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雷屯

　　程九昨夜睡得格外沉，日上三竿才睁眼，迷迷糊糊醒来又睡去，终于睡饱了正躺在床上伸懒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顿时惊坐起去看手表，急得赶紧下床。

　　他怎么睡到这个时候了？还没做早饭呢！

　　程九胡乱洗漱完，着急忙慌往厨房赶，一路上跟踩高跷似的撞到好几次门把手。

　　来厨房前他瞅了眼洱畀和自己的门，没什么动静，估计是还没起床，程九安了点心，还好赶在师父起来之前来做早饭了，不然离家这么久回来还没饭吃，师父该饿了。

　　程九心里正寻思着把前两天买的包子蒸了，走到厨房看到被打开的门以及里正忙活的人，瞬间目瞪口呆，粉色的围巾穿在他身上违和感十足，程九看到那张脸还是不死心地喊了声：“师兄？”

　　南池把刚炸好的油条捞出锅放凉，好似完全没察觉到程九的瞠目结舌，招呼道：“起来了？摆好碗筷准备吃饭。”

　　程九仍然惊魂未定，走进去看到灶上的大蒸笼还有正在煲粥的砂锅淡定不了了，跑到南池眼前招手：“师兄怕是中了邪，我去叫师父来给你驱驱。”

　　南池啧了声，推开他作妖的手继续忙活：“别捣乱。”

　　程九看他要去开蒸笼的盖子，连忙拦下表示他来，里头躺着的正是自己头两天买来的菜包，圆鼓鼓白呼呼的香气扑鼻，看着就好吃，捏着蒸碗夹拿出来时瞥了眼南池的专注的神情：“师兄今天怎么…”

　　平时别说做饭了，他坐在院子里乘凉，路过衣架上被风吹掉的衣服都是选择性眼盲，偶尔有幸能被他看到，一个电话打过去，还在房里做作业的程九拿起手机，原来是南池打电话通知他衣服掉了要捡起来。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今天起了早床做早饭，程九不理解了，无法理解。

　　程九见他在盛刚打好的豆浆，浓郁香醇的豆子香裹着在热油里滚过炸得酥脆的油条酥香，胃里的馋虫被勾得翻江倒海，他吞了口口水，继续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南池只有两只手却稳当地端起三盏汤碗，边走边催促：“不是我的做难不成是鬼？”路过程九还伸出手拍拍他：“别傻了，叫师父出来吃早饭。”

　　程九愣愣地点头：“哦哦哦...”,慢悠悠转身才意识到不对劲，望着门口惊骇，师兄刚刚两只手都端着碗？那是谁拍的他！

　　程九吓得嘴里念念有词：“凶秽消散，使我自然，凶秽消散，使我自然......”

　　东西陆续端上桌南池回头来看就见程九还赖在原地，低头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脚下一转来到他身边给了个暴栗：“呆呆愣愣干什么呢，叫多少遍了还没反应。”

　　南池擦干净手，道：“封建迷信不可取，干饭最要紧，快去。”

　　程九迷迷糊糊被赶着去叫人，有一点没想明白，他们一鸣山庄可不就是干八卦玄门这一行的，世人都道以博零陈家为首的天门统领天下八卦玄门，其下的八家分别是东海王氏，南诏孔雀山庄，扶风苏氏，河东裴氏、卫氏，神农谷一鸣山庄，陇西李氏还有日渐大隐隐于世，傍水而居的帝丘一族。

　　一鸣山庄虽然排不上玄门前三也入不了世族，但好歹也榜上有名，算得上是正统门派，细数这些名门派系，干的不就是这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玄而又玄的事吗？不封建迷信，还怎么帮人做事...

　　师兄在外做事，还真是让人忧心，千万不能说与别人听，不然这跟砸自家招牌有什么区别。

　　算了，程九叹气，师兄自小就有主意，应该没有多大的事。

　　昨夜他宿在师兄那，西院还让封一住着，师父睡在哪了？程九出去叫人，在院子里走走停停也没想他老人家到哪去了，程九拿出手机，寻思着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又怕他不接，正纠结思索时，西院门开了，里面走出来的赫然就是他师父，洱畀。

　　程九：“师父该吃早饭了。”

　　洱畀关上门，点头：“我要出去一趟，这个月可能都在外面，你和南池守好一鸣山庄，若有急事等你师姐回来一起商议。”

　　程九见他昨夜才回来，今日又要急匆匆出去，担忧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师父，是关于封一吗？”

　　程九难得聪明，洱畀摸着他的头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师父会尽早回来的。”

　　程九还想说什么，洱畀却不再多言，看着门口若有所思道：“封一是师父很重要的人，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照顾好他。”

　　洱畀明显是话中有话，其实封一到底是什么身份，从他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半年前临行之际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他一日三餐皆不可落下，平时也不能靠近地下室，前两天只是知晓封一生病便赶了回来，现在想来师父让他无事别靠近地下室，是怕自己会打扰到他。

　　这个封一许是师父的至交好友好友，不然师父不会把人带到一鸣山庄还如此关切照顾。

　　程九心里有了底，也知道该怎么做了，笑道：“定不负师父所托。”

　　到厨房时师兄早已不见身影，洱畀听闻早饭是南池亲手做的只是愣了愣，吃了几个包子就要走，程九拿保温杯给他灌满满一大杯豆浆，让他路上口渴了喝，豆浆里应该放了碧虚水，这可是师兄的宝贝，修竹含清景，金瓶寻碧虚，外人千金难求一瓶的碧虚水，他平时都讨不到一点，师兄今日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暴殄天物用来榨汁，正好给师父喝，他终日长途跋涉操劳，喝了能解乏。

　　临走前洱畀交代让他好好念书，下星期要师兄陪他去学校报道，还让他去信给师姐让她早点回来，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程九眼前。

　　消失的南池哪也没去，为了避免跟洱畀见面，他早就带着早餐去敲西院的门了。

　　南池敲门：“师叔？”

　　人在里头，却不出声。

　　南池撇撇嘴，耐下心又敲了次门：“师叔可起了，我来给您送早饭。”

　　依旧没人回应，正当南池想开门走进去，门哐啷一声，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南池拱手示意：“多谢师叔，”蹭着晨起的日光，往里头看了一眼，咧着嘴笑：“我这便进来。”

　　封一毫无波动的声音从帷幕里传出来：“出去。”

　　南池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里端着早饭，语塞：“我不进去您怎么吃得到。”

　　话毕，一道灵力簇来，与昨天南池看到的一样，此刻没了攻击性聚成云状停在南池面前，示意他可以把东西放上来。

　　南池嘴角一抽，还没见过比他龟毛的人。

　　南池瞅了眼里面，绕开那团云，客气道：“师父吩咐我要照顾好师叔，若是师叔没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弟子心疼师叔日夜自责难眠事小，师叔的身体康健为大。”

　　封一一个眼神也没给，冷哼了一声，挥手退散灵气，让他进来，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但是巧言令色，此子未来必定奸诈狡猾。

　　南池把东西都放在桌上从托盘里一一拿出，做势就要去扶人起身。

　　封一拦住他：“不必了。”

　　南池见他自己走了过来，也不再凑上去，转身抽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封一见状皱了皱眉，到底没说话。

　　南池准备的分量很多，油条包子馒头应有尽有，就连豆浆他都多打了一份，如此多东西都要带来算得上是负重前行了，单凭封一一人是吃不完的，再看南池坐在这大刀阔斧的样子，想来是打算在这吃饭了。

　　封一没再主动喊他走，任由他坐在桌子另一角，自己端着碗豆浆用勺子舀起小口喝着，早上起来不宜直接吃油腻的食物，封一只是喝着豆浆暖胃驱寒。

　　南池显然就没这么讲究了，他从小天南地北地跑，偶尔遇上口袋里没钱了，在大街上席地而睡，与风霜为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当然，身上的毛病该犯的时候就如同老奶奶腿上的风湿，到了那个时候从不缺席，若是真计较起来，能磨得人心干气躁，嘴起燎泡。

　　南池一口便喝完大半碗的豆浆，笑道：“今天的早餐师叔可还满意？”

　　封一把勺子放下，用帕子轻轻擦拭嘴巴，慢条斯理，姿态自若：“可。”

　　封一能开口，哪怕只说一个字，南池都觉得这是对他的赞美，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叔从见面起说的话就不多，多半还都是他在自问自答，现下愿赏他一个字，哪怕是夸他做的饭好吃，南池也像是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南池：“好吃您就多吃点，左右不过是些简单粗鄙的吃食，如果师叔不嫌弃又恰好喜欢的话，弟子哪怕是多操劳，起早贪黑些也是开心的。”

　　封一喝了口茶，看着他道：“油嘴滑舌。”

　　封一对他的评价倒是让南池笑了，他挑着眉道：“师叔谬赞。”，油嘴滑舌在他这里不是个贬义词，如今说人油嘴滑舌，大多还带着调笑的意味，会说话又不是什么缺点。

　　南池没脸没皮惯了，不论在谁面前都口无遮拦，洱畀和步祺很多时候都拿他没办法，在南池还是个少年人时，每回调皮捣蛋教训人时就怕骂得太过，没照顾他的心思，倒还影响了他的身心健康，骂得太轻，又怕他得不到教训，等人大了之后已成定性难以挽回。

　　直到后来师徒二人才想明白了，这南池就跟个泥鳅一样，软硬不吃脸皮还厚，难得有能伤到他的言语和事物，或许是从小四处游历带来的性格，什么也不上心，倘若你用世间最为恶毒污秽的语言来辱骂他，他可能会笑着等你说完，然后问句说完了？说完我便走了，最后再赠送你一包厕纸，提醒你，拉完屎要记得擦干净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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