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山贼

　　郭岫赶到时见许栀和王厉已经交了手，就拉着朱维藏在远处的草丛里旁观。朱维看清动手双方中的女子竟是几日前一起同桌吃饭的许栀后，惊讶地看向郭岫：“少爷，那不是许栀姑娘吗？不是说山贼内斗，她怎么？”
　　“嘘！”郭岫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摇头示意朱维不要惊动其他人，凝神细看许栀和王厉的打斗。
　　在看出对面的人不是许栀的对手后，郭岫压低声音对朱维说：“一会儿把表情管好了，见机行事。”
　　眼见王厉落败后许栀没有乘胜追击，朱维又小声说：“那些人招招狠辣，都是奔着杀人去的，就这么让他们走？”
　　郭岫看他一脸不平，好笑道：“那你给他们点教训？”
　　“好啊。”朱维说着就捡起身边一颗小石子屈指弹出，正中对面那领头之人的坐骑。没能及时阻止的郭岫正无奈看着朱维一脸幸灾乐祸，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什么人？”

　　许栀盯着某处草丛，在她身边的乌山寨之人重新戒备起来。只听那草丛动了两下，随之露出来的是两张许栀熟悉的脸。
　　“是郭大哥和……朱兄弟？”杨归率先出声。
　　“哦！是之前那位小兄弟！”乌山寨中的几个人认出了郭岫，郭岫站起来笑着招手往许栀这边走来，朱维则跟在身后，认真落实刚才郭岫交代的“少说话”。
　　“我在城里听说这边有打斗，担心乌山寨被卷入其中，故而来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但来的有些晚了。我这位朋友一时鲁莽出了手，还望许姑娘不要介怀。”
　　听到自己被提起，朱维转头看向郭岫，而自家少爷正冲自己挤眉弄眼，朱维立马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对许栀拱手道：“在下一时冲动，实在抱歉，还好没给各位带来麻烦。”
　　许栀看了两人一眼，吩咐还能动的人去给受伤的人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她自己却往众人所在的反方向走，路过朱维时开口道：“你随我来。”
　　朱维满头雾水地跟着许栀走去一旁，郭岫本来想跟着听一耳朵，但看杨归在救助伤员有些吃力，便上前帮忙。
　　许栀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朱维感受到了不同于平日里郭岫偶尔表现出的强硬带来的压迫感，明明自己与许栀之间并不存在从属这种身份的差别，但面对起来朱维的手心还是微微冒汗。
　　“我接下来与你说的话，并非是责怪。”许栀开始讲话后，脸上的表情就柔和了下来，更像是先生传授学生知识经验的口吻，朱维也略微放松了下来。
　　“许姑娘请说。”
　　“你可知方才那些是什么人吗？”
　　“下手狠辣，戾气极重，绝非善类。”朱维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你既已看出对方绝非善类，且他们已欲离开，便不该再出手。”
　　“我只是略施惩戒，并非想要招惹他们。”朱维小声辩解。
　　“我知你并未想太多，但既然我能发现，若不是对方急着离开，也许就有人会察觉，到时他们铁了心要追究，你们二人陷入险地，岂不是不妙？”
　　“这……”
　　“朱维公子，我没叫错吧？你和郭公子既是朋友，又会武，便多照管他一些，尽量远离这种危险的地方。还有，以后莫要似今日一般轻易出手了，我们与他们的恩怨本就复杂，若再把旁人卷进来，倒叫我为难了。”许栀说完对朱维微微一笑，就转身往乌山寨众人那里走去。
　　朱维跟在许栀后面，边走边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那句“多照管他一些，远离危险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反复琢磨几遍后，朱维恍然大悟：许姑娘是不是在委婉地说，少爷太弱了？！
　　郭岫看见许栀和朱维结束谈话正往这边走来，起身迎了上去，却见朱维的表情略显奇怪，但他也不好立马开口询问方才两人说了什么，只是问许栀：“许姑娘还好吧？”
　　许栀点头：“我并未受伤，只是现下我要尽快带其他人回去，你们二人……”
　　“治伤要紧，我本就是担心你们才来瞧瞧的，并无其他事。”郭岫赶忙表示自己的目的只是确认他们没事。
　　“多谢你的关心，这附近还是不安全，你们也快些离开吧。”许栀又想了想，转身对杨归说了几句话，杨归点头后许栀去招呼乌山寨众人动身，众人与郭岫朱维道别后便上马朝着山寨方向而去。
　　杨归牵过自己的马走到郭岫和朱维身边，对两人解释道：“姐姐不太放心，让我先送你们一段再与他们汇合。”
　　郭岫没有拒绝，杨归跟着他们找到怕被发现在中途藏起来的马，又一路把两人送到最近的大路上。
　　路上郭岫从杨归处确认了与乌山寨起冲突的正是大虎山，一旁默默听着的朱维心里的疑问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分别时郭岫让杨归帮忙给许芽和其他人带话，说自己有空一定去看他们，杨归应下了，在目送郭岫二人离去后便回头去追乌山寨的队伍了。
　　郭岫与朱维骑着马慢悠悠走在回雁城的路上，朱维可算是解了禁，把心头的疑惑一一问出。
　　“少爷，许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乌山寨听说过吧，许栀是寨主。”
　　“什么？那你之前说在来雁城之前与他们相识，是怎么个相识法？”
　　“就是受伤去乌山寨养了几天，自然算是相识了。”
　　“在山贼窝住几天？少爷，你没被扒层皮都算是谢谢老天爷了！”朱维越想越后怕，嗓门也不自觉越来越大，“若是那时你没能平安回来，我都不知道上哪去哭！”
　　“好了好了，是我理亏，我道歉，不该一声不吭独自去探山贼窝。但你看，结果总归是好的，乌山寨的情况我大致都摸清楚了，对日后剿匪也大有益处。”虽然早有准备，但郭岫仍是被朱维的大嗓门震得不轻。
　　“哼！”朱维不再说话，独自生起了闷气。现在想来，之前郭岫确实对乌山寨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好奇，但朱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同桌吃饭、看着还没他大的姑娘竟然就是匪首！
　　郭岫想起了什么，又嘱咐朱维道：“此事先不要对其他人说，待我再探探许栀的口风。”
　　“若是乌山寨那帮人说出去了怎么办？”朱维没好气地说道。
　　“他们不知道我在雁城是做什么的，说出来没好处。总之，现在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其他人知道了……”
　　“会怎样？”
　　“若再有人知道，那就是你说漏嘴的，到时候我打断你的腿再把你赶回平城就行了。”郭岫笑着丢下这一句威胁后催马向前跑去，徒留朱维在后面愣神。
　　朱维心想，那位许栀姑娘是不是有眼疾，自家少爷哪里看起来像是需要自己照顾的？

　　郭岫和朱维回到府衙时，陈勉之正在大厅内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地归来简直就要当场跪下喜极而泣了。若是郭岫出了什么事，他一个小小功曹可赔不起。
　　“叫勉之兄担心了。”郭岫托住陈勉之的肘部将他扶稳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郭贤弟，以后切不可如此行事，我可承受不住啊。”
　　郭岫好言安慰了陈勉之一番，朱维则端了杯茶给被吓得不轻的功曹大人定定神。
　　“郭贤弟这一趟可有收获？”
　　“说起这个，勉之兄所料不错，其中一方确实自称是大虎山，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凶残。”
　　“那另一边是？”
　　“我们离得远，并未看仔细领头之人长什么样子，但大虎山并未从他们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可见两边实力相当，应是乌山寨或是碧云峰吧。”郭岫半真半假地说出这些话，旁边心里一清二楚的朱维迅速往他那儿瞄了一眼，感慨自家少爷这谎话真是张口就来，说的跟真的似的。
　　“似这般的冲突，近些年多吗？”郭岫问陈勉之。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我记得上次带兵剿匪的是元州楼义诚将军的副将薛杭将军，他回程前在雁城留了两天，提起过乌山寨和大虎山似是有些不对付，但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山贼之间打仗只要不把平民卷进去，官府是一概不插手的，我们巴不得他们打个头破血流，少出来祸害百姓。”
　　“我明白了。我且先把这个大虎山作为剿灭的首要目标，乌山寨若与之有嫌隙，或许可拿来利用，到时候给他们点想要的也未尝不可……”
　　“贤弟，这岂不是与狼共舞？”
　　“与狼共谋虎皮，听起来似乎还不错？”郭岫笑得狡猾，陈勉之仍有忧虑，但朱维却知道郭岫心里的算盘是怎么打的。
　　朱维想到许栀和杨归，怎么也无法把那两人和狼联系起来，虽说起初知道他们的身份是山贼后有些抵触，但细想仅有的两次接触，怕是两人的心眼加起来都不如自家少爷多。若说郭岫是只尚还年轻的狐狸，那两人根本就是山间野犬，看着挺有攻击性，但与之示好的话就十分温和，外加眼神不大好，没看出自家少爷这温良无害的皮下揣着多少坏水。
　　郭岫见朱维眼珠子乱转，就知道这小子八成又在腹诽自己，于是也暗自盘算起来怎么给朱维找点麻烦的事做。
　　一旁的陈勉之不知道这主从二人“各怀鬼胎”，满心苦恼着如何才能实现郭岫说的三年剿匪大计。一时之间，厅内的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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