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万人迷而不自知

　　楼静雪微微一笑，语气波澜不惊，“公子惜才，高知渝迟到可罚诗一首，若殿下不满意，再罚不迟。”
　　有人提出异议，然而端坐上首的男子命下人取来一沓纸，分发给在座学子，他说:“如此甚好，在座之人就与高知渝一同作诗，垫底那位就替他受罚。”
　　学子王盛诚惶诚恐打量他神色，心中忐忑，高知渝才学名声不输楼静雪，自己水平又不高，因此小心翼翼道:“公子，我……”
　　男子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落在王盛身上，他嘴角弯起弧度像是看起来心情不错，眸子里却带了几分寒意:“你想退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开口。”
　　“公子，我、我……”王盛咽了咽口水。
　　男子也不急，静静等着他回话。

　　屋里的琴音陡然拔高，声音隐晦又急促，像心跳的鼓点，每一下都令人心悸。

　　然而在男子的余光里，楼静雪收好檀珠，眉眼带笑，说:“公子想如何惩罚垫底之人？”

　　“死。”

　　楼昭背诗有些烦闷，他将诗集放到一边的石头上，看着满树桃花，忍不住幻想自己成了品级高的学子，受到皇子皇孙赏识，远在姑苏的父亲也因为有他这个优秀的儿子而骄傲。
　　他又忍不住想到柳姐姐，那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子，自己这么有出息，她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不愿意嫁给自己吧。

　　忽然，外面传来响声，是高知渝的仆从，他步履匆匆跑进来，进门时还踉跄了一下，楼昭好心扶了他一把。
　　仆从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令楼昭忍不住皱起眉头，对方却不容他多说，率先开口，“王盛死了。”
　　刑部尚书的嫡子。
　　这个人楼昭有些耳闻，品级中等，怎么会突然死了？而且他爹还是刑部之人，是谁这么不要命敢往刑部大牢里撞。
　　来不及他多想，仆从就将酒楼里学子们以命作赌注比诗的事说了出来。
　　其中包括楼静雪和高知渝。
　　楼昭微抿了一下唇，慢慢问:“那楼静雪呢？他……他也死了吗？”
　　不知为何楼昭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些疼。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再怎么嫉妒他得父亲偏宠，他们之间总归有一些与旁人不同的情议。
　　不料仆从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声音冷了几分，“没死。我家少爷对你这么好，你都不问问他吗？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死死瞪着楼昭，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有泪珠滚落。
　　楼昭:“你别哭呀，你家少爷才学高，不会有事的。”

　　“王盛就是因为我家少爷死得，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家少爷去了哪里？他平日里对你这么好，你去找找他，少爷应该会很开心。”

　　楼昭脑海里滑过一个地点。
　　等他跑过去时，果然在池塘边发现一个身影。
　　他整个人安静地立在河边，冷静清致宛若一株君子兰，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
　　楼昭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包鱼食，正百无聊赖洒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楼昭声音干涩，半天才挤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不能打成平手？楼昭知道作诗对于高知渝来说再容易不过。
　　一双清冷的丹凤眼看了过来，高知渝冷淡的表情染了笑意，眼中的柔清似乎要溢出来。
　　“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抚摸着楼昭的脸颊，“是不是诗集里面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了？”
　　他语气熟稔，楼昭握紧他的手，“王盛死了，他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你就没有为自己想过？为你的家人想过吗？”
　　敢以命做赌注，见注之人必然是能震住场子的，想也知道会是谁？!
　　王盛父亲不敢公然向皇子讨命，那也只能拿高知渝开刀，落在他身上的刑法只重不轻。
　　楼昭难以想象，像高知渝这么聪明的人会想不通。
　　高知渝敛了笑意，目光一瞬间冷如玄冰，“我的家人会为我开心。”
　　他指了指湖里，示意楼昭去看。
　　楼昭不明所以，只看到几尾红鲤甩尾激越，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你都要死了，他们怎么会为你开心!”

　　高知渝转头看他，语气凄然:“我妹妹被王盛所害，我父母为讨公道被高盛手下活活打死，那些人将他们丢到湖里。”
　　“我不应该为他们报仇吗？”

　　他头侧向楼昭一面，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他，似乎想要得到楼昭的认同。
　　楼昭拿出手帕想为他擦掉眼泪，然而他眨了眨眼，眼里的水气就消散了，里面只有无尽的凄苦。
　　楼昭心里酸酸的，胀胀的。
　　高知渝是一个好人，他才学高，品性好，长得也好看。
　　他为贫苦百姓派送过米粥，也未曾瞧不起书院里不如他的人。
　　可为什么苦难偏偏要落在他身上？

　　楼昭说:“你有大好前程，你以后做官彻查此事不行吗？如今走到这条路，你要怎么办呀？”
　　他说着，眼里也有了湿意。
　　高知渝:“没有办法，我没有证据，他们不会认得。”
　　“刑部人不敢进太学，我打算从军，刑部管不到那边。阿昭，当心你的主子楼静雪，作诗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
　　“你会同我一起走吗？”
　　“我……”
　　楼昭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在他思绪混乱时，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阿昭。”
　　是楼静雪。

　　“该吃晚膳了。”他声音温缓，那双黑沉的眼睛深不见底，目光与高知渝相撞。
　　高知渝嘴角轻笑，在楼昭耳畔轻声说，“你的主子还有心情叫你回去吃饭，看起来不必像我一样逃命。”
　　说完，他缓缓直起身朝暗处走去。

　　楼昭跟在楼静雪身后，他身上还有些清冽的酒气味，是往常楼昭不曾闻见的。
　　“你去喝酒了？”
　　楼静雪一手扶额，似乎有些疲惫，“抱歉阿昭，我还没来得及沐浴，见你不在屋里，就过来寻你。
　　“我担心你像上次一样在公厨被人欺负。”
　　最后一句话，让楼昭心中一暖，他们总归是最亲近的人，楼静雪是不会害他的。
　　方才，高知渝临走时还说让他当心楼静雪，说他不像表面上那般温和。
　　可楼静雪有种浸在骨子里的风度，清贵有礼，仿佛贵气天成。
　　比如此刻他明明很疲惫，却依然眉眼带笑非常优雅好看，同楼昭说一些趣事，驱散他的不开心。
　　知道楼昭怕黑，他还拉着他的手。

　　回到房间后，楼静雪给了楼昭一颗檀珠，并祝他生辰吉乐。
　　在生辰这天，楼昭第一次得到礼物，也失去了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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