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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宋拟的心跳出了嗓子眼,泛着冷光的刀锋贴着她的脖颈,透出来那股寒气让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喉头滚动,刀刃似有若无地擦过肌肤,有点痒,又好像带了一丝细微的痛意,仿佛被人强迫着,在毒蛇的尖牙上摩挲,这种死亡的恐惧让宋拟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阿孜…宋拟声音发颤。
在场见状士兵纷纷举刀,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史威大喊:“大胆胡虏,你以为能逃的掉吗,速速放开她尚有一线生机。”
这等狗屁一样的话,阿孜听都懒得听。
“把虎符还给我。”响在耳侧的声音嘶哑无力,像一个被掐住脖子的老妇,这样难听的声音配上阿孜精致漂亮的脸蛋,显出一种极变扭的违和感。
院内众人或多或少都带上了点讶异的表情。
宋拟却是错愕。
阿孜原来会说话。
“给我。”架在脖子上的刀又逼近了些,宋拟此刻已经不敢指望阿孜会对她手下留情。
“给、给,你别激动。”宋拟昂着头,哆哆嗦嗦在袖子里摸,尽量将动作幅度减到最小。
“给…”她摸出虎符往背后递过去。
衣袖宽大,遮住了二人交接的动作,宋拟感觉到阿孜接过虎符时,拇指在她手背安抚似的,轻轻点了两下。
宋拟脸上闪过片刻愣怔之色,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阿孜在为自己洗脱嫌疑,配合着做出一副更加不安的神态。
近旁的将士看到宋拟手中的虎符,顿时激动起来,按耐不住地向前。
他们人多势众,却依旧要眼睁睁看着军队最高权力的象征之物落入一介胡女手中,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阿孜时刻留意着敌方的反应,将士刚动了动脚步,架在宋拟脖子上的刀瞬间往里压了过去。
宋拟立刻惊呼起来。
岑晁慌忙大喊:“都别妄动!”
阿孜乘机一步步往外退。
史威急说:“将军,虎符在她手上,不能就这么让她逃走啊!”
“她拿那娘子作挡,将军能有什么办法。”岑晁冷静地说。
史威却还是急:“将军!!”
裴珩默不作声,双眼却紧紧盯着即将走出后院的阿孜。
忽然,他冷声吐出两个字:“弓箭。”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岑晁大惊失色:“将军,不可…”
裴珩却不听他的劝,拿过弓箭,拉开,对准了挟持着宋拟的那只手。
宋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裴珩。
这是破罐子破摔,打算将她一块射杀?
裴珩疯了吗?!
阿孜也皱起了眉,她将宋拟往自己身前移了移,眼睛死死地盯着裴珩的表情变化。
她不信,裴珩真的会不顾宋拟的死活。
然而下一秒,破空而来的箭矢粉碎了阿孜的猜想。
不断逼近的箭头从宋拟颤抖的眼瞳里映出来,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宿主,快用财富值啊!】
系统在宋拟脑中着急大喊,宿主□□死亡,任务可就失败了。
一个“用”字还没说出口,宋拟便觉自己被人往旁边狠狠推了一把,力道大得以至于她摔到地上时,胸腔一阵发闷,差点背过气去。
一声低哑的痛哼传来,宋拟愣愣抬头,看到阿孜胸前插着一支利箭,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还没从惊吓中回神的宋拟乍见此景,脑袋忽然嗡地响一声,继而双目发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阿孜中箭之后,士兵蜂拥而上将她制服在地,数把大刀架住她脖子。
裴珩扔掉手中弓箭,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孜。
“将军。”士兵呈上虎符。
阿孜口中鲜血不止,仍奋力往裴珩身上呸了一口血沫:“疯子。”
士兵见状往阿孜背上踹了一脚,未折断的长箭戳到地面,又往肉里进了两分。阿孜顿时疼得满头大汗。
裴珩冷冷看了她一眼,双脚踩过地上的血沫,没什么情绪地落下一句吩咐:“带走。”
宋拟还昏在地上,有位看不过眼的士兵见裴珩走了,向岑晁请示道:“那位娘子该如何安置?”
岑晁落在后头,闻言快步走到宋拟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挥手吩咐道:“快一并带着走。”
*
牢房的火把一次还没烧完,就又迎来了一个不一样的客人。
阿孜手脚被绑住,像一只落难的狼崽,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裴珩,与先前卑微怯懦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的胸前的箭头已被拔出,粗略地绑了止血的纱布,死不了,但也绝不好过。
她的情绪全写在脸上,裴珩居高临下看着她,似有几分不解:“耶鲁索怎么会选你当细作?”
阿孜一时不知道是先气他对王汗出言不逊好,还是气他目中无人姿态嚣张好,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化作实体将裴珩烧死,恨恨道
“裴珩,长生天终有一日会降罪于你!”
长生天是图罗部族信仰的神明,据说能保佑他们的王百战百胜。
裴珩最早从耶鲁索嘴里听到这个词时,他正撇下自己王帐,在荒漠里被大梁士兵追得满地乱爬。
这样的“百战百胜”…
裴珩嘴角拉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伟大的长生天没有启示你,该在昨晚直接杀了我?”
昏迷不醒又毫无抵抗之力的宿敌自己送上门,这么好的报仇机会白白错过,裴珩都替她们可惜。
阿孜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她又何尝不知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裴珩要是真死在宋拟家里,宋拟怎么办。
大梁的官府不会放过她的。
“是为了不暴露她?你那个主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好内应。”
裴珩说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宋拟懦怯的样子,弱不经事姑娘家,又是一两句话就能吓哭的性子,能成什么事。
阿孜听到他将宋拟牵扯进来,语气变得变得激烈:“虎符是我偷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冤枉她!”
裴珩反问:“谁能证明?”
“城防图入了顺义坊便失去踪迹,若不是她刻意掩护,你们怎么可能将图从坊内送出去。”
他终于切入正题。
“你血口喷人,”阿孜愤怒道:“我在长安待了数年,什么地方没有摸清?城防图我闭着眼睛都能画,何须来偷!”
裴珩沉眼,冷哼道:“我为何要信你的一面之词,等她去昭狱走一圈就什么都清楚了。”
宋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受的住昭狱的刑罚!阿孜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
“这是屈打成招,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么对她!”
裴珩不为所动,自顾走出狱门,阿孜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他衣袖,却被他轻巧避开
阿孜不顾胸前的伤势,用力拍着门,尽力将自己嘶哑的声音放到最大:“裴珩,她会死的...裴珩!”
*
一向没什么人气的将军府,今日倒是难得从丫鬟嘴里听到几句闲话。
说得是岑校尉从外头带回一个昏迷的娘子,还遣人将她送进了江水榭。
裴珩喜欢清静,尤其不喜有人打扰他的住所。
府中为数不多的大丫鬟说,她在将军府干了五年,除了黎家娘子,将军还没让别的娘子进去过。
余下丫鬟闻言皆哗然,只道宋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对此裴珩什么都不知道,他从密室出来只看到岑晁站在廊下,将一位大夫送出府。
那人背影看着不像章炎。
“谁受伤了?”裴珩收回视线
“还能有谁,被你吓晕的小娘子呗。”
裴珩狭长的眼睛一眯,似有不满:“你把她带回将军府了?在哪?”别说是在江水榭。
“江水榭啊...”
岑晁慢悠悠说完,只见裴珩目光更加不悦,不由得撇嘴道:“你这宅子荒得很,除了江水榭,我实在不知道能把人往哪放,毕竟是你将人家吓成这样,总不好不管吧。”
将军府只住了裴珩一个人,他每日扑在公务上,内宅打理之事全交给下人。但下人摸不准裴珩的喜好,又不敢擅动,是故所谓打理,最多不过将宅子整的清爽些,看起来像个住了人的地方罢了。
裴珩懒得听他辩解,心道,你不清楚怎么不去问内府管事,但后半句岑晁确实没说错,于是他退了一步
“等她醒了,就送她走。”
岑晁贱嗖嗖笑道:“这么着急啊,怕黎莫丫头知道了——”
“岑子远,”裴珩难得对他冷下脸色,厉声打断他的胡话:“再乱说就滚出去。”
“得得得,我不说了,”岑晁当即认怂,转移话题道:“不过我说,你也忒大胆了,万一那胡人没心软,小娘子可真就被你一箭毙命了,到时你不得被御史戳着肺管子骂。”
肆意射杀无辜人质,裴珩便是再有苦衷,说出去也不占理。
裴珩挑了挑唇:“她连匕首都只敢用半开刃的,怎么会不心软。”
“没开刃!她为何如此在意那个小娘子?”岑晁觉得匪夷所思,“她是细作首领?”
天方夜谭一般的猜测,裴珩不予置评,说起狱中自己探出的消息:“我奇怪的是,她否认他们偷了城防图。”
“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为何不承认?”岑晁十分不了解。
“我总觉得,这个细作和我们先前追查的,不是一伙人。”
岑晁摸着下巴,作思考状:“我去查过你受伤那日,禾丰斋刚好闭门歇业,所以会不会…”禾丰斋是窝点。
“不像,”裴珩反驳道:“我在在宣平侯府见过她们,店铺关门应当是为了去送闻袅定的糕点。”
“我受伤后体力不支,晕倒时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进了顺义坊,她们遇到我应该是意外。”
“对了!”岑晁忽然拍了下手:“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从细作偷走虎符到我们找到她,中间所隔的时间,足以她逃到任何地方,可是她偏偏留在禾丰斋。”
“是因为那个小娘子!”
“因为她。”
二人异口同声,话题绕了一圈又转回到宋拟身上。
不杀裴珩,拿了虎符却留在原地,这些令他们捉摸不透的做法,若从保护宋拟的角度看,就全说的通了。
可是,一个细作怎么会为了保护一个大梁女子而做到如此地步?
岑晁说:“既然那小娘子如此重要,你当真打算就这么放了她?不再审审?”
二人站在院中,正值冬季,廊下放着的花盆里全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看不出什么种类。
裴珩伸手拨了拨掉在盆边的枯叶:“我说让她离开江水榭,又没说去哪。”
“所以你准备送她去...”
裴珩一脸淡定:“没想好。”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还真打算把她送去昭狱呢。”
裴珩不说话。
岑晁等了一会,倏地睁大眼睛:“不是吧裴绥之,你还真想——”
话没说完,从后院走来一个丫鬟,行礼道:“将军,宋娘子醒了,说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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