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陵·绝阴遗冢[探险]

作者:三华回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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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好事,什么叫好事啊。”

      徐灵宾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回程的大巴上了。她光听到他说有好事就告诉她一切,但却忘了问一句什么才叫好事。毕竟好不好的因人而异,有人觉得被夸了一句就叫好事,有人却觉得出门捡到钱才叫好事。

      陈弃低着头,在调那台老式收音机,没有回答。

      徐灵宾冲着他不停眨眼睛。

      陈弃见她不依不饶,这才无奈抬头,说话带着陕西口音,“好事就是……唉,你包管。”说完,把耳机往两耳一塞。

      “我包管?”徐灵宾蹙眉,“好事就是我包管?”她思忖一下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好事就是要有惊喜,有惊喜就不能问你,所以我包管,对吧?”她转头问他,才发现陈弃居然抱着手已经睡着了!

      好快!睡得好快!还有耳机线好乱!他胸前挂着的耳机线简直是团乱麻,完全像刚在洗衣机里被激烈甩干过。

      徐灵宾无奈,只得托腮看起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黄土地千沟万壑,不时有破败小屋点缀其中,一齐在车的前行中倒退,逆流不息间,他们回到了甘池镇。

      “要不先去买瓶水,回去是坐车还是?”下车后陈弃问她。他们一路各种坐车换车,被折腾得够呛,回村的话或许走路比较轻松。

      “你包管。”徐灵宾学着他的陕西口音说。

      陈弃闻言一怔,似乎是被她惊人的语言天赋给震惊到了。是她学得实在太地道了吗,哈哈哈哈……不过,他也不用震惊这么久吧,半天不说话。

      “那你说啊。”陈弃开口问她。

      “说什么。”徐灵宾奇怪。

      “你不是说我别管。”陈弃也奇怪。

      “不不不,我说的是你包管。”徐灵宾不知道中间哪里出了问题。

      陈弃闻言差点一倒,才明白过来,“陕西话的包管是别管的意思。”

      啊?徐灵宾也一倒,原来陈弃当时说的是,好事就是……唉,你别管。亏她还做出了一番颇有道理逻辑自洽的解读,而且,怎么会有词普通话和方言理解起来完全是相反的意思。

      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提议道,“那买瓶水走回去吧。”

      *

      他们一起到了镇上的杂货铺。

      杂货铺门口聚着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一手拿着瓶饮料,另一只手不知道拿着什么,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地摇头,跟接头失败一般散开跑掉了。

      徐灵宾看到这一幕,忽然灵机一动。

      两人进了店中。这间杂货铺不大,地上架上满是琳琅的百货,玻璃柜台下陈列着各种品牌的香烟,地上堆着一箱箱塑料封膜的矿泉水,货架上则是各式生活用品——从卫生纸、调味料、锅碗瓢盆到电线板,应有尽有。

      杂货铺另一半居然充当了棋牌室,好几桌人在打牌打麻将的,更多的则充当了围观群众,还不时有人过来在架子上拿点瓜子饮料。

      看店的是位寻常的伙计,他坐在柜台和背后摆着各式酒水的架子之间,一见有人进来,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要什么自己拿。

      徐灵宾从门口的货架上拿了瓶橙味饮料,然后尽量不动声色地问,“走了一路渴了吧,你也来一瓶?”

      陈弃摇摇头,“不用。”

      “回村一小时路呢,大热的天。”徐灵宾再次劝。

      陈弃推辞不过,随手也从架上拿了个绿瓶黄盖的饮料。

      陈弃刚把饮料摆在柜台上准备结账,徐灵宾突然诶了一声,“糟了糟了。”

      “怎么了。”陈弃有些紧张。

      “我忽然想起一件很严肃的事,可能得麻烦你跑一趟。”

      “哪儿。”陈弃问。

      “但会不会太辛苦你了……”徐灵宾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好辛苦的。”她请他来不就是干活的吗。

      “那好,就我们下车那地,不是有个邮局吗……”

      “嗯嗯。”陈弃一边点头一边记下。

      “邮局门口有个公用电话,然后话筒没放好,都掉地上了。”徐灵宾接着说。

      陈弃面露疑惑,这些内容组合在一起,到底能和严肃有什么关系?

      “就是……”徐灵宾视线左右游移,看起来有些心虚,“你去跑一趟,把话筒放回去呗。”

      ……

      “你是在故意消遣我吗。”陈弃语气平静。

      “怎么会。”徐灵宾摸了摸后脑勺。

      “那电话都坏多少年了,从来也没人用。再说,话筒掉没掉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弃问。

      “去吧。”徐灵宾一把薅过他放在柜台上的饮料圈住,“东西我都帮你看着,丢不了。”

      “大热的天?”陈弃提醒她之前说过的话。

      “辛苦辛苦。”徐灵宾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主要是话筒没放好,我心里就堵得慌,堵得慌我就睡不好,睡不好就会做噩梦,做噩梦我就……”

      “去去,我去。”陈弃生怕她再念下去,连说了三个去。

      陈弃转身离开杂货铺,顶着烈日快步走到街尾,一看邮局门口的话筒还真掉了下来。他捡起话筒,将它挂回原位,然后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毕竟,这世上可没有员工让雇主久等的道理,回去晚了,她搞不好会满脸焦急。

      等他回到杂货铺,徐灵宾正靠在柜台上优哉优哉地喝着饮料,哪里有半点焦急的样子。

      徐灵宾见他回来,将他那瓶饮料递过去,“账都结了啊。”

      陈弃接过饮料,顺势手拧瓶盖,下半身却被突然一撞,原来外面跑进来个半大的小孩,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小孩进来后踮脚站在比自己还高的柜台前,指着后面架上的酱油,奶声奶气地说,“我不吃糖,我要这个。”

      陈弃当然不会和一个帮家里打酱油的小孩计较,只是被这么一撞,原本顺手接过顺手喝水的动作被打断了,他突然也没有那么想喝。

      陈弃把瓶子塞进自己挎的单肩包,没注意到这时一边的徐灵宾笑容都凝固了,他自顾自地招呼,“走吧。”

      “啊?好。”她答。

      两人沿着土路往上沟村的考古工地走。

      这条路坑坑洼洼,没有铺沥青,零碎的鹅卵石和小石子直接裸露在外,两侧也光秃秃,没有房屋也没有植被,只有临河的一侧开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今天不是赶集日,兼之是最热的晌午,晒得发白的路上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我们玩成语接龙吧,”徐灵宾忽然说,“我先来……不负众望,望……”她半张着口,眼神示意他接下去。

      陈弃看了她一眼,搞不懂她这忽然是在干嘛。

      “望梅止……”她自己接下去,然后又用那种殷切的眼神示意他。

      “你不热吗。”陈弃无奈,少说点话吧。

      “热啊,”徐灵宾回答,正当陈弃以为她会沉默的时候,她又说了起来,“那我们热的时候,除了少说话,还会干嘛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弃无奈。

      徐灵宾见自己循循善诱半天,脸上都开始用起力来,可陈弃反倒用一副“你眼睛怎么开始抽抽”的表情看她,完全没明白她的暗示。她只得把浮夸的神色都收敛了,一脸无语,直接道,“喝水。”

      陈弃也是无语,这么点事情就不能直接说吗,但还是听话地从单肩包里拿出了那瓶黄盖绿瓶的饮料。他正要拧开瓶盖,忽然看了一眼瓶身的配料表,又把瓶子放下了。

      “怎么不喝了。”徐灵宾在旁边着急。

      “这水里有蜂蜜。”陈弃解释。

      蜂蜜?蜂蜜有什么问题吗,她不明白。

      “我蜂蜜过敏,喝不了。”陈弃补充。

      徐灵宾差点平地一趔趄。

      “怎么了。”陈弃问她。

      “没事。”徐灵宾站稳身子,抬头望向天空的眼神里居然带着一丝沧桑。

      走着走着,眼看上沟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了,徐灵宾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再坚持会儿,就快到了。”陈弃以为她走不动了。

      徐灵宾仍是叹气,从包里掏出之前买的护身符用食指绕着玩,“我就是在想,我跑来跑去折腾这一趟,到底是干嘛去了。”

      “你才发现啊。”陈弃一副“怎么现在才醒悟”的表情。“我早就提醒过你。”

      “是我在提醒你!”徐灵宾走在陈弃前头,一边倒着走一边对他说话。“我是说怪圈怪圈,我折腾了一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再直接不过了,但陈弃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转头开始欣赏起远处的风景。他倒不是故意捉弄她,到了地方他自然会说,只是她现在这副干着急的样子有点好玩。

      徐灵宾也不好再说什么,谁让她之前应得好好的,结果一路没发生好事啊。

      指尖的护身符转得越来越快,跟个迷你黄色风火轮似的,她转而开始安慰起自己,“还好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买了个土特产不是……”虽然这护身符她也没想要。

      徐灵宾说完,想回身继续朝前走,但刚转身就被什么给绊住了,想来是土路上的石子。她整个人直接猝不及防平扑在地,重重地摔了一跤。

      这一跤着实摔得不轻,她抬手想要旁边陈弃扶她。但手伸出去,却不见他搭一把。徐灵宾有些奇怪,抬头一看,陈弃不在她旁边,他正一边往河边跑,一边脱上衣。

      老哥?

      这突然是怎么了,她没反应过来。

      徐灵宾低头再看,发现自己指尖绕着的护身符不见了,想来是刚刚摔倒的时候,护身符从指间甩了出去,刚好掉进旁边河里。

      他这是要下河捡回来?不会是因为卖货大爷那句护身符丢了破了会遭报应吧?下河才会出事啊!

      徐灵宾顾不上起身,抬头要招呼他回来,但刚张嘴就愣住了。陈弃这会已经脱了衣服扔在一边,露出了瘦削的上半身。她抬头的瞬间,刚好瞥见他裸露的后背。作为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他的身体本应是令人遐想的。

      但他的后背——上面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扭曲蜈蚣,那一道道丑陋的伤疤,任何人看到的瞬间都会移开视线,仿佛直视了剑锋一般不适。如果能再细细分辨,会发现蜈蚣和蜈蚣之间还有其他伤痕,至于是被开水烫的还是其他,全看你平日有多少生活阅历。

      陈弃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徐灵宾回过神站起身,捡起他丢在河边的上衣,着急朝河里喊,“老哥?”

      回应她的只有奔腾的河水。眼前这条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浩浩荡荡气势汹汹,依稀还能窥见黄河那吞没一切的气势。

      徐灵宾不停往河里张望,但这水不是泳池里清澈见底的水,而是如黄汤一般混浊。陈弃一进入混浊的水体中,身影便完全消失了。

      她对着水面喊,“上来吧!这符假的!我被坑了!我承认,我是冤大头!”

      河面浮现陈弃的脑袋,徐灵宾以为他受到了自己冤大头发言的感召,连忙催促,“快上来啊!”

      但他只是上来换口气,就又重新朝下游扎去。

      徐灵宾也沿着往下游走,话说得越来越急,简直是在吼,“我叫你上来!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啊……她忽然意识到,陈弃一直在水下的话,“好像确实听不见。”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陈弃也再没有浮出过水面,连换气也没有。四下变得死寂,只有知了在没完没了地疯叫。

      徐灵宾心下有些害怕,往前走了几步,脚都踩进了浅水里,差点急得要自己冒险下去了,这时,陈弃终于从水中现身了。

      他浮出水面后,朝她这边游了一段,到了可以起身的距离,又在水中艰难跋涉了几步,这才终于上岸。

      一上岸,淋漓的水便沿着他的身体肆意流淌。但他不管不顾,始终紧紧攥着右手,脸上挂着傻兮兮的想要献宝的笑容,完全不顾徐灵宾一巴掌打在他肩上说有病吧你。

      他摊开右手,把攥着的东西给徐灵宾看。

      但摊开的掌心上只有一枚发黄的树叶,并不是护身符。这树叶应该是刚沉积在河底没多久,被搅动在浑浊的水中,看起来和黄色的护身符很像。

      陈弃瞳孔瞬间放大,笑容僵住了。他似乎不敢相信,甚至开始在这一片叶子间翻找起来。完全不管这一片叶子一眼见底,哪里有什么可翻的。现下正是一年中最酷热的时节,就算最深处的河水也温暖如春,但他的嘴唇却在微微颤抖,“我明明……”

      可能是他一开始就在水里看错了,又可能是抓住之后不小心弄丢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眼看他转身还想再去找,徐灵宾赶紧一把把他抱住,“还去什么!早泡没了!”

      护身符本就是黄纸做成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可不是没影了。

      陈弃自然也知道这点,他反手推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进双手抱膝这个铜墙铁壁一般的姿势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灵宾抱着他的上衣站在一边,过了一会,估摸他身上都被晒干得差不多了,才蹲下来凑到他跟前,“不是哭了吧,不至于。”

      “没有。”他的声音从铜墙铁壁下传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没有是吧,没有就把衣服穿上。”徐灵宾毫不客气地把上衣扔在他后背,“别在这跟我耍流氓啊。”

      陈弃闻言一震,可能没料到自己还能和耍流氓三个字沾边。他抬起头,抓起衣服,气哼哼地几下套上,然后转过身,保持坐着的姿势不理她。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轴呢?”他一转身,徐灵宾也跟着凑上去,“怎么就钻到牛角尖里就出不来了。谁也都不是泥捏的,怎么可能一个符丢了就要出事?再说,各人命各人自己担着,总跟自个过不去有意思吗……”她絮絮叨叨一大通。

      陈弃双手抱膝对着河水发呆,一副完全没在听她说话的样子。他这会可能突然渴了,从边上的单肩包里掏出那个绿瓶黄盖的蜂蜜味饮料,单手拧开瓶盖,仰头就要对着瓶口灌。

      “诶?”徐灵宾一把推开他的手。下水一趟昏了头了,忘记自己对蜂蜜过敏了?

      瓶身一晃,饮料溅到了陈弃手背,但他抓着瓶子的手却没有松。

      徐灵宾眼珠子一转,用发现了什么的口吻惊异道,“这写的什么啊?”她指的是陈弃手里的瓶盖写着什么,但其实瓶盖被他抓着,从她的角度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陈弃却没注意到这点,闻言下意识抬手看了眼瓶盖里侧。这种牌子的饮料他知道,厂商为了促销会在瓶盖里侧刻字,打开看到中奖字样的人可以再换一瓶。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大部分人打开只能看到这四个字——“谢谢惠顾”。

      陈弃看清上面的字,却愣住了。瓶盖上凹刻的并不是“谢谢惠顾”,而是别的另外的四个字——“再来壹瓶”。

      “再——来——一——瓶——?”徐灵宾照着念了出来,“这是中奖了吧?我说,这绝对是一桩……”她想说这是一件无可辩驳的好事,她想说你有好事了就把怪圈真相说出来,但她想说的最后没能说出来。

      因为她看到陈弃捏着那个瓶盖……那个瓶盖是刺眼的人工塑料黄,透着十足十的廉价感。他能拿去换一瓶价值三块五毛的饮料,但还要看杂货店老板愿不愿认账,就算认账因为过敏其实他也根本没法喝。

      但他看着它,眼里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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