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

　　池沁看向门口，一个和沈纪淮差不多高的男生，留的头发极短，脸庞线条很凌厉，宽松外套里面穿的是飞行学院的深蓝色训练服，嘴里慢慢嚼着面包，说完那句话还顺了沈纪淮桌面上的烟，然后就在谈景树旁边坐下，姿势随意，眼皮懒懒耸拉着，又慢悠悠点了根烟，浑身上下透着股矜贵公子哥的气场。

　　她觉得这是在场唯一能和沈纪淮相提并论的人。

　　沈纪淮没有回那句话，缓缓撩起眼皮，无声给了尹斯林一个眼神，后者会意，比了个知道的手势，然后跟池沁说：“抱歉，我开玩笑的。”

　　池沁愣了两秒，笑着：“没关系。”

　　乔盛卓脸黑了：“尹斯林，我女朋友呢？”

　　尹斯林吐了口烟圈，皱着眉：“以后自己女人自己接，下次再找我干这事就收费了，单程一万，来回四万。”

　　“我不就叫你接了这一次？你车子镶金边了？”乔盛卓咬牙问。

　　尹斯林淡淡道：“也不算吧，就前段时间换的296三百多万，还挺便宜，但也得加油。”

　　“……”

　　“……这就是所谓的奸商吗？”乔诗蕾问。

　　谈景树认同：“嗯，要不然哪来的296。”

　　五分钟后，一个穿紧身针织连衣裙的女生走进来，身材姣好，红唇明艳，标准的浓颜系美人，她挨着乔盛卓，手指对面的尹斯林，声音跟长相不符，软软的：“我说要补个口红，他把我一个人丢在黑黑的地下停车场，我以后都不要坐他的车了。”

　　乔盛卓今天没戴那副金边眼镜，眼里满是宠溺，揽着腰哄她：“好，以后不要他接，不生气了。”

　　池沁低下头，没有再看，她羡慕所有能在众人面前明目张胆的撒娇与偏爱，可偏偏她只是一个胆小的暗恋者，拥有不了这样的感情。

　　倏忽，一只微凉的大手靠近她的耳朵，从耳后滑落垂在脸颊边的一缕黑发，被沈纪淮缠在手指间，又绕回了她的耳廓，指腹轻轻碰到池沁温热的皮肤，像是不经意又像在故意点火。

　　帮她挽发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池沁却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她侧头，看进他漆黑得像深潭的眼里，恍然间又觉得，老天给她这么多惊喜，是不是在暗示，她也终会得偿所愿。

　　吃饭时沈纪淮跟池沁介绍了所有人，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在繁川，尹斯林家就住在沈纪淮家对面，谈景树他们也住同一片区，中小学都在同一个学校，上了高中才分开，然后考到不同大学。

　　池沁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氛围，不会受到冷落，不仅沈纪淮在照顾她，其他人也会跟她搭话，很聊得来，特别放松自在。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爸妈一直忙生意，除了初中有个玩伴，可以说从小就没有人陪她一起玩，所以她只能把心思放在学习和舞蹈上。

　　后来高中的时候偷偷喜欢上沈纪淮，她庆幸因为自己的自律，三年的时间，年级百名榜上的沈纪淮，右边的名字一直都是池沁，这点从未改变过。

　　晚饭结束的时候，乔诗蕾硬拉着谈景树去商场采购拍摄要用的东西，尹斯林不知道去哪，乔盛卓带女朋友兜风去了。

　　回去的车里只有沈纪淮和池沁。

　　俩人没说什么话，池沁因为刚刚的念头情绪有些慌乱，沈纪淮则在接电话，那边好像是他家人，一直在问他学校的事情，他耐着性子回答。

　　池沁的手机也进来一条信息，庄尧信问她在干什么，说买了新上映的电影票，约她明天出去玩。

　　“池沁。”沈纪淮忽然叫她。

　　“嗯？”

　　他踩下刹车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看着她，声音低沉，问：“明天周末有空吗？”

　　池沁回视，眼神透着疑惑。

　　沈纪淮的手一下又一下慢慢点着方向盘，神情放松，他说：“想和你看电影。”

　　池沁的心一紧，佯装淡定地看着前面路况，离绿灯还有32秒，她数着拍，没回答沈纪淮的话，在最后一秒钟的时候她说：“哦，我考虑考虑。”

　　沈纪淮启动车子的动作稍慢，他听后懒散地笑，吐出个字：“行。”

　　二十分钟后到达学校的停车位，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去往便利店买东西，池沁解开安全带，把外套还给沈纪淮：“谢谢，那我先回去啦。”

　　沈纪淮嗯了声，她下车关门，转身走了两步，又听见他的声音，回头，他下车走到她面前，划开手机密码，亮光照在他的下巴，点进微信的二维码面朝她，脸上的笑意明显：

　　“加个微信，好让我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

　　池沁洗完澡的时候已经23点多，乔诗蕾才回来，元湖大学没有门禁，凭电子校园卡进出宿舍，刷卡的记分制度，扣完重修。

　　乔诗蕾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宿舍走道，阮绮和阳清菡上前好奇扒了来看，都是高中校服，她喝完半杯水说：“拍高中的故事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很丑的校服啊，池沁，等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我选的S码。”

　　“好。”池沁应。

　　校服是黑白的，和繁川一中的很像，池沁试了，胸部的位置有点紧，不过能穿，乔诗蕾坏笑着就要伸手过来：“我看看，这么有料的吗？看来纪……看来你以后的男朋友有福了！”

　　池沁羞涩躲开，撞到阳清菡抱在一起，阮绮加入乔诗蕾的行为，四个人就这样在宿舍笑闹成一团。

　　晚上关灯，池沁侧躺在床上，无数次进入微信页面，还是没有好友通过的消息，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当时到底有没有按下那个发送好友验证的按键，等到昏昏欲睡，又突然惊醒，看了眼时间，她不打算再等了，放下手机，把这件事抛开安心睡觉。

　　凌晨2点49分，她熟睡，沈纪淮通过好友验证。

　　池沁醒得很早，她喜欢早上听舒缓的音乐，习惯性摸出耳机戴上，然后什么都不想，把自己放空。

　　几分钟后，音乐忽然停顿了一下，微信进了消息，她睁开眼睛从枕头边拿过来看，沈纪淮在他们的聊天框里发了第一条信息，是两张网上购买电影票的照片，耳朵又震了一下，他发来：

　　【你五点化妆，我六点在门口接你，预定了满庭阁靠窗的位置，点了糖醋排骨和水灼虾，看完电影想逛街我陪你逛街，不想我们就一起回学校。】

　　他没有问她考虑得怎么样，而是直接买了九点的电影票，池沁竟然不讨厌他的主导，反而觉得她好喜欢这种不用她去想，事事周到的安排。

　　一首歌结束，池沁矜持地只回了一个字：【嗯。】

　　下午四点，池沁坐在桌子前描第三遍眉毛的时候终于露出了点笑容，左看向看，算是满意，接着开始化眼妆。

　　化完全妆挑好衣服的时候是下午六点二十，池沁拿上包去了学校东门，熟悉的纯黑兰博基尼停在门口，沈纪淮靠在车头的位置抽烟，烟雾顺着他手臂缓缓往上扬，左手拿手机，低着头，他好像修剪了头发，显得人更加清爽。

　　路过的人都在回头看，而他要等的人是她，池沁心里雀跃，抚了下发尾走过去，到一半脚步停了下来，宋颖初比她抢先一步。

　　沈纪淮背对着池沁，是看不见的，只有宋颖初看得见，一边和沈纪淮说着什么，一边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看她，他们靠得很近，他没有拒绝，挨着的手臂似乎在告诉她别打扰，离远点。

　　池沁站在原地，只觉得眼睛酸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退下去，她想要离开，沈纪淮却像有感应一样，在这时回头看见她，灭了烟，过来的同时和宋颖初说了句话，后者先走了。

　　沈纪淮一步步朝她靠近：“上车，先去吃饭。”

　　他没有解释，池沁垂着眼退后一步，无声的拒绝，沈纪淮俯身看她，抬了抬眉骨，说话声音拖着腔调：“我刚刚和她说，我在追人，让她离远点，惹不高兴了还得哄，那现在这样算哄吗？”

　　只短短几句话就可以让池沁刚刚蔫掉的心重新活跃起来，沈纪淮这个人，完完全全操控着她的情绪。

　　“不算。”池沁声音闷闷的。

　　他站直身体，手插兜，嘴角挑着：“得，看来我还得加把劲，不过能不能先让我把肚子喂饱再继续哄？”

　　池沁看他一眼，抢在他前面自己开车门坐进去，沈纪淮伸手碰了个空，停了一下，随后勾唇笑，绕到驾驶位开车。

　　这个时间点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车子开得慢，池沁全程看着窗外不说话，沈纪淮问她想要听什么音乐，她说都可以，等红灯的时候，他在显示屏那按了几下，说：“听你的。”

　　池沁看他，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手里拿着的手机，示意车子连她的蓝牙，放她的音乐，然后车里放了首她列表里经常听的歌。

　　满庭阁的靠窗位置，看夜景很美，高楼林立，街道车水马龙，各色亮起的霓虹灯让目光所极之处流光溢彩，彰显都市魅力。

　　菜上得很快，有她喜欢的糖醋排骨，还有黄桃酸奶果昔，沈纪淮吃得很少，一直在给她剥虾，池沁碗里堆得满满的，吃得很满足。

　　吃到过半，沈纪淮去洗手间，一位服务生突然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雪山白玫瑰站在池沁面前：“池沁小姐，这是沈纪淮先生送你的，请收下。”

　　这时，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服务员退下去，池沁愣愣地手捧着白玫瑰，看向中央提供给乐队演奏的小型舞台，说要上厕所的人此刻坐在黑色的钢琴前。

　　灯光打下来，圈住他整个人，璀璨又耀眼。

　　池沁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沈纪淮就是在弹钢琴。

　　晚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池沁上完舞蹈课，正打算回家，经过隔了几个房间的音乐室，里面是黑暗的，却有悠扬的钢琴声传出来，她转了方向，好奇悄悄拉开窗帘，沈纪淮一个人坐在钢琴前，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放在一边，她透过小小的缝隙看见他的侧脸，只一眼，一束光，就此有了印象。

　　池沁在门外陪他听完三首钢琴曲，她那时候觉得他好孤独，他的身影好落寞，他的琴声在宣泄情绪。

　　她想把陪伴过自己的书拿给他看，可自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在音乐室见过他，直到繁川一中开学。

　　沈纪淮抬手调整立在钢琴前的话筒，轻笑一声，眼睛紧锁住池沁的表情，语调莫名地勾人：

　　“这首歌送给窗户边106号座位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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