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未醒时

　　这雨扭扭捏捏了一整场演唱会，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在秦雾踏进咖啡店的后一秒。
　　晓宁和她不顺路，婉拒了搭顺风车的邀请，自己叫了辆车离开。
　　秦雾记下车牌，让她到家后发消息。

　　而她之前把装应援物的行李箱留在了咖啡店，这会儿得先过来取。
　　她的车就停在后面马路边的临时车位，但看着窗外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雨幕，瞬间打消了踏出门的想法。

　　眼下刚过十点，好在她晚上没什么安排，睡觉时间又不固定，可以等雨小一些再走。
　　夜晚的咖啡店本没什么生意，加上暴雨，即便是家网红店，这会儿人也寥寥无几。
　　风韵犹存的女老板穿着件小香风外套，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胳膊肘支着台面，见秦雾走到近前，笑靥如花：“怎么样，演唱会好看吗？”
　　“还不错。”

　　“不错？热搜都炸好几轮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老板冲她挤眉弄眼，“我还以为你们这种随便搞搞应援都五六位数的小富婆会很介意这种绯闻呢。”
　　老板和她因为这次应援活动才结识，算不上多熟悉，又只是闻屿川的路人颜粉，说起话来反倒心直口快没什么顾忌。

　　秦雾垂眸看着菜单，艳丽的眼妆被薄纱般的昏黄灯光涂抹开，眉宇间情绪寡淡：“热搜比炸鸡店还能炸，我能有什么反应？”
　　还和炸鸡店一样，给钱多，炸得多。
　　老板端详着她，笑道：“确实，你也只是搞出一个热搜第一的表情包而已。”
　　“嗯？”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你给闻屿川做的那个表情包现在可是热搜第一噢。”

　　就是之前闻屿川请到一位唱歌跑调却异常自信的大叔，最后礼貌微笑的名场面。秦雾觉得有意思，于是在发完那套绝美的造型生图后，又p了九张表情包发出去。
　　她特意选了一张有些拍糊了的图，颇有几分风中凌乱美，深谙表情包的精髓。
　　同一张图片底下配了不同文字，例如“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专业素养”、“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这样一组她一时兴起做的彩蛋表情包，居然在热搜刷新后强势登顶。
　　评论区人才辈出：
　　[上一条还是人美心善超神站姐，这条就黑化了？（战术后仰]
　　[所以说不要惹站姐！你永远不知道她的相机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狗头]
　　[虽然但是，被做成表情包的川川也帅得惨绝人寰，夜姐的溺爱已经溢出屏幕了好吗？]
　　[有没有看演唱会的宝子科普一下，为什么这个表情啊又搞笑又可爱的]
　　[指路【视频】，不谢。]
　　[哈哈哈哈哈哈大叔自信的样子仿佛他才是原唱，救命。]
　　[给川崽都唱懵了吧，笑得我满地找头，只能说这把是尽力局。]
　　[川川说我在电竞综艺里都没carry过那么难带的队友。]
　　[小川半夜惊醒，怒拍大腿：卧槽我请什么观众唱歌啊。]
　　[我也想拍川川的大腿（小脸通黄]
　　[哈哈哈哈哈哈，纯路人，本来以为他是酷哥，没想到他还挺搞笑的，爱了爱了！]
　　[楼上，我们小川就是长得酷，其实性格特别好还宠粉，入股不亏！]
　　[不是，绯闻还满天飞，你们串粉又开始无脑吹了？]
　　[谢谢，我儿虽然长了张女娲毕设脸，但全凭自身实力吃饭，谈恋爱不犯法]
　　[恋爱是假的，但长得帅是真的！搞笑也是真的！]

　　“这届网友的关注点……还挺新奇。”秦雾敷衍地搭腔，视线依旧落在面前的菜单上，还没决定喝什么，倒先把自己看困了。
　　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温暖宜人的咖啡芬芳，一道道饮品名称在眼前晃悠，像扭动的小蝌蚪。
　　再度席卷而来的困意让她懒得细想今晚群魔乱舞的热搜，粉丝路人黑粉营销号，想蹭热度的想撕资源的想趁乱落井下石看好戏的，妖魔鬼怪济济一堂，又是怎样神奇的连锁反应，才能让#惊！闻屿川被大叔粉吓出表情包#这种奇葩tag登顶。

　　她侧着头摁了摁眉心，三个多小时的演唱会，虽然只是扛着相机拍照，但也消耗巨大，真不知道那些挥舞着荧光棒蹦跶嘶吼了三个小时还神采奕奕的粉丝是怎么做到的。

　　老板见她神色恹恹，说：“疯了三个多小时累坏了吧，喝什么？我请你。”
　　秦雾迟缓地眨了眨眼：“美式，热的，谢谢。”
　　老板脸上浮现匪夷所思的表情：“你认真的？”这玩意儿谁喝谁知道。
　　秦雾顶着一张困到麻木的脸，点头。

　　老板好意相劝：“大晚上喝咖啡容易睡不着，新出的奥利奥可可绵绵冰你要不要试试？”
　　“不喝冰的。”
　　“那热可可？”
　　“热美式，谢谢。”

　　老板见她执意，也不好再劝，去机器前忙活了。
　　秦雾斜倚在柜台边，百无聊赖地打量四周，又看回菜单，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一家咖啡店，网红款里好多是可可？”
　　看上去怪不务正业的。

　　老板笑得温柔：“我女儿喜欢喝可可，所以我有时候会想着琢磨不同配方，给她翻翻花样。有些还不错的就加到菜单里，没想到挺受欢迎的。”
　　秦雾的目光无声落在不远处的木质展示架上，相框中的女人搂着一个十来岁虎头虎脑的小姑娘，笑容比阳光灿烂。
　　“挺好的。”她喃喃道。

　　不一会儿，一杯热美式递到她面前，还附赠一块轻乳酪蛋糕。
　　秦雾才想起自己的进食需求，点头笑纳，又指着杯子上的应援杯套：“这个还没有发完吗？”

　　老板提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亲爱的百夜大神，六场演唱会，你准备了六个款式总共一万八千份的杯套杯垫，你觉得我这小店每天能卖出多少？”
　　这还是销量激增后的结果。演唱会期间客人本就比平时多，有些粉丝甚至为了集齐不同款，一个人怒点六杯。
　　这几天的收益总和甚至超过平时一个月的，钱是哗哗进账，后果是咖啡机快冒火星子了，退休年龄大大提前。

　　秦雾抿着唇，笑得温和腼腆：“辛苦你了，剩下的可以等之后慢慢发，最近应该还会有人来打卡。”
　　老板：“这花也是，花店的人都帮忙包装好了，但现在雨一下，也没什么人过来领。”前两天可是演唱会一结束就一抢而空的。

　　秦雾看了看，花店包装时都尽量选择饱满完整的花，九朵扎成一束，这会儿一眼望去，还剩下十几束。
　　“那留在店里当装饰？”
　　“行啊，我巴不得呢，这花多好看啊。”

　　秦雾笑着点头，端起咖啡和蛋糕走到角落的吧台坐下。
　　先从包里掏出充电器，给眼镜充上电，又掏出平板，准备趁等雨停的这段时间把今天演唱会的图修完。

　　平板电脑市面上不少，折叠屏的比较少见，做到像她手里这台一样轻薄的，目前为止只有未澜科技一家。
　　银白色外观，展开后光滑曲面屏像一块净透水晶，极具未来感。

　　她抽出隐蔽在机身侧面的触控笔，把之前选出的图片导入修图软件。
　　闻屿川确实长了张没什么必要修的脸，让人省下不少功夫。她按照自己的习惯和审美，裁剪图片重新构图，矫正镜头畸变，调整光线和色彩，最后精修人像细节，操作行云流水。

　　窗外雨声簌簌，如轻柔的安眠曲哄着世界入睡。
　　手边咖啡见了底，但提神效果基本没有，秦雾托着脑袋，缩在那儿哈欠连天。
　　迷迷瞪瞪间她察觉背后有人靠近。
　　微侧身，余光瞥见有人伸手在半空挥舞一下，然后边走边旋转一圈半留下一道华丽轨迹……

　　“啪！”
　　刚努力撑开一条缝的双眼陡然睁大。

　　斜上方并不明亮的光线被挡去大半，来人穿了件黑色薄款防风衣，前襟敞着，衣角无意间蹭过秦雾的手肘，带起一阵不同于咖啡醇厚苦涩味的明冽香气。
　　他身量极高，站在她身侧时造成一种乌云遮顶的压迫感。

　　秦雾愣怔着，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这家店专门雇了人打蚊子，还是真有人能喝咖啡喝醉。
　　总不能是可可豆中毒产生幻觉吧，又不是毒蘑菇。

　　那人收回拍在墙上的手，大概是发觉打扰到了秦雾，低着头，帽檐深压着眉眼，黑色口罩下方逸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抱歉”。

　　“没关系。”秦雾随口应道。
　　视线下意识掠过他收回的那只手，指骨修长，末端和关节处微微透着粉，瓷白手背上青筋起伏，兼具力量感和色气。
　　漂亮得有点儿眼熟。

　　下一刻，身后有声音远远传来：“我刚明明看到他走进来了啊。”
　　“你就说你是不是有问题吧，人家撑着把大伞就露了两条长腿，你非得说是个帅哥。”另一道声音说。
　　回复声轻得几不可闻：“据我观察，屁股也很翘，模特身材好吧……”

　　身旁的人僵硬一瞬，旋即拉开椅子坐下，真情实感地趴在那儿装死。
　　秦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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