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归

　　待萧宁晏回过神，几人已出食肆，淼儿和秦沐抱着焰火走在最前面，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仿佛相见恨晚。

　　其余的人跟在萧宁晏和林辞意的身后，恰恰将二人保护在中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林公子的画称得笔墨华滋，神乎其技。”萧宁晏瞥了眼被重惜握在手中的画卷，对身旁的人询问道：“不知师出何门？”

　　“不曾拜师。”青年垂下眸，“自己瞎琢磨罢了。”

　　若这都只能称得上瞎琢磨，那许多画师都要自惭形秽。可面对青年明显不欲多言的模样，萧宁晏破天荒地没有追问。

　　画中深山不知处，远村现农家，背后却有萧宁晏的画像，意思不言而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作为当权者，不止要听庙堂之言，还要走出来听听百姓的声音。这是萧宁晏出京都的目的。

　　二人不过初相识，萧宁晏却觉得林辞意好像什么都看透一般，于是在食肆里，她鬼使神差的，便要将那画接到自己手里。

　　“小姐，交给奴婢保管吧。”还是重惜提醒，萧宁晏才收回手。

　　如今，她又勉强收了视线，静默不语。今日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萧宁晏却说不上来，而这些异样之处，皆源于一人。

　　视线挪到青年身上，“罪魁祸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脸颊布上细密而微小的晶莹，不知是不是热的，人却淡然优雅，清逸宁人，意外的耐看。

　　许是被萧宁晏注视得有些久，林辞意侧过头，投来疑惑的目光：“丁姑娘有事想问？”

　　萧宁晏蓦地回神，扭过头，僵着语气道：“没有。”

　　不知不觉，众人已至河边空旷之地，远处的浮桥上人影攒动，原是有人跟随他们，寻到绝佳位置，观赏焰火而来。

　　“淼儿，将另一枚焰火给我。”林辞意伸出手道。

　　“啊……主子不是已经送给我了吗？”小丫头不情不愿地掏出来，她本来想偷偷留下，改天再单独燃放的，不想被林辞意看穿了意图。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林辞意挑眉。

　　淼儿扁扁嘴，老老实实地交出焰火。

　　烟花转眼便被青年捧到重怜面前，人却朝着萧宁晏道：“方才因在下的冒犯祸及重怜姑娘，不知这枚焰火可能赔罪？”

　　说的正是之前重怜冒失指责的事。

　　重怜万万没想到林辞意还会惦记着，眨眨眼不确定地望向萧宁晏，神色中略有期盼。

　　“拿着吧。” 萧宁晏道。

　　“谢谢小姐！”小丫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接过“赔礼”便拉着重惜到远处空地一起玩乐。

　　火绒点在引线，一朵朵绚丽在夜中盛放，小丫头们捂着耳朵，抬着头指向空中的绽放又消融的花火兴奋得不行。

　　萧宁晏却兴致缺缺，注意力全放在身旁的青年人身上，他为人处事看着散漫无度，但却心细如发，不看低轻视任何人，揣度拿捏人心的能力更是一流。

　　“公主在想什么？”青年回过头，对上萧宁晏探询的视线，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温声道。

　　“林公子不妨猜猜。”萧宁晏没直接回答。

　　“在下斗胆猜测，公主有点羡慕重怜。”

　　青年嘴里蹦出这一句，着实令萧宁晏费解。

　　“为何？”

　　“重怜是个小姑娘，可以有烟火玩乐，公主却没有。”青年歪歪头，调侃道。

　　萧宁晏心底微动，一股不知名的怒气倏然而生，眉间山川聚拢：“放肆！”

　　青年此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亦没有理会她，侧过身窸窸窣窣。

　　方才还以为他善于洞察人心，这会儿竟对自己如此无理，萧宁晏一拂袖，转身竟要离去。

　　“公主。”青年慌忙拦住她，眸中闪过疑惑，应是未料到她会这样大反应。

　　萧宁晏目光如炬，声音冷了几分：“做甚？”

　　“这个给你。”青年张开手，一枚小巧的烟火置于掌中，眸中被烟火的光映衬得一闪一闪。

　　萧宁晏没有动作，盯着青年的手有些怔愣。

　　“归云斋新做的小玩意。”林辞意淡淡解释，片刻后又补充道：“尚未面市。”

　　尚未面市的焰火，没有归云斋的徽记，不需要在特定的每月十五靠比赛获得，但却只有东家，才有权利提早获取使用。

　　明明青年没有破例，但萧宁晏却体会到这份隐在夜色下的独一无二。

　　不需要与别人争抢，便被眼前人奉上。

　　心中那不知名的怒气消散，化作焰火绽放后细碎的光，照进心底。萧宁晏忍住伸出手的动作，微微曲着手臂，抿抿唇，道：“为何给本宫？”

　　林辞意注意到了公主的小动作，将手中的小玩意递到离公主更近一点的位置，理所应当地道：“因为公主，也是小姑娘啊。”

　　青年的眸光流转，清澈透亮，能够清晰地表现出情绪，直白的，不觉任何不妥的。

　　萧宁晏出身尊贵，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缺父母兄长的爱重，不缺臣民的恭维敬重，可却未曾有人，抛开身份地位，只将她看作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自以为隐秘的情绪不经意间泄露在眉目间，萧宁晏不再压抑自己，大方地道：“陪本宫一起燃放吧。”

　　林辞意盯着始终静静躺在自己手里的小玩意，笑了一下，默契地跟上率先迈步的公主。

　　不同于淼儿重怜那种直冲上天的夺目。面前的小玩意安静地将自己的灵魂燃放，但却有另一番味道，它不争锋，亦不屑于吸引所有人的心神，只愿为眼前人带来静谧的欢喜。

　　颜色的变化比天上的团簇还要艳丽明媚，火光燃放带来特别的味道，并非刺鼻的火药味，被河边的风一吹，像是寺庙最古老的熏香。

　　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小秘密，众人的神思仍停留在空中，只有他们两个看到这处独特的风景。

　　萧宁晏的心随之安定下来，但又与以往截然不同，故而半晌未语。

　　许久，她才斟酌着开口：“林公子。”

　　话音未落，旁边的青年身形一晃，蓦地朝她身上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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