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风

　　厉风的冬训提前了一星期，就在他生日之后没几天，人就已经在家收拾出去集训的行李了。
　　宁栀知道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她手上甚至还有两篇誊抄好的英语例文，都没来得及塞厉风手里。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她在家里生了半个月的气，厉风发来的信息一个没回。

　　不回但每天都要看一遍，缺一天眉头都蹙老高。

　　有时大概是厉风忘了，第二天重新在对话框里自言自语。
　　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比如那边没什么理发店，他的头发已经长到遮眼了。

　　为了训练方便厉风高中起就推了短发，长到遮眼这个形容让宁栀想到了厉风的初中时期。
　　那时候的男生叛逆且中二，脑袋上留着有些扎眼的碎发。
　　平时看着有些毛躁，但洗过澡后发丝就会软软的搭在额前，看起来有些幼态，像只奶萌的幼犬。

　　她接着想到了那个鬼迷心窍的吻。
　　宁栀在自己脑中打住思绪。

　　人在错误的时间内，即便做出对的事情，得到的也是错误的结果。
　　如果是今天，又或者几年后，厉风还会推开她吗？

　　-

　　转眼间十二月末，雪化完又下了一场。

　　校门口的文具店摆出了花花绿绿的圣诞树，走哪都能听见铃儿响叮当。
　　宁栀在傍晚收到了几份圣诞节礼物，用透明彩纸装着，大概能看出是苹果和巧克力之类的零食。
　　她把署了名的都退回去，没署名的交去了学校失物招领处。

　　季鸣岐作为被退回者之一，还想挣扎一下。
　　放学后他拦住宁栀，希望对方可以当份普通礼物收下。

　　宁栀不想收，收了还要回礼，一来一回的，很麻烦。

　　“是因为厉风吗？”季鸣岐问。
　　宁栀愣愣：“和他没关系。”
　　“厉风送你礼物你会接受吗？”
　　“……”

　　不说不来气，一说就烦躁。
　　厉风这人不知道死没死，已经有两天没给她发信息了。

　　还礼物，她连一句圣诞快乐都没看到。

　　“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季鸣岐的问题越来越离谱。
　　“为什么要告诉你？”宁栀不太开心，“我要回家了。”

　　其实对于季鸣岐的问题，宁栀也私下里偷偷想过。
　　毕竟在言情小说泛滥成灾校园，又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

　　但是宁栀怀的比较谨慎。

　　她很聪明，知道厉风，也明白自己。
　　更懂得这个年纪的不成熟，并不足以支撑她们继续发展点什么。所以就宁栀把厉风模糊的放在了家人与朋友之间一个比较微妙的位置。

　　是亲情也是友情，却独独不想参合进爱情。

　　她还记得自己被推开时的茫然，那时候仗着年纪小发发脾气蒙混过关。
　　现在不行了，他们都这么大了。

　　有些事错不得。

　　-

　　圣诞后几天就是元旦，气温一下就降得厉害。
　　徐淼打算趁着放假给他哥送点衣服过去，放学时随口和宁栀提了一句，问要不要一起顺便看看厉风。

　　宁栀的脚步慢了一拍，仔细想了想，开口道：“有什么好看的。”
　　徐淼扣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明天下午。”
　　宁栀：“？”
　　“我爸开车送我去，你要去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
　　“……”

　　回了家，宁栀一直在徐淼说的话。
　　当初厉风说要冬训，但没给地址，宁栀不知道，也没去问。
　　但应该也不远，一下午就能开车跑个来回。

　　看不看厉风倒是其次，主要是徐焱都要家里人送衣服，厉风看了难免会伤感。
　　她是不想去，但让自己爸爸妈妈去也不是不行。

　　“你放假不正好去吗？”孙晴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都一个多月了，去看看他。”
　　“我才不想看。”宁栀嘀咕一句。
　　“一天到晚什么臭毛病，”孙晴想到什么，去书房抱了个快递出来，“你厉叔叔前阵子给小风买了几件衣服，你给带过去吧。”
　　宁栀不敢置信：“这么大一包？就我一个人？”
　　“都是些袄子，一点不重，”孙晴说着把包裹拿去给宁栀，“不信你颠颠。”

　　于是宁栀被迫拎着那一大包衣服，嘴上拒绝但已经给徐淼发了信息。

　　水啊水啊都是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去。】
　　栀：【被迫。】
　　水啊水啊都是水：【嗯嗯嗯嗯嗯嗯，敷衍.jpg】
　　栀：【我带了一大包衣服。】
　　栀：【我妈让我带的。】
　　水啊水啊都是水：【没事，让他们自己搬。】

　　两人聊了几句，宁栀才知道厉风在临城大学的训练室冬训。
　　离他们家还挺远的，公交车得坐一个小时。

　　不过徐淼爸爸开车就比较快，绕了近路四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徐焱已经等在校门口，看见宁栀还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宁栀也有点懵：“我……”

　　她还以为这俩兄妹会像以往一样消息互通。

　　“你没和风哥说吗？”徐淼诧异道。

　　宁栀：“……”
　　得，她拿出手机给厉风打电话。

　　忙音响了几声，也没有人接听。

　　“他训练时不带手机…”徐焱挠挠后脑勺，“估计现在在操场吧。”
　　宁栀拎起那一包衣服：“我来搬吧。”

　　校内不给进车，徐淼爸爸本来想要帮忙但是被拒绝了。
　　宁栀已经搭了人家的顺风车，没好意思再让别人帮着干活。

　　她在保安室扣下了随身的钥匙，这才跟着徐焱一起进了临大。

　　宿舍还挺远，宁栀拎着个大包，虽然不重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分量。
　　她在家里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小腿比厉风的胳膊还细，走到半路难免还是有些喘。

　　“其实我一个人运过过来也不是不行。”徐焱给宁栀指了一个方向，“厉风就在那个体育馆里，你进去随便问个人就能找着他。”
　　他说完向宁栀伸了伸手，意思是让她把包裹给自己。
　　“不用了，”宁栀摇头谢绝他的好意，“我把东西送到就走。”
　　“没必要啊，去看看呗，”徐焱说，“临大食堂里的奶茶不错，让厉风带你买一杯。”
　　“谢谢，”宁栀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看起来十分可爱，“徐淼和叔叔还在外面等，我就不耽搁了。”

　　她的声音很脆，因为手上拿着点劲，听起来又很有力量。
　　徐焱时不时就看宁栀几眼，姑娘家白皙的小脸被冷风吹了一路，又累得染上了一点绯红。

　　“之后就麻烦你了。”男生宿舍楼下，宁栀笑得很甜，“有点重，你要不要分次拿上去？”
　　徐焱磕巴了一下，男生那些没有必要的好胜心瞬间就用涌了上来：“这才多重啊，我一只手就能提上去。”
　　宁栀垂眸浅浅笑了一下：“谢谢，回头我让厉风请你吃饭。”

　　两人在楼下分开，徐焱回了寝室人还有点晕。
　　他飘飘忽忽去了操场，厉风正满身是的汗躺在军垫上休息。

　　“风哥，”徐焱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问你个事呗。”
　　厉风累得嘴皮子都不想动。
　　“问你个事。”徐焱拍拍他的小腿。
　　厉风闭着眼，不耐烦道：“有屁就放。”
　　“你和宁栀…什么到底什么关系啊？”
　　厉风费劲的睁开一只眼睛，警惕道：“你他妈想干嘛？”
　　“咱们作为哥们，你说我要是追——”
　　厉风瞬间撑起上身，抬腿一脚把徐焱踹歪一边：“老子劝你谨言慎行！”
　　“哎我操！”徐焱重新歪回来，“你他妈的厉狗，我算是看透你了，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为了个女人，啊？你踹你兄弟？”
　　“你他妈别跟我说你想追宁栀，你追个屁，老子是为你好，你追八百年都追不上。”
　　徐焱登时就不乐意了：“哎你这话说的，万一她眼瞎呢？”
　　“眼瞎也看不上你。”
　　“就只能看上你对吧？”
　　“对。”
　　“操……”

　　徐焱被厉风整了个大无语。

　　“你这，真喜欢的话这么多年也不采取行动，还不让别人行动，占着那啥不那啥，人女孩子也不乐意啊。”

　　厉风皱着眉：“换个人跟我说这话他已经拉医院去了。”
　　“那是，”徐焱拍拍厉风的肩，“咱哥俩啥关系。”
　　“滚，”厉风把徐焱的手抖开，“别烦我。”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厉风问道：“你怎么突然跟我聊宁栀？”
　　“哦，”徐焱这才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还没说，“她刚才跟我妹一起来临大了。”

　　“？”
　　“给你送了衣服。”
　　“……”
　　“一——大包。”

　　-

　　宁栀中午一点多出的门，下午近四点回的家。
　　没见着厉风的人，但是在对方训练的体育馆外停了一会儿。

　　刚巧那时有一队队员结伴出来，五六个高大的男生并排走着，衣服穿薄薄的一层，外面只套个外套，仿佛还停在秋天。

　　宁栀多看了几眼，里面没有厉风。

　　但厉风多半也跟他们一样，给他拎过去的衣服也不知道会不会穿。

　　“东西送过去了？”孙晴问她。
　　宁栀搅着锅里的粥：“嗯。”
　　“怎么了？”察觉到自家闺女情绪低落，孙晴又问，“没见着人？”
　　宁栀立刻抬头，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送个东西而已，有必要见人吗？”
　　“小风没去接你啊？”孙晴有点惊讶，“你告诉他了吗？”

　　宁栀拿过一个瓷碗，自己盛了碗粥。

　　“我都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孙晴忍不住吐槽，“也就小风受得了。”

　　-

　　宁栀回家后心情就不怎么好，早早的吃了晚饭，没到八点就上了床。
　　按理来说她应该去刷套卷子，或者把明天课上的内容预习一下，但是心里很乱，定不下来。

　　因为厉风竟然到现在都没给她发！信！息！

　　他们训练不吃晚饭吗？不休息？不睡觉吗？
　　这都几点了，厉风还不回寝室拿自己手机看一眼吗？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对方真的刻苦到这种地步，那徐焱不是还长了个嘴，怎么也会和厉风说一下吧？

　　她累死累活把衣服拎了一路过去，厉风难道不应该说声谢谢吗？
　　要不然就这人真的那么可恶，知道自己关心他，故意耍小性子。

　　渣男！过分！
　　果然就不应该烂好人。

　　扔了手机强迫自己睡觉，宁栀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她决定到冬训结束后都不理厉风，即便对方中途认错跪地求饶。

　　然而赌气没到半小时，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宁栀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屏幕上赫然是“渣男”两个耀眼的大字。

　　她憋着气，把电话挂了。
　　再次打来，还是不接。

　　直到铃声响了五次，宁栀的小脾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她勉强接听，准备一句话也不说。

　　“来阳台。”厉风的声音隔着话筒，还有点喘。
　　宁栀抿着唇不吭声，那头又催促着：“快来，姑奶奶。”

　　她极不情愿地掀起被子，想骂人，但忍住了不就是不说话。

　　“到了没？窗户打开。”

　　宁栀心上一跳，打开窗子的同时探出身子往楼下看。
　　冷风呼啦一下灌进脖子里，厉风站在楼下，抬手挥了挥手上那根明亮的烟火束。

　　冷暗交织的冬夜，那一小团暖黄色的火光映在厉风的脸上。
　　他正举着电话，仰头笑得灿烂：“大小姐，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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