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生

　　“林暮。”逐燕将自己那绣了花瓣的礼物收在了腰间的另一个袋子里，整理妥贴后看了一眼林暮，在她对面的矮凳上坐下，喊了她一声。
　　“嗯？”林暮从沉思中惊醒，手里摩挲珠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逐燕，有些困惑的问道，“什么事？”
　　逐燕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没什么事，就是看你从叶子家出来后就一直这样……神情恍惚的，怎么了？”
　　逐燕总是忍不住替这个孩子操心——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林暮年纪比她大得多。但是在刚认识那一会林暮糟糕的精神状态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林暮抿了一下嘴唇，问道：“逐燕，你有注意到吗，我们今天上午去帮忙，叶子没有产生对李渊湛的信仰之力。”
　　“那个，我重申一下。”逐燕叹了口气，她摊开双手耸耸肩，语气有些无奈，“‘西陵的神灵’才能做到感受不属于祂的信仰之力，而‘我’呢，只能勉强感受到祂残留下来的那些。”
　　“哦，嗯，好的。”林暮点点头，看过去有些尴尬。她松开了手里的珠子，低头假装调整凳子上放着的垫子——这是昨晚李渊湛给的，他说自己放着多的也没用，而她们正巧需要。
　　逐燕笑了笑，问道：“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林暮重新坐好，组织了一下语言：“呃，我之前不是发现几乎只要是帮忙就会产生信仰之力，或者说只要是灵力沾染上崇敬感激的情绪就会转化成信仰之力。”
　　逐燕好笑的点点头，补充道：“是的，你在书简里也写过——而且我很幸运的成为了你观察的对象之一，还第一个拜读了你的大作。”
　　林暮摸了摸鼻子，她其实能意识到逐燕在故意打趣她，但是对此全无办法。
　　“嗯，是。”她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敷衍的应和两声来掩饰尴尬，然后继续说道，“我们今天上午去帮忙，叶子的灵力就有一些转化成了对我们的信仰之力。”
　　林暮的手悬在桌子上，灵力凝聚出五个小人，一个有着长长的袖袍、一个背着根长木头、一个带着帽子、一个头发乱糟糟，还有一个最矮。
　　“嗯，嗯，你继续。”逐燕笑眯眯的看着她摆弄，还戳了戳代表自己的那个小人。
　　林暮翻了个白眼，背着木头的小人推开了正在戳它的手指，跳到了一边去。
　　逐燕嘟囔两声，抱怨林暮小气。
　　而被抱怨的那个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继续控制那些小人：“我们一个一个来说。先是你，他对你的信仰之力还没有凝聚到你身上就散开来了。”
　　灵气凝成被用来象征信仰之力的雾气，从“叶子”的身上飘向“逐燕”的方向，但还没到达就散开来了，飘散在空气中。
　　林暮补充道：“我感受了一下，这些信仰之力给我的感觉和西陵神灵残留的那些很像。”
　　“但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说明我确实不喜欢这个名字，是吗。”逐燕沉默了一下，自嘲的笑笑。
　　神灵生来就能知晓一些和自身相关的知识——毕竟这种知识实际上也是从人们对神灵的期待中诞生的，对神灵的规定。
　　而逐燕继承了西陵神明的记忆，她自然知晓：神灵复生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
　　名字确实是很重要，于是她给自己起了一个自己不太喜欢、也不太能接受的名字，来阻隔自己和信仰。
　　林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生硬的安慰道：“我不是也有我自己不喜欢的名字——还被起了两个。”
　　逐燕哑然失笑，敲了敲那个袖袍飘飘的小人：“好了，我们不聊这个，继续说说你的发现吧。”
　　林暮嗯了一声，两只手收回搭在膝盖上，垂眸看那些小人，继续说道：“然后是对我的……和之前一样，我把信仰之力都转存到了珠子里。”
　　“叶子”身上飘出雾气，环绕在“林暮”身周。
　　“林暮”左右环顾，两手虚搭在胸口的珠子下方，闭上眼睛，雾气收拢，被吸引一般的向珠子中汇集。
　　逐燕好笑地看着整个“林暮”小人飘了起来，发尾、袖袍和裙摆无风自动，挂在脖子上的珠子和羽毛也浮了起来，几乎是虚挂在“林暮”的脖子上。
　　雾气转瞬就被吸收殆尽，它睁开眼睛，重新落到桌面上。
　　其实在林暮费那么大力气捏出五个惟妙惟肖的小人的时候，逐燕就已经忍不住笑了：在府院的时候林暮就很喜欢这样，进行一些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看过去很炫酷的演示。
　　嗯，但确实很酷。
　　为了防止笑太久林暮恼羞成怒，逐燕艰难的控制住了表情，视线落在了林暮摩挲着的那颗珠子上。
　　林暮写书的时候提过她这个习惯：她会把收到的信仰之力都存在珠子里。
　　那是一颗灰色的珠子，不透光，在林暮六年高强度的摩挲下居然还不是非常光滑。
　　逐燕不知道林暮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珠子是哪里来的：在她第一次见到林暮的时候她就戴着那颗珠子了，那根羽毛她倒知道：是三年前一个朋友送给林暮的。
　　逐燕不知道这是灵器还是普通珠子，不过算算林暮注入这颗珠子的信仰之力，不是灵器也变成灵器了。
　　林暮说信仰之力是特殊的灵力，而前者特殊的一点就在于信仰之力是不能拒绝的——指向一个人的信仰之力不断向这个人靠拢，而用灵力来构建阻隔是不可能的：
　　指向同一个人的信仰之力与这个人的灵力会相互吸引，不断循环涌动的灵力会将信仰之力也带到体内。
　　大量的信仰之力停留在体内，会慢慢的改造这个生灵：会让他向着信徒希冀的样子改变。
　　其实他们也讨论出过一个稳妥的方案：把全部的信仰之力都用于凝聚武器。
　　这并不困难，且能得到一把锋利无比的武器：目前为十他们还没有什么材料的防具能防住这种武器——当然除了用信仰之力构建的防具。
　　可不知道林暮是怎么想的，居然会选择把信仰之力灌到现有的灵器里。
　　但西陵的神灵没这么做过，西陵人也没这么想过，她也就不知道这样做到底会不会出问题，没什么劝阻林暮的理由，只能由着林暮来。
　　——不过既然这么多年没出事，那应该也不会出问题的吧，应该。
　　不过还在府院的时候，林暮搞破坏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爆炸了她自己应该也能收拾残局。
　　“对乐静元的信仰……好像是被极光同化了。”
　　逐燕收敛了逐渐跑偏的思绪，重新专注在眼前的小人身上。
　　这次的雾气在飘向“乐静元”的过程中渐渐变成青白色，而“乐静元”身上也冒出了青白色的雾气，二者融为一体后缓缓缩回到乐静元体内。
　　逐燕啧了一声，敲了敲“乐静元”的后脑勺：“这是‘极光’的天赋吗？简直是强盗啊。”
　　林暮点了点头，接着指了指“李渊湛”，有些兴奋的说道：“不过全程我都没有感受到叶子对李渊湛的信仰——我之前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就像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身上完全没有信仰之力的痕迹。我之前猜测可能是因为他的心智十分坚定、不会被他人影响，或者并非人类，而是某种没有社会性的动物化形，但是现在我想，可能还和李渊湛的一个特点有关系。”
　　林暮一碰到他所熟悉的领域就会变得兴奋异常，喋喋不休的讲述她的猜测。
　　而逐燕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询问道：“什么特点？”
　　“他不曾修行。”林暮的眼睛好像闪着光，她双手合十，长呼了一口气，五个小人化作雾气环绕在她身周，缓缓起伏着，“他甚至不是像那些规避折寿的人一样停留在聚灵境前，他完全没有开始修行。”
　　“是，他不能调动体外的灵力。“逐燕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但又有了新的困惑，“但是即便这样会导致他无法收到信仰之力，那也不应该完全不产生啊？”
　　林暮摇了摇头：“不，不是他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是他是一个普通人。”
　　“从修行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一个普通人。”逐燕想了一会，重重点头。
　　“不论是‘器灵’‘神’还是‘怪’，后天生灵似乎都是生来就有意行境界。”林暮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器灵和怪，又看了一眼逐燕，“但是实际上到达这个境界的生灵并不多，即便在府院也是如此。”
　　逐燕专注地看着林暮，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林暮深吸了一口气：“意行境确实能做到很多事——很多低境界的人做不到的事。人会对能力远远超出自己的人产生信仰。”
　　“但不会对身边的‘普通人’产生信仰。”逐燕接过话头。
　　“是这样！”林暮兴奋的站了起来，顿了一下，咳嗽一声又重新坐了下去，“但是还需要一定的验证。”
　　“嗯。”逐燕笑了起来，她下意识的鼓励道，“你可以的。”
　　“我知道。”林暮点了点头，她笑了起来，“去验证一个说法可不可行——这可以算是我最擅长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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