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什么情况啊火急火燎给我打电话？”时驰刚推开酒吧大门，就被店长拉到一边，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店长指指坐在吧台角落的男人，旁边站了个妹子，他低着头理都不理：“咱们股东今天emo了，有俩妹子来喝酒，看着像是小情侣。”

　　时驰被震住了，机械地扭头，问：“俩妹子？情侣？”

　　被店长予以肯定后，他追问道：“是不是一个长发飘飘，还挑染了几撮花里胡哨的，嘴角有颗痣？”

　　店长果断摇头：“嘴角有痣，头发刚过肩。”

　　时驰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跟店长调笑两句，挤到舒云至身边倚着吧台，明知故问：“这是谁来喝闷酒啊？”

　　舒云至也不看他，手机把玩着小叉子，问：“你说她需要同夫吗？”

　　“？”时驰迟疑地问：“为爱甘愿做小三？”

　　“我又不是去拆散她们的。”舒云至拧着眉看着时驰。

　　“哦，你是去加入她们的，”旁边空了位置，时驰坐过去，“朋友，你的脑子被驴舔了？你什么人，何同学又是什么人，清醒点。”

　　看他不说话，时驰继续道：“你要是这样，我就要告家长了，让他们连夜把你弄回去。”

　　“可是她在相亲，找别人骗婚，不如找我骗婚。”舒云至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自顾自继续说。

　　时驰劝道：“舒老师，首先根据我对何同学的了解，她压根儿不是这种人，你这样想她是对的不尊重；其次，人家干什么了你就觉得人弯了，两个女孩亲亲密密很正常。”

　　“可她不喜欢跟朋友贴贴。”舒云至木着脸摆出证据。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不喜欢跟你贴贴？”时驰意味深长地问。

　　那不可能。舒云至看了时驰一眼，还是把话吞回去。

　　“老板，找你商量件事儿呗？”到了家，谢邀就开始亦步亦趋地跟着何醉墨，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放。”何醉墨瞥她一眼，高冷道。

　　谢邀扬起手机，跟何醉墨商量：“咱们能去蹭蹭舒云至的课吗？苑苑好奇死了，想看看你前男友长啥样。”

　　“我前男友她见得还少？”何醉墨莫名其妙道。

　　“那不一样，她就想见这个没见过的。”谢邀义正词严道，“想要马儿跑还不给马吃草，使不得。”

　　何醉墨灵机一动，淡定说：“你上次不是翻到了他主页？把视频发给苑苑，这不比去蹭课看得方便？你去蹭课能拍那么高清吗？”

　　“只要我想，就可以。”谢邀一本正经地翻出手机页面给何醉墨看，“我租了个相机，明天就到。”

　　“那你自己去，我不陪你去丢人现眼。”何醉墨坚决不同意。

　　谢邀眼珠子一转，答应下来，在一旁监督何醉墨给文星晓发消息问课表。

　　“明天下午两点半，刚好够吃个饭。”谢邀高兴了，安抚工具人道，“明天中午给你做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倒是没吃到，谢邀六点起来做了个早饭送医院，回家睡回笼觉，一觉睡到一点半，差点赶不及去蹭课。

　　冬日的大晴天，太阳耀眼，风都温柔几分。

　　谢邀拉上安全带，开始彩虹屁：“还好我们可靠的墨墨在，不然我今天这趟算是没法跟我老婆交代了。”

　　z大距离何家不远，跟医院是两个方向，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你怎么还不走？”到了z大门口，谢邀一点下车的打算都没有，何醉墨莫名其妙道。

　　谢邀可怜巴巴地看着何醉墨：“我不认路，要是没有你，可能等下课都找不到地方。”

　　她确实是个路痴人设，从家到公司都能下错匝道。何醉墨只得点头，两人停好车，顺着z大往里走。

　　连问带找总算在两点半之前找到教室，要找的人已经在讲台上站得笔直，正低头翻看手里的书。

　　“要不这样，你在门口拍两张算了。”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只剩第一排还有两个空位，何醉墨看了一眼舒云至，跟谢邀商量道。

　　“那不行，我老婆说网上说认真的男人最帅，让我挑他最帅的时候拍。”谢邀一本正经道。

　　“？”何醉墨凝固了，“上课手机拿出来偷拍老师，你们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害这群莘莘学子啊？做人不好吗？”

　　上课铃响起，讲台上的人总算抬头，似有所感般望过来，三人面面相觑。

　　还是舒云至先开口：“不进来吗？”

　　教室里的目光齐刷刷望过来，何醉墨打死谢邀的心都有了。

　　奈何谢邀根本不是一般人，自若点头道：“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们来晚了。”手上还拿着《古代汉语》课本，看起来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书是从何醉墨家薅的，毕业之后，她把有用的课本都带回家，王力先生这版《古代汉语》很多学校都在用，何醉墨干脆也一起带回来，几年都没被碰过，没想到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进退两难的何醉墨只有往前走一条路了，她只恨头发剪得早，不然还能挡挡脸上快要维持不住的表情。

　　古代汉语这门课的老师，十个有七个都爱在上课前随机抽取幸运同学读课文。班里一片寂静，何醉墨忍不住抬头想看看舒老师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舒老师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撑住讲台一角，小拇指微蜷，此时微微垂下视线，右侧下颌上的痣格外嚣张。

　　两人对视，他打量过来的视线像是在衡量陌生学生。何醉墨有种不详的预感，好在舒云至不缺德，按照花名册点了个同学。

　　舒云至不带小蜜蜂，也不用课件，气温在零度左右也仍然坚持手写板书。这倒是给了在座的各位名正言顺的理由拍照。

　　哪怕他写完板书会自觉下了讲台站到最边上，何醉墨仍看到有很多同学控制不住手里的手机，角度偏移至站在角落里的舒老师身上。

　　原来写字龙飞凤舞的人如今板书写得工工整整，跟整个人的气质融为一体。何醉墨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是她精分，还是他精分。

　　课间休息，z大学子身体力行地向两个大学毕业多年的学姐证明了什么叫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她们坐在第一排，能很清楚地听清讲台那里师生的讨论。

　　“舒老师，咱们课本上的《报任安书》，我发现有的地方断句跟高中时学的不一样……”

　　第一排的谢邀默默侧过身子，问：“你们书法系学《古代汉语》也这样？”

　　何醉墨瞥了一眼谢邀，没有底气地反驳道：“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们书法系怎么了，还有学姐去读了古典文献博呢。”

　　“所以是你不行。”谢邀肯定道。

　　舒云至给学生答疑很温柔，上课铃响起时两人也没谈完，他干脆地说：“等晚点我给你发篇相关论文给你。”

　　“……这是大几的课堂？”谢邀瞳孔地震。

　　上课铃已经落下，谢邀的话被舒云至听到，温柔地回答她：“大二。”

　　“草，一种植物。”谢邀低声感叹，“何醉墨，我以合伙人的身份命令你，拿下他。”

　　舒云至的声线温润清亮，说话时多少带点催眠效果。可他的课又很精彩，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又能延伸展开不少。

　　何醉墨偷偷回头观察过，小教室里的大家听得都很认真，还有学生时不时起身跟他互动。

　　下课铃响，原本只是来蹭课的两人甚至有些意犹未尽。舒云至没打算放过她们，轻声开口：“何醉墨，跟我来。”

　　顶着教室里大家好奇的目光，何醉墨拿书时图挡住脸，可惜书小，故意挡住脸的动作太过显眼，她只好作罢。

　　谢邀眼神里的八卦都要溢出来了，留下收拾好东西，人菜瘾还大，跑到z大这所百年老校里四处溜达。

　　等舒云至带着何醉墨回了办公室，只有文星晓在，看见一前一后进来的人，露出和谢邀一样的眼神，出口询问：“需要我给你们腾地方吗？”

　　何醉墨猛吸一口冷气，没等她伸出尔康手，文星晓就跑了：“我帮你们把门锁了，不客气。”

　　办公室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不知用了什么香氛，冬天里仍有一股温柔的木质香味。何醉墨也说不清到底在心虚什么，总之就是不敢抬头。

　　“我讲得怎么样？”舒云至走到饮水机旁给她倒了杯水，“天气太冷了，办公室只有纸杯，不要介意。”

　　这还是他俩再次碰上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讲话。

　　依旧是记忆里的少年音，只是多年前的他说话也要更飞扬一些，像是身体里有无限少年意气，从说话到表情，从课堂到操场，都元气满满。

　　何醉墨接过水杯，定了定神，问他：“可以做吗？”

　　舒云至点头，又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学生那里得到的反馈都是正面的，在老师们那里得到的反馈又都太专业，我们院想让我录公开课，你觉得我讲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也给不出来任何有效意见，”何醉墨挠头，“《古代汉语》我学得不算好，问我别的我可能还可以答上来，像今天你学生问的问题，我根本不记得学过这课。”

　　舒云至点头：“想开公开课，就是为了让大家多多了解这些东西，如果都找中文系的学生，大概就是答疑课了。”

　　“很好，你真的很酷。”何醉墨无比真诚地捧场。

　　二十多岁的女孩身上浪漫与真实并存，眼睛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杏眼，眼角微微下垂，睁大眼睛看人时偏偏又失了那份无辜，含了几分锋利。

　　此时无比认真地望过来，舒云至只能听见心上花瓣绽开的细微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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