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打工人

　　哔哔哔——
　　陆羽插着充电线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小小的机身在沙发扶手上震动，一点点向外移动，“啪”一声，手机砸在地上。

　　陆羽挣脱小谢的手，冲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妈妈？
　　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个约会——不对，是相亲！
　　完蛋了！
　　完全忘了这件事！
　　妈妈的脾气——

　　陆羽蹲在地上接电话，拖鞋“啪嗒啪嗒”挪动，像企鹅一样转圈，背对着小谢，甜甜喊了声：“姆妈。”

　　“是的呀！我这个女儿总是丢三落四的……”陆羽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听到陆羽的声音，声调软绵绵又格外大声问， “妹妹，你到哪里了？”

　　陆羽听出来了，这句话，其实是说给陈阿姨他们听的——好声好气的丈母娘形象。

　　陆羽仿佛能看到妈妈努力维持微笑其实是山雨欲来的一张脸，吓得整个身子哆嗦了一下。

　　陆羽乖巧地说：“妈，抱歉哦，银行的ATM机坏了，我和同事正修呐，估计今天来不了了。帮我向陈阿姨道个歉，改日再约吧。”

　　陆羽妈妈沉默了一阵，然后对着那头突然嚷开来：“咖啡都喝完了，再叫一杯。小姑娘，拿饮料单来。小陈，别起来，你坐，我去吧台看看。”

　　手机里传来妈妈走路的喘息声，陆羽猜测，妈妈肯定是准备找个僻静地方发威，果不其然，被妈妈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然后，妈妈警告意味地道：“忙好单位事情就过来，别让我来你家抓你！人家小陈等了那么久，一点情绪都没有，说你是肯定遇到什么事耽搁了，让我们再等等。小伙子看起来很讲道理，很不错！”

　　陆羽敷衍地“嗯”了几下，挂断电话，打开微信，点开妈妈的头像。她突然就看到妈妈昨天传来的陈弦的照片。她一边编辑信息，一边扫了眼照片，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似乎、好像、可能在哪里见过，但她是个脸盲，照片的事情只在脑子里晃了那么一下，就被她忽略。

　　陆羽编辑对话：妈妈，别让小陈阿姨久等了，我忙完估计都九点多了。下次再约。下一次，囡囡保证准时出席！么么哒！爱你！

　　几乎是同时，妈妈的语音泡泡“嘟”一声冒出来。
　　陆羽按住语音，翻译成文字。
　　妈妈：小姑娘，你胆子大，你等着！

　　陆羽微笑着关闭微信，把充电器重新插进手机，把手机抛到沙发上。

　　陆羽抬起头，看向小谢，问：“你把刚才的话解释一遍。”
　　小谢若有所思地望着陆羽沉睡的手机，然后把目光挪开，慢条斯理解释：“既然你已经追踪到了操控病毒的服务器，却因为对方的防御无法远程破坏电路，那我们亲自过去。星火系统可以实现远距离传输，也就是空间折叠。”

　　陆羽脱口而出：“要钱吗？”
　　小谢说：“Free.”

　　陆羽打了个响指，干脆利落道：“那我们出发！”
　　小谢问：“你不怕和蓝血正面冲突了？”

　　陆羽直视小谢，双臂环胸，说：“谢崽崽。我隐匿在网络背后不愿留名，不是因为我怕蓝血，而是，为了我所爱的人不受到伤害。刚才，我妈妈打电话给我。我意识到，蓝血可能会通过Flame找上我父母。我不能让那段录音泄漏。是时候让蓝血再次知道，我陆羽不是好惹的，让他们颤抖吧！等着再被我踩在脚下吧！”

　　陆羽走进浴室，才把右边的镜片推进眼球，身上就被一条条蓝色的光带围绕，身体浮起来，脚尖点一下地面，努力维持平衡，对着镜子，把左边的镜片推进眼球。

　　陆羽像朵蓝与粉的云一样飘出浴室，忍不住吐槽，“小谢，你要不要这么着急。”她看到小谢也被蓝光围在中心，浮在空中摆弄他的企鹅，吃惊地问，“你也去？”

　　小谢微微点头，“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情况，谨慎为好。”

　　陆羽突然想到一件事，上次夺宝游戏中，曾有人惊讶于她拥有小谢这个钢琴师。从她应聘星火公司，小谢就存在于她的人生中。她一直理所应当地以为每个游戏试玩员都会配备专属磁场布控师。但经历那次游戏后，她才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
　　有机会，她一定要问问小谢。
　　自己为什么这么特殊？

　　小谢的企鹅轰隆隆响个不停。
　　小谢说：“用户名。”
　　陆羽回答：“077号试玩员——陆羽。”
　　小谢继续说：“密码。”
　　陆羽说：“小谢，我赐予你姓名。”

　　嘀嘟——
　　嘀嘟——
　　粉色的心跳线从右下角钻出来，像上次一样框出一个大横屏，陆羽同时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系统小爱突然出现：“真是令人窒息的蓬勃心跳。陆羽，很高兴又见到你。链接正在进行，请等一会儿。”

　　陆羽有些奇怪，问：“不选皮肤了？”
　　小爱激动道：“这次任务有点特殊，主人已经选好了呐。”

　　主人是谁？
　　是——陆羽看向眼前的人——是小谢吗？
　　陆羽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闪烁，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手臂抬起来，竟然成了一个方块。她快速抬头，看见小谢的身体也变成了搞笑的方块人。客厅里的桌子、椅子、沙发在迅速变大——不！她意识到，是他们在缩小，在缩水变薄。

　　小谢薄薄的方块身体在空中像叶子一样飘啊飘，上来拉住陆羽的手。两个人继续在缩小，直到椅子像珠穆朗玛峰一样耸立在他们面前。
　　小谢说：“我们会被当成是文件样本，被传输到控制病毒的服务器。”

　　呃——
　　意思是——她和小谢现在是个数据信息包？
　　星火公司——有意思。

　　陆羽和小谢两个方块小人在空中转起来，然后化作一道光钻进了亮着的企鹅笔记本屏幕里。

　　2000年9月14日，亚欧海底光缆全线开通，实现了亚洲和欧洲的网络联通。

　　陆羽和小谢就在这一条巨长的海底通信光缆里手拉手飞速转圈。光滑透明的管壁间一束束绚烂的光束在穿梭。陆羽在天旋地转中，看到海底幽深静谧，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在她眼前掠过，它们发出奇异的光亮，有一些像海底的灯泡。

　　虽然人变成了数据人，但感触还是普通人类的。陆羽抓着小谢指骨分明的手掌，因为他们间有一人有些紧张，手掌出了汗，滑溜溜的汗消减了他们之间的摩擦系数，吧嗒——小谢的手从陆羽手中滑脱出去。

　　小谢的手脚颠倒，不断转圈，很快被穿梭的五颜六色的光束所淹没。

　　陆羽喊了声：“小谢！”
　　小谢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没事，我们在目的地见。”

　　心跳屏转为亮红色。
　　小爱提醒：“陆羽，你的心跳过速，请尽快冷静下来。”

　　陆羽从一台计算机的屏幕冲了出来，身体迅速充盈起来，很快变成一个正常人。她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只有计算机的屏幕亮着，房间里的陈设半隐在黑暗中——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工作人员没有下班关电脑的习惯——或者，他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要回来。

　　陆羽等了一会儿，小谢还是没有和她一样钻出来，从电脑屏幕里钻出来。

　　陆羽你呼叫对方：“小谢，出了什么事？”

　　小谢没有立刻回答，耳机里发出“滋滋滋”的受干扰音，又过了一会儿，他平静的嗓音才响起：“我推测，是信息传送过程中受到了人为干扰，发生了丢包的情况。我正在尝试添加纠错码冗余，排除干扰后，再次进行传输。”

　　的确，光缆这种几乎不受外界干扰的传输介质出错大概率是人为——对方毕竟是蓝血，实力不容小觑。

　　陆羽有些担心地问：“需要多久？”
　　小谢回答：“无法预估。”

　　陆羽问：“你不会永远沉在海底了吧？”

　　耳机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然后，巨物被投入水中的声音，“咕嘟嘟”传来流水声。

　　陆羽立刻提高嗓音喊了一声：“小谢！”

　　这一声喊如平地响雷，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突兀而怪异。办公室的门外响起脚步声。陆羽急忙躲到桌子后面蹲下。门把手转动起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束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强光束在办公室里照来照去，最后消失了。门再一次被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羽靠在桌边，压低声音却又急切地喊了几声：“小谢！小谢！”

　　“我没事。”

　　终于，小谢的声音从耳机里再一次传过来，陆羽悬起的心放下一半，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谢说：“陆羽，你手边有电脑吗？如果有，先着手我们眼下的任务——让他们的服务器报废！”

　　陆羽知道小谢是对的，但在此之前，她先要弄明白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

　　陆羽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上，把耳朵贴在门上，耐心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她转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细缝，把目光从门缝塞出去。

　　门外是一个巨型的建筑回廊，廊上亮着稀疏的灯，一间间办公室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其间。这个建筑物是个环形，回廊上间隔挂着一幅又一幅人物油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白皮肤也有黄皮肤。

　　早就听说Blue Blood总部位于西班牙某地，总部所在的建筑物名叫无限循环大楼——被称作为掌握地球命脉的企业机房。无限循环大楼的每一层楼都挂着蓝血自建立组织以来培养出来的最出色的黑客——它们内部称之为名人堂。

　　陆羽彻底确定，这次释放Flame病毒的正是蓝血。

　　陆羽反锁门，将一把椅子顶住门背后，开始坐到电脑前，破坏他们的服务器。这台电脑连着蓝血内网——是一台被信赖的设备。陆羽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侵入了蓝血总部的服务器。

　　屏幕射出来的光照在陆羽脸上，她双眸光彩熠熠，边写代码，边说：“小谢，告诉我你现在的状态。”

　　小谢说：“我受到了排异，被当成是错误数据包排到海里去了。星火系统模拟了一个潜水舱，我很好。”

　　陆羽手指灵巧地敲击键盘，问：“潜水舱里的氧气还剩多少时间。”

　　小谢说：“8分钟。”

　　陆羽说：“足够了，这边很快就结束了。”

　　小谢沙哑地说：“好。”

　　陆羽问：“谢崽崽，你有幽闭恐惧症吧？”

　　小谢从来不关房门，从来不搭乘电梯，就连四个轮子的出租车也不坐。陆羽隐隐猜到他对这种幽闭的环境有极大的恐惧。

　　小谢回答： “嗯。”

　　陆羽问：“你，没事吧？”

　　小谢说：“别担心，还没那么糟，真到了时候，我会告诉你。”

　　陆羽右手搭在脖子后面，扭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余光扫到正对电脑的墙上，一个飞镖盘上竟然挂着她陆羽的照片——是上次钻石夺宝游戏中猫女的造型，一张模糊的视频截图，而这张照片上扎满了红蓝的飞镖。

　　她被万箭穿心。
　　呵呵——
　　不管是谁在查陆羽，这人看起来挺恨她的。

　　陆羽用了五分钟就摧毁了整栋楼的电力系统，巨大的现代化大楼在一瞬间陷入黑暗，保安的电筒光每一层楼间探来探去。

　　在将蓝血总部的服务器全都烧掉前，她陆羽设了倒计时，在数字归零之前，陆羽重新变成方块人，钻进闪烁的电脑屏幕。

　　陆羽突然出现在小谢的眼前。

　　狭小的空间里，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虽然此时，小谢只是个方块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就像一片叶子一样，软趴趴浮在空中，眼见着就要失去意识——他这个样子，难怪没有办法自己从潜水舱里传出来。

　　陆羽抱住小谢，小方块的肉肉塞了满怀。

　　潜水舱像个巨型胶囊，从漆黑的深海迅速上升。
　　咕嘟咕嘟——
　　深海中冒起一串串巨大的泡。
　　黑色鱼群游过来，将潜水舱瞬间吞没，又瞬间将它留在原地。
　　它像是个悬空在漆黑深海中的外星飞船。

　　两个方块小人相拥着，陆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眨着，方块头交错开来，她俯在小谢耳边，轻声说：“没事啦，姐姐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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