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 虎瑶]轩尼诗拿铁

　　唐小虎有时想想，只觉得神奇——他和瑶瑶，就从那日，稀里糊涂又清清楚楚，拖泥带水又干脆利落地，确定了亲密关系。
　　一切都很默契的，也都是藏在背地里的，所以寒假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有时黄瑶实在想见唐小虎，而唐小虎又没有时间的时候，她就猫进唐小虎在白金瀚的休息室里，坐在他平常坐的地方，翻书学习，等他回来——下学期，有几门课，对黄瑶来说很重要，所以预习课本，她非常认真。
　　白金瀚的人见多了，也不当有他，还以为是强哥的吩咐，为了黄瑶的安全着想……近日外面实在是不太平，黄瑶不在外面乱逛，小尾巴一样的跟着自己，倒也确实让唐小虎安心。
　　想着这些，陪王秘书在白金瀚包间用完午饭的唐小虎快步往休息室去。不知道瑶瑶在干嘛？吃过午饭了吗？

　　一进门，唐小虎就黑了脸，他的瑶瑶半站半倚在宽大的桌前，手指间夹着烟正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他进来，人微微还有些惊了一下。
　　“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收拾啊？”
　　男人长腿一迈，两三步便跨到了黄瑶面前，劈手就要夺她的烟。黄瑶却抢先一步将烟往桌上一按，随意扔进烟灰缸里，双臂圈上了他的脖子，仰脸冲他笑，“是啊，虎叔，怎么办呢？”
　　唐小虎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用手掌托住了女孩的腰和臀，让她整个儿坐在桌子上，自个儿则双臂撑在女孩身体两侧，凑近了暗暗观察她的脸色。
　　“怎么了？”
　　自那日后，唐小虎没再见过她抽烟，她不提，他也没问过。但唐小虎心中明镜一般，黄瑶能是为了什么学会的抽烟？左不过是因为自己。那今天是怎么了？他哪里做的不好，惹她不高兴了吗？
　　黄瑶摇摇头，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伸手扯住唐小虎的领带上端，牵引着他让他离自己更近些，“虎叔，能不能陪我玩个游戏？”
　　唐小虎由着她，凑近亲了亲她的嘴角，说，好啊。
　　“那先说好规则，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说谎。”

　　见唐小虎点了头，黄瑶咬着自个儿下唇的力道，又重了两分。
　　“虎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唐小虎笑出了声，他答应了瑶瑶不撒谎，便不撒谎，诚实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脸贴上去蹭了蹭。这倒也不出黄瑶所料，她自己其实也记不怎么太清楚了，那时候唐小虎常常替高启强给爸爸传话，说高启强想吃鱼了，爸爸就会出门几天，再一身风尘仆仆地回来……
　　可眼下，黄瑶见唐小虎这般模样，似乎是怕自己生气，于是拿他脸上的胡茬轻轻蹭着自己的脸，像一只大金毛，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正在讨饶。黄瑶于是有些心软，她绕过了老默，绕过了自己爸爸的问题，再次开口：“白金瀚现在谁在负责？”
　　唐小虎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所以，怎么就突然从恋爱百问，变成了上堂审讯？
　　他一时沉默，黄瑶紧了紧抓着他领带的手，催促他开口。
　　“我哥。”气氛火速褪去了旖旎，甚至有些冷场。唐小虎不知道瑶瑶要干什么，只好乖乖开口。
　　“那你呢？你在白金瀚，有股份吗？”
　　唐小虎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只木然地摇了摇头。起初，白金瀚刚从徐江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强哥作为接受泰叔礼物的人，亲自上手操持过一阵儿，后来唐小虎也管过。等到唐小龙放出来，这些半黑不白的产业，统统被强哥丢给了唐小龙。直到强哥对着他商学院的文凭叹了又叹，唐小虎才知道，强哥是真觉得他没有这方面的头脑，就连他哥也说，后来接手才发现，徐江干得红红火火的白金瀚，被他整得入不敷出，唐小龙再晚放出来半年，估计就要关门了……
　　“虎叔，你带我在白金瀚里面转转吧。”
　　唐小虎思绪被打断了，他皱起眉头，电光火石间仿佛想起了什么，“瑶瑶，你撞见什么了吗？是谁…什么人欺负你了？还是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你告诉我？”
　　唐小虎这话说得艰难，断断续续的。黄瑶听了这话，猛一用力，嘴唇就被自个儿咬破了，看来她猜对了？唐小虎是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人，才会问他这些问题？那如果是碰上了人，碰上了什么样的人？那么结果不言而喻了吧，白金瀚的背后，不干净。
　　唐小虎此时带了些怒气，伸出拇指蹭掉她唇上的血迹，“别咬了，都破了。你跟虎叔说，遇到什么了？”
　　黄瑶有些泄气，她说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顿了顿，黄瑶仰脸直直地望进了唐小虎的眼睛，既然猜对了，那也不必再追问其他的了，她用天真的、无惧的，甚至略带残忍的语气，直切要害。

　　“虎叔，你手上，有人命吗？”
　　唐小虎猛地想要直起身子，黄瑶却像是早有准备，手上收紧了力气，领带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想到这场游戏，居然是这样的。他倒宁愿瑶瑶一个一个的，盘问他有过多少女人？曾有过多少真情和假意？他可以一个一个讲给瑶瑶听，哪怕瑶瑶听完，给他一个耳光，让他滚呢。可瑶瑶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在盘问他的债，她要干什么呢？将这些一同背在自己身上吗？这不行的……
　　唐小虎沉默着，他沉默每多一分钟，黄瑶就觉得她的心往下又沉了两分，直至黄瑶觉得自己的心即将往无人知晓的深渊不可收拾地坠落下去，唐小虎吃力地看向她，摇了摇头。
　　直接的人命，他手上是没有的。可是间接的有多少，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就比如，杀李宏伟原本就是他提出来的，也正是这个提议，让黄瑶父女分离了这么多年……再比如……
　　再比如什么，黄瑶不让他想下去了，女孩探究的眼睛深深地慑住了他，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直达心底。
　　“那你手下，有那么多人……”
　　黄瑶一字一顿的，但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她似乎有些害怕了，害怕听到答案。
　　唐小虎搂紧了她，大掌顺着她乌黑锃亮的头发，从头到抚摸她，一直抚摸到后腰，黄瑶听见他问自己，“瑶瑶，你怕吗？”
　　怕什么？怕他吗？黄瑶才不害怕，那个她没有开口问出的，关于老默的问题，其实答案同样的呼之欲出。为什么她爸爸跟盛叔要远走？一躲就是这么多年？
　　她才不怕，她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如果真要说害怕，她害怕的是唐小虎命运的归途与去处，这些年，她始终炙热地掏空着自己，但也是这些年，她燃烧自己点亮着唐小虎与她相对的正面，而对唐小虎的背面她一无所知。这未知让她恐惧。她失去的太多了，她几乎可以说，不拥有什么，她不想得到过，再失去。
　　唐小虎拍了拍她，说，不怕。
　　他拥紧了黄瑶，让她不要再发抖，他自己却抖得更厉害。
　　也是在黄瑶的逼问下，他才惊觉，他居然，仿佛是个特殊时代中诞生的，独一无二的幸运儿——强哥第一次身份升级的时候，他唐小虎不说没有脑子，但跟个二傻子也不差了多少，那时候强哥用的多数是泰叔手下的人或是大嫂原先的旧人。可能也因为对唐小龙的愧疚，强哥对他不错，他更多时候就像强哥贴身的生活秘书，强哥不会做的事儿，自然也不必他动手……再后来，强哥的势力大了些，原先能用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剩的不多，他念完商学院，被扔进白金瀚练手，可商学院没教过他怎么拉/皮/条，那种生意他嫌脏，就只让原先的人继续看着，他从不过问。一来二去的，白金瀚里老的那帮人也散了个七七八八，有本事的另起炉灶，没本事的洗手上岸，唐小虎自问算是做了善事的。强哥大约也看出来了，他没那个天分，就像当年，他哥在市场里红红火火地收着保护费，可他只喜欢打麻将，要么就钻研游戏机里的大招。好在他有一颗赤诚之心，强哥相信，也愿意用他，商学院的文凭给他增金不少，他就在强盛集团做着经理，说是经理，更多的也不过就是上传下达。唐小龙出狱后，他就更多了一层保护，他哥把持着所有不干净的活儿，不让他经手，连问都不让他过问，他手下的人，其实更多的，应该算是他哥的人，常常就略过自己，听他哥指挥或者给他哥汇报……他是今天才发觉的……实在也不能算是他一根筋，主要那是他哥，这些事他不在意，所以从没有深想过。如今想来，他仿佛还是那个戴着红袖章，借着他哥，狐假虎威，在市场里随意拿人家鸡腿吃的傻大个儿。
　　想明白了这些，唐小虎自己都不禁有些暗暗发笑，合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随着强盛集团走到今天，白白担着外面喊自己一声“唐总”，自己最大的出格，居然还只是打打群架？而且还总挂彩……

　　“虎哥！”
　　阿虞闯进来的时候，唐小虎正紧拥着黄瑶，耐心地给她拍背。一时间三个人都惊得不行，特别是阿虞，他反应飞快地将后面的小弟们堵在了外面，“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后，阿虞仍是硬硬地陪着笑脸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怕挨打，阿虞手还护着脸，“虎哥，有事儿。”
　　唐小虎心知阿虞不是个没有分寸的，即使见着自己和黄瑶这般光景，他都要进来，想必是真有要事的。他松开了黄瑶，略直了直身子，但黄瑶不管，她的脑袋因方才的问话还乱着，又间带着被阿虞撞破的不好意思，于是直直把脸埋在男人胸口，不肯出来。
　　阿虞眼见没办法，也只得支支吾吾地开口，“龙哥……在情侣大街，被沙海的人阴了……”
　　闻言，黄瑶也惊得回了头，阿虞看清了她的脸，登时一脸脑浆崩裂的表情，腰弯的更低，不敢再看她。
　　“龙龙龙，龙哥他是跟蒋天的手下约好了，去谈情侣大街拆迁的事儿，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跟着的人只放回来一个，话也没说两句，就昏了……只说他们被阴了……龙哥，不不不见了……”
　　“操！现在马上，带上人去看看！”
　　唐小虎起身就往外迈步，但手臂被黄瑶死死地扯住了，他按捺住有些暴怒的情绪，耐着心烦，“瑶瑶，我得去，让阿虞送你回家，啊？”
　　他去了要干什么？找人？还是打架？去了会不会有危险？有危险会怎么样？这一连串的未知，砸得黄瑶喘不过气来，她死命地拉扯着唐小虎，就是不肯松手。
　　“瑶瑶，那是我哥，我得去。”
　　唐小虎伸手几乎一根一根地，用力地掰开她的手指，黄瑶开始掉泪，“让下面人去，不一样吗？你要是有危险呢？”
　　唐小虎继续掰她，扭得她手指生疼，“哪怕危险，我也得去，瑶瑶听话……”
　　黄瑶不哭了，她的泪仍然想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但她不哭了，她说，“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说什么傻话！”唐小虎用从没有过的语气，凶了她，他刚想明白了缘由，唐小龙这个做哥哥的，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们是亲兄弟，他哥不怕，他怎么能怕呢？于是唐小虎狠了狠心，用力将黄瑶甩在了宽厚的座椅上，而后提步就要往外走。

　　黄瑶想喊他，还没喊出口，门再次被推开，一身血迹的唐小龙扎了进来。
　　唐小虎和阿虞手忙脚乱地将人安放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只见唐小龙精神尚可，拿牙齿当起子咕嘟咕嘟干了一整瓶啤酒，才笑骂道：“老子等你们去救？早他/妈不知道死几回了。”
　　阿虞眼尖，扒拉出了休息室里的医药箱，就连滚打爬地退了出去。
　　“哥，怎么回事？”唐小虎顾不上别的，发狠瞪了阿虞一样，像是威胁，忙转回来询问唐小龙，“伤得厉不厉害？”
　　唐小龙蛮不在乎，摆了摆手，“沙海那帮孙子，还是为了情侣大街那块儿地，说是光明正大的谈判，把人骗过去玩阴的，估计蒋天丫的就等着那块地皮上闹出人命，他好捡漏，能顺手收拾了强哥的人那就更好，还好去的人是我。我这儿没流什么血，等会儿去找兰姐拍个片子，问题不大……”
　　唐小龙话没说完，他忽然发现了黄瑶，黄瑶此刻不哭了，歪在书桌旁的大沙发椅中擦眼泪。他探寻的目光移向唐小虎，唐小虎这才记起，屋里还有个黄瑶。
　　唐小龙就看着自己的弟弟，面色从关切，到尴尬，再一脸窘迫地拉开了跟自己的距离，一步一步蹭到黄瑶身旁，俯身拉起了她。
　　“瑶瑶，你先回去，啊，我让阿虞送你回去……”
　　黄瑶生气了，唐小虎看得出来，她咬紧后槽牙的时候，苹果肌紧绷着，看着肉肉的，但有攻击性，他还想开口哄黄瑶两句，但女孩推开他，快步跑了出去，留下了桌上的书本还有她的背包。
　　阿虞候在门后，见黄瑶出来，很有眼力见儿的追着黄瑶，准备按吩咐送她回家，边跑还边在心中替他老大祈祷着，这，老大应该不会被龙哥收拾吧……

　　屋内二人，一时间都沉默着。
　　唐小龙颤颤巍巍地抽起了烟来，抽到第二支，他才试探着开口：“你和瑶瑶……”
　　唐小虎看着他哥，只觉得他哥五官都拧到了一起，也没有那么难开口吧？他想。于是也摸出烟来，“就，嗯……”
　　“我/操！”唐小龙抄起刚喝空的酒瓶，就往唐小虎身上砸，唐小虎也不躲，直愣愣地挨了一下，“我/操啊！”
　　“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唐小虎不说话了，沉默着抽着他的烟。唐小龙只得呲牙咧嘴地逼问他，“是瑶瑶这次回来？”
　　“……”
　　“那，是瑶瑶高考之后？”
　　“……”
　　“总不能是瑶瑶那次做手术吧？！”
　　唐小虎闻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唐小龙五官皱得更紧了，一时不知道是该给自己弟弟竖大拇指，还是替老默先揍他一顿……然而想到老默，唐小龙神情忽然沉了下来，“小虎，她是老默的女儿，老默……”
　　“哥！”唐小虎扬声打断了他，“别说了，我都知道……”
　　“小虎，你是认真的吗？”
　　唐小虎没做声，他随手翻了翻黄瑶留下的厚厚的书本，而后就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本刑法。
　　他仿佛习武之人忽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顿悟得彻底，方才的盘问，对峙，阻拦，他眼下都明白了。是啊，他该明白的，黄瑶不是气他要选他哥哥，她从不是逼他在自己和他哥哥之间做选择，她是逼他在并肩清白与并肩流亡之间做选择，她要他，生就得同生，死也当共死，才行。
　　手中的刑法，被抽走了。唐小龙笑了，这玩意儿他熟啊，大狱里的改造课，学的第一本书就是这个。而后，他明白了，他进门后，两人的剑拔弩张是为何而来，他于是不再追问弟弟是否认真，他拍了拍唐小虎的肩膀，说，瑶瑶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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