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束开始

　　坐在车上的庄廷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夜晚的长风路人多车多，他好不容易才绕了进来。

　　可车子一熄火，四周投来的猎奇目光让他的火气更大了。

　　他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顶多是有点容易不耐烦。可这两年下来，能惹火他的事情每一件都跟陈宥有关。

　　陈宥不回消息，他以为他忙着，回家收拾了大包的东西赶了过来。

　　署里的警花认出他是陈宥的家属，才告知他今晚任务压根儿还没开始，看他的眼神都自带八卦。

　　要不是老爷子今晚亲自给他打了电话，他才不会这么婆婆妈妈，巴巴地赶过来。

　　回到车上正想给陈宥打电话，就看到他跟没事人一样，跟别人有说有笑，步履慢悠地走回来。

　　所以敢情这几天是故意摆脸色给他看？

　　他气得把手机往副驾驶上狠狠一扔，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静坐了快一分钟了，陈宥可算是发现他了。

　　庄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已经支起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一直都觉得陈宥是一个很好搞定的人，他也不想吹嘘自己的魅力，但陈宥毫无疑问是迷恋他的，那种迷恋他的眼神，他在不少男男女女的脸上都见过。

　　陈宥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辆墨绿色的超跑上。

　　以前任凭别人怎么恶意猜测他跟庄廷结婚的意图，陈宥都一笑置之。可今天听到这些话，难免窘迫。

　　庄廷一贯从容地从车上下来，目光稳稳地落在陈宥身上，陈宥的余光立马感觉到四周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他转过身跟顾烽说了句“你先进去吧”，转回来的时候瞥见那新来的同事一脸尴尬。

　　他顶着一双双眼睛，硬着头皮朝庄廷走去。

　　“你怎么来了？”

　　庄廷侧了侧头，示意车里有东西。

　　陈宥往副驾一看，是庄廷平日爱用的那个定制的皮革行李袋。

　　“爷爷给你打电话了？”陈宥避开庄廷那审视的眼神。

　　“怎么？爷爷不给我打电话，我就不应该送过来？”庄廷本想直接把包给了陈宥就走，可打开车门后，他改变了主意，“你先上车吧。”

　　说完他绕到副驾驶给陈宥开门。

　　“上车干什么？”陈宥问。

　　“我有话问你。”庄廷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笑，可语气却是不容抗拒。

　　陈宥迎上他的目光，庄廷面不改色。

　　两人似乎都在试探对方的态度。

　　陈宥转过头看了眼身后，几个等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因为他的突然对视而慌张移开目光。

　　他妥协了，拎起那只硕大的行李袋，坐了进去。

　　庄廷整理了一下西装，又朝那几个站在警署门口的同事礼貌地点了点头，尤其是那位……刚刚跟陈宥一起走回来的男人。

　　他与顾烽对视了几秒，觉得这人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庄廷心里不屑，但依然能展露一个完美的客套笑容，随后也钻进车里。

　　可一坐进来，他刚才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地冒了上来。

　　一股从冲鼻难闻的味儿，弥漫在跑车逼仄的车厢内。

　　庄廷在暗处闭上眼咬了咬牙，将嗓音调整到最心平气和的语调：“你今晚吃了火锅？”

　　“啊？对啊。”陈宥抬起手臂往自己身上使劲闻了闻，“这都能闻出来？”

　　这味道都直冲天灵盖了！他居然闻不到！

　　庄廷扯了一下嘴角，不知说什么好。

　　陈宥看他笑得牵强，想起上次被吐一身，庄廷嫌弃得连车都不要了。今天他又一身火锅味坐到他的爱车里，想必庄廷此刻肯定更抓狂了。

　　可，这可是他要求他坐上来了，这不赖他。

　　“你……今天怎么开这辆车啊？”陈宥稍有些担心，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惹火庄廷，“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隐隐中，他好像听到庄廷倒吸了一口气。

　　可庄廷转脸却耐心地朝他解释：“晚上这边人多，平时来接你的车要么太大要么太长，没有这辆灵活。”

　　说完，又朝他粲然一笑。

　　陈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此时庄廷的内心在咆哮，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这破地方有多难开车？！难道要他在这个点，把幻影开进商业街吗？！

　　两人又再次沉默，等车内的灯光都自动熄灭后，庄廷总算有了动静。

　　他长手一伸将陈宥放在大腿上的行李包拎起，转身将它甩到形同虚设的后座。然后一个倾身，将脸凑到陈宥面前。

　　陈宥下意识往后猛地一靠，眼看庄廷的唇就要碰到他的时候，他拧着脖子往旁边一扭。

　　庄廷扑了个空，不快地眯起眼扫了一圈他的脸，最后目光落到他的唇上。

　　陈宥这张英气干净的脸还是很合他的心意的，两年过去了，这张脸从青涩到坚韧，越来越有味道。

　　“这……这条街到处都是天眼，我们研判室能看到的。”陈宥慢慢转了过来，盯着庄廷那拧紧的眉头牵强地解释道。

　　这是实话。

　　现在的天眼能将车内的情况拍得一清二楚，对抓捕工作非常有利。

　　他可不想在单位上演真人秀。

　　可庄廷却好像打定了主意誓不罢休，轻掐着陈宥的下巴，力度不大，动作却强势。

　　“没关系，让他们看。”说完，又凑了上来。

　　“可……我刚吃了火锅。”陈宥不敢乱动，一味盯着庄廷的嘴唇。

　　……

　　庄廷立马松了手。

　　陈宥苦中作乐，他好像找到一种反客为主的乐趣。

　　“听你同事说，你们任务明天才开始。”庄廷不着急了，他坐直了身子，拽直了西装，饶有兴致地听陈宥怎么解释。

　　“是。”

　　陈宥爽快承认，不带解释，直接掐灭话题，这个时候庄廷再追问“为什么”，就纯属犯贱了。

　　他转身从后座将行李袋提了出来，好脾气地说道：“东西我给你拿过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有什么需要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庄廷的手顺着陈宥的下巴一路抚到头发上去，陈宥本就紧张的头皮一下受到柔软指腹的刺激，他打了个寒颤。

　　回到宿舍，当他将庄廷带过来的东西掏出来的时候，宿舍的同事啧啧称奇。

　　换洗的衣物不说，连眼罩、便携酒精、眼药水甚至是洗脸面巾都准备了，还有即食燕窝、红参、巧克力能量棒……就差没将家里的床单跟按摩仪给他带过来了。

　　直到现在，陈宥才意识到一种可能性，庄廷这种行为并不是对他的关怀，而很有可能是某种强迫症。

　　一切都源自他打心底里无法忍受陈宥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所以才这么理所当然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给陈宥准备这个那个。

　　如果他稍微用点心，就会知道这些东西陈宥根本用不上。

　　更何况，庄廷已经好几次都送了一模一样的东西过来。那些东西他根本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任务结束后又是原封不动拿回家而已。

　　陈宥将那些进口零食给同事们分了分，小心翼翼地将庄廷的行李包放好，然后又随意将换下来的外套卷成一团，胡乱塞进储物柜。

　　正准备关上柜门去洗澡，陈宥迟疑了一下，又转身重新打开柜门，他将外套取出来放在鼻尖处嗅了嗅。

　　味儿真那么大吗？

　　庄廷就这么……讨厌他吗？

　　陈宥拿着外套的手垂了下来。

　　-

　　这周的行动收获颇丰，所里每天人声鼎沸，任何人往署里一站，都绝对不再关注自己那点破事儿了。

　　可庄廷每天的嘘寒问暖总会如约而至。

　　任务总有结束的一天，虽然吃泡面吃到嘴里都发苦了，可陈宥才刚觉得忙起来没两天。而那显眼的日历已经残酷地告诉他，离任务结束只有一天了。

　　陈宥抚着自己的额角，丝毫没有一丁点任务结束的轻松感。

　　“今年省里组织的集训谁要报名吗？为期两周，在S市。”小刘又在办公室吼了一嗓子，他不抱什么希望，谁会刚刚结束一级勤务就凑这热闹啊？

　　“我！”陈宥不假思索，急切地回了一嗓子，“我我我！”

　　这小刘怎么每次都出现地那么及时！

　　“你不嫌累啊？下周二就要出发了。”小刘吃惊问道。

　　我嫌不够累！陈宥腹诽。

　　“好吧，先给你报上。”

　　下周二，那就是还有三天……

　　庄廷发来消息：[爷爷让我明晚接你吃个饭，我推掉了，明天结束任务我去接你，咱们早点回家休息。]

　　陈宥忙回到：[下周我要到外地参加培训，出发前还是跟爷爷见一面吧。]

　　还没放下手机，庄廷的电话就打来了。

　　“又要培训？怎么事情这么多？”语气稍稍不耐烦。

　　“这……也没办法，单位要求嘛。”不是强制，但每位民警每三年要完成共计三十天的培训，上一年的培训日期跟庄廷的生日撞期，他就没去，今年补上也正好。

　　“去几天？周几出发？”庄廷接连发问。

　　“两周……下周二出发。”

　　“两周？这么长时间？”庄廷语气中带有不悦，“还去得那么急？”

　　“嗯，还好吧，两周很快过去的。”陈宥挠了挠眉心，有点心虚。

　　“真的不累？”庄廷认真起来，“我之前跟你说换工作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聚少离多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陈宥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你的工作也很忙，不是吗？”

　　凭什么老揪着他的工作不放，庄廷无非是觉得陈宥的工作没有他的重要，即便是两人都忙的情况下，他的工作就是可以被舍弃的那一方。

　　庄廷怔了怔，还以为陈宥在跟他撒娇，语气缓和了不少：“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宥心里不是滋味，也不想跟庄廷继续这个话题，反正明晚无论如何他都想回别墅，最好还要留在别墅过夜。

　　“见面再说吧。”

　　“好，那我明天来接你。”庄廷说。

　　“呃……”陈宥支吾。

　　“还想说什么？”庄廷恢复了温和。

　　“别开那么显眼的车，”一想到那辆四千万的超跑，陈宥心有余悸，“……好吗？”

　　庄廷嗤笑：“好。”

　　任务结束那天，从署里走出来的陈宥，果然看到如约而至的庄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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