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走班真的挺烦的，特别是冬天，她们文科班选生物的本来就不多，还全是女孩子，乍一到没人的空教室，手冻得哆哆嗦嗦都提不起笔。

　　还没上课，林清嘉看见门没关严，蹬蹬蹬跑过去，要关上。

　　门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抵住。
　　指尖的白晃眼。

　　门外少年像是凭空出现，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林清嘉迟疑了一下，打开门，“你来干嘛啊？”

　　闻煜迦弯腰，眼尾勾着点笑意：“给你们送温暖来了。”

　　他没有凑得很近，可一瞬仿佛天地间万籁俱寂，清朗的少年声音震入她心底，一声声，回响在她的世界。

　　闻煜迦没等她反应过来，快速往里边的桌子上放了几个暖手宝，边放边说：“班主任让我给你们送暖手宝，没那么多，两个人一块用吧。”
　　他顿了顿，自言自语：“正好，可以腾出一只手记笔记。”

　　说着，朝里边喊了声：“老师，我班主任让送的暖手宝，您也用一个吧，空调热的慢。”

　　林清嘉呆在原地，像个僵硬的木偶一般看他驾轻就熟做完这一切，又被他单独塞了个暖手宝。

　　“这个小，一个人使合适，你自己用吧。”他不自然地别过脸，解释道，“你们那排三个人，正好单一个。”

　　“哦好。”她低下头，盯着手里那个探着脑袋的猫猫暖手宝看了看。
　　和充电宝好像是配套的，一样可爱。
　　她迈着迟缓的步子往回走。

　　生物老师是个年轻女老师，朝闻煜迦笑了笑：“谢谢同学。”

　　南方人说话温柔，等人走了她微微弯唇：“这么帅还这么好，不会是谁的男朋友吧？”

　　程云是生物课代表，笑得前仰后合直捶桌子，“老师，谁敢跟我闻哥搞对象啊？”

　　生物老师从学生们夹杂着笑声的解释中明白了闻煜迦是个什么样的人，摇头惋惜：“那确实不行，你们可不能栽到这样的人身上。”

　　“不过，”她话锋一转，“能被这种男孩子喜欢，其实，也不错。”

　　“好啦，开始上课了，不能谈恋爱哦。”
　　………

　　小猫握在左手掌心，温而不热，舒服的暖流从手心传到全身。

　　他带来光和热。
　　能被这样的少年喜欢，自然很好。
　　好到无人敢奢望。

　　·

　　回班，因为是生物课发生的事，暖手宝由程云带回。

　　七八个沉甸甸的东西不好拿，林清嘉自告奋勇帮她抱了一部分回去。

　　正好碰到来上下一节课的方韵。

　　“老师老师！”

　　方韵扭头看见她，笑着接过一部分暖手宝。

　　林清嘉永远冒冒失失，头发一翘一翘，像条没有烦恼的小狗。

　　很难有人不喜欢热情又可爱的女孩儿。

　　方韵问：“咦，这是什么啊？”

　　林清嘉喘着气：“暖手宝呀老师，不是你让闻煜迦给我们送的吗？”

　　方韵眨了眨眼，笑道：“我让他从班费里自己拿钱给你们送点暖水袋，这可倒好，班费拿空也买不到这些啊。”

　　正巧闻煜迦拿着保温杯回来，方韵问他：“你这买的什么呀？”
　　想了想又问：“我昨晚上让你周六日去，你这什么时候去买的？”

　　闻煜迦耸肩：“暖手宝，昨晚上。”

　　方韵被他无所谓的样子弄得又气又笑，但她并没有什么处置他的想法。
　　至于苦口婆心的劝，就更不必了。
　　她带了他们两年，在这个学生那长了不少智，更不可能了。

　　她只是摇着头：“这么上心，我都怀疑选生物的小姑娘里有你喜欢的了。”
　　又警告：“你我不管，可不能嚯嚯咱们班的女生。”

　　“瞧您说的，别的班的就能嚯嚯了？”闻煜迦扯了扯唇，笑得很轻狂。

　　“去去去，总共多少钱啊？”方韵问他。

　　闻煜迦这回没答，撂下句“千金难买我乐意”，回座位了。

　　方韵拿他没办法，转头跟林清嘉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

　　林清嘉心跳加速，还以为方韵发现了什么，但想想刚才他俩的聊天，又放下心来。
　　笑着回答：“谁敢跟闻哥谈恋爱啊哈哈哈。”

　　程云也插了句：“老师，我闻哥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韵嫌弃看向两个就差笑得满地打滚的学生：“行啦，快回去吧，一会儿上课了。”

　　没人注意到座位上的少年放在桌下的手青筋毕露。

　　英语课结束，都没消下去。

　　林清嘉柜子靠前门，为她提供了很好的便利经过闻煜迦的位置。

　　走过，她状似无意瞥了眼闻煜迦，见他表情不似平常，踌躇着要不要开口问时，坐着的男生先开口。

　　“你干嘛去？”

　　林清嘉晃了晃手上的钥匙，“拿点零食吃。”

　　闻煜迦点头，眉眼中风淡云轻。
　　两人没了交流。

　　开柜门的时候，林清嘉忽然想起了暗恋在她身上化作实型的具体时间。

　　还是在高一下接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她挺紧张的，但是她表现得却很轻松，甚至还安慰栾青云。

　　只是到了下午上自习，一安静下来，她就忍不住吃东西。
　　被娇惯长大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都有贪嘴的通病，一有好吃的就会很开心。
　　还挺好养活的。

　　所以高中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清嘉都挺胖的，一米六的个子，体重最重却达到过107斤。
　　当时低头都有双下巴。

　　有次下课，旁边的男生调侃：“你都多重了，还吃呢？”
　　没什么恶意，林清嘉却愣住了。

　　闻煜迦恰巧往这边走，似乎是要去擦黑板，拍拍那男生的肩膀，笑意很浅，透着股淡漠的警告：“你又不娶她你管呢？”

　　那男生笑嘻嘻道：“我的错我的错，还是闻哥格局大哈哈哈。”
　　“滚。”

　　他拖走那男生，一起去擦黑板。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清嘉总觉得他看了她一眼。

　　带有安抚性的眼神，像炽夏的一阵微风，不燥，却温热。
　　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闻煜迦这三个字，被赋予了不同寻常的含义。

　　林清嘉其实骨子里挺自卑的，因为很多东西，体重、长相、家境、成绩、情商、浑身的病……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惊艳的大美人，只能算得上耐看和可爱。
　　即使现在瘦了，也不敢奢想太多。

　　说起来，她瘦下来也是因为他。
　　发了狠减肥是在高二那年的寒假。

　　程云发了条说说，说说很短：
　　“和我的宝一起减肥 @小琪很烦”
　　配图里有两个电子秤，一个46.2kg，另一个45.8kg，她和蒋琪琪一个168另一个170。

　　林清嘉忽然就吃不下饭了。

　　除夕，年夜饭摆了一桌，她一筷子不敢下，又不敢扫了团圆的兴，举着杯子喝个没完，里边盛的却是白水。

　　晚上饿得嗷嗷叫，躺在老家的破木床上也不敢动，
　　——一个人动，床上三个人都跟着晃。

　　偷偷拿出枕头下的手机，刷着空间。
　　可巧，刚点进去就看到了他掐点发的说说：

　　“新的一年，半死不活。”

　　很敷衍的一条说说，点赞数却哗哗涨，她小心翼翼跟着点了一个，让自己显得不怎么特殊。
　　忽然就觉得胃里都不怎么空了。

　　她紧接着发了条说说：
　　“新的一年，精神食粮诚不欺人。”

　　在她的空间里，那条说说和闻煜迦的连着。

　　一个寒假，林清嘉瘦了十四斤，再上学只有87斤。

　　她脸上带着婴儿肥，即使饿了一个来月胶原蛋白也没消下去，只是下巴稍微尖了点。

　　看上去依旧很可爱。
　　所以，几乎没有人看出来。
　　林清嘉泄气好久。

　　不久后的某一天，谢绯打饭时习惯性搂住她腰，惊叫：“我去，你腰怎么这么细啊？”

　　林清嘉下巴颏微抬，有点高兴：“减肥了呀。”

　　谢绯呆了，突然很郑重地问她：“你谈恋爱了？”

　　林清嘉端饭的手僵了僵，笑道：“减肥就是谈恋爱啊，我想变好看点都不行？”

　　谢绯依旧不可置信，喃喃道：“总觉得你那懒劲不太可能。”

　　但也没再多说什么，东扯西扯闲聊了好多。

　　那时候是高二下，已经接近谢绯要去集训的时间，离别的惆怅笼罩在人身上。
　　怪难过的。

　　回去的时候，闻煜迦已经坐在座位上，那时候他在靠近后门的地方。
　　斜着长腿，无处安置的模样。

　　谢绯见状拽着林清嘉要去前门，但林清嘉直接上去作势要踹他：“起来起来，好狗不挡道。”

　　闻煜迦看了她们一眼，眸光淡淡，腿却真收回去了。

　　旁边的谢绯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

　　林清嘉当时看谢绯那个样子还觉得有些奇怪，挽着她回了座位。
　　那天晚上，她才知道，谢绯和闻煜迦初中是同校。

　　她也从谢绯那里，接触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闻煜迦。

　　谢绯讲得很简洁，总结起来大概是——
　　他把同学打进过急诊，谈过五个小时的恋爱，甚至有女孩子因为他差点自杀。

　　谢绯的结语是：
　　“哎本来和他分到一个班我还挺害怕的，不过他好像也没那么离谱。
　　你以后离他稍微远点，你不知道刚才你抬腿吓死我了，生怕他抡起椅子凿……嘶掐我干嘛？”

　　闻煜迦已经走得很近了。
　　林清嘉心中焦急，偏偏谢绯正低着头吸酸奶，没看见，还在说：“也是怪了，长得帅的怎么都有黑历史呢！”

　　她声音不大，但林清嘉清楚看见闻煜迦握着卷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她急得直接捂住谢绯的嘴。

　　不解抬头，看清面前的人，谢绯悻悻闭上嘴。

　　闻煜迦倒是没什么表情，但也没跟平常一样露笑，他递过去语文卷子，说：“课代表，作业，补交上了。”

　　林清嘉有种窥探到别人隐私被抓包的尴尬，不敢抬头正视他，手忙脚乱找作业单：“诶好，我给您划了名啊。”

　　闻煜迦看她找，也没着急走，闲聊一般随意问：“瘦了？”

　　“嗯。”林清嘉没什么兴致和他多说，脑袋里乱糟糟一通。
　　手心满是汗，差点握不住笔。

　　闻煜迦恐怕也没什么兴致多待，画上勾扭头就走。

　　听见脚步声渐远，林清嘉才敢抬头看他的背影。

　　那是开春，他穿得单薄。

　　不知怎么，看上去有种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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