘉宁挎着药箱进来，左看看右看看，挠头道：“怎么没人啊？”

　　李言满头黑线，就算不待见他也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嘉宁转身就走，听背后嘲道：“嘉宁郡主闭关修炼了八九天，修炼出什么来了？”

　　她这才注意到院里有人，眯眼看去，原来是那个讨厌的人，还不如不见呢。她抱臂哼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檀昔姐和吴少卿呢？”

　　“他们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你再晚来两天也不迟。”

　　“你！”

　　杜檀昔在外头听两人要吵起来，加快了脚步“嘉宁郡主。”

　　“檀昔姐，我找到了，关于丧尸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所有人朝她望来，李言也默默围了过来。

　　嘉宁打开药箱，从里面翻出一本书，翻到某页，摊开指着道：“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书，以前闲来无事翻过几页，那天我回去又翻了翻，终于发现所谓的丧尸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丧尸，是人。但他们由于各种缘故，比如父母本身有疾病缺陷、乱.伦、亦或是在母体内被奇奇怪怪的物质污染等种种原因，胎体就会产生变异，因此长得奇形怪状，但大多数时候智商其实和常人无异。据秘史记载，前朝某位妃子就生出过畸形胎，皇帝视为不祥因此命人活活掩埋，如今在百姓眼里，生出这种胎儿就是前世作孽太多，今世有魔鬼来报复他们，这些孩子大多出生就被弄死或遗弃，鬼市那些人就是长大后的畸形胎儿。”

　　听到这些东西，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又接连沉默，嘉宁唇角快扬到天上去了，她居然破开了鬼市魔罗的传闻，这下子可不得让他们刮目相看，唉，这个案子没有她怎么破得了啊！

　　嘉宁在心里把自己由里到外夸了一番，却发现他们始终没有说话，不高兴道：“怎么了，你们怎么不意外，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几人对视一眼，杜檀昔夸道：“不愧是名医弟子，要不是你，我们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偷偷用胳膊肘撞了撞李言，李言不情不愿道：“是啊。”

　　嘉宁很受用，转眼却见吴少卿有些失神，关心道：“怎么了，少卿？”

　　“这世上难道真的不存在神魔吗？”

　　杜檀昔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问下去。吴少卿是信佛之人，嘉宁这番话无异给他的信仰带来沉重打击，再说下去恐怕要崩溃。想到这里，她微微蹙眉，不可否认，吴少卿办案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只是由一个信奉神灵的人来担任这判案的位子……

　　吴少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失神落魄的，缓缓走进屋中。几人心照不宣去花园闲逛，有杜檀昔在，两个人吵不起来，不一会嘉宁找借口溜走了，李言更觉无措，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的气氛，杜檀昔看似面色平静实则早就神游了，不停想着三起案子的关联。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要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杜檀昔回神，转头看去，李言忙抬头望天，还是那副高傲的神色。

　　她笑了笑，“放心，肯定有你帮忙的时候。”

　　.

　　永乐侯府。

　　侯夫人病已大好，平日不过抄抄佛经练练书法，或是习插花煮茶等事。垂花门来了位侍女，通报杜女官来拜访。放下剪刀，净了手，抬眼间，杜檀昔已经到了。

　　“听闻侯夫人痊愈，天后特命微臣前来探望。”杜檀昔托着礼盒进来，十分和气。

　　侯夫人理了耳边一缕头发，笑容和蔼，“多谢天后关心，来人，给杜女官上茶。”

　　杜檀昔道了谢，笑着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把琵琶，“这是当朝名匠顾忘河大师打造的琵琶，天后说您弹得一手好琵琶，特令微臣送给夫人。”

　　侯夫人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常色，“多谢天后好意。”

　　侍女接过后，很快有人上了瓜果点心，杜檀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抬眸道：“听说您当初一手琵琶名动京城，但七八年前却亲手把所有琵琶烧毁不再弹奏，想来这其中定有许多无奈。”

　　“或许是吧，这日子长了，我也忘了。”

　　她摇头轻叹，眼里闪过一丝伤痛，被杜檀昔敏锐捕捉。

　　“我查了天香酒楼的记录，您生病期间胃口都好了不少，酒楼的伙计一个月往侯府送十七八回，看来这病生的是有利有弊啊。”

　　侯夫人温和的面容再也绷不住，转头对上杜檀昔别有深意的眼神，心一惊，莫非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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