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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玫瑰花1
黄梅时节,细雨纷纷。小城的老街上鲜有车辆,往来行人不过几十年的老街坊。街角的棋摊早散了,余了一地瓜子壳和烟蒂。头顶的电线将天空分割成一块块的,雨却完整地下着。
同仁镇名气不大,却历史悠久,大致兴起于南宋。几百年间几经战火摧残,竟有十几处明清古宅子保存下来。近年来当地政府着力打造旅游文化小镇,也陆续有开发商来,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同仁镇旅游业仍在原地踏步,进展缓慢。
除了异乡的背包客多了起来,小城居民的生活与原先并无二致,木窗下的摇椅上老人仰头看天,腿边的黄狗安静地睡着,跨提篮的大娘讨论今天的蔬菜,摇橹的艄公撑船驶过桥洞。
时间慢得仿佛凝滞无风的沙漠,生活撵着原先的车辙。
雨有些密了,行人都加快了步伐,偶尔身边还擦过叮铃铃的自行车和头顶书包的孩子。
只有一个女人在雨中漫步,走得漫不经心,疲惫不堪。她握着油纸伞的伞柄,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还是沾湿了她墨绿色的衣裙。哀愁的湿意攀上她的手臂、脸庞、眼眸。她在夜幕将至未至的时分徘徊,寻着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寻。
云瑰也不是没有归处,只是客栈的房间有些逼仄,让她想起一段蜗居幽暗的日子。她不是喜欢回忆的人。
可是有些回忆就像怎么也驱赶不走的梦魇,如针扎般总是提醒她,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又经历了什么。
前几年通告多的时候她反而不知疲倦,总是精力充沛,如今时间几乎全由自己支配,她却累得头昏脑涨。
她抚上颈间凹起的疤痕,自嘲地笑笑。
20xx年12月她因车祸重伤住院,落下伤疤;醒来合伙人倒戈对手,她输了一切;爱人背叛,与她最好的朋友嘲笑她的落魄;公司雪藏,她付出高额违约金后宣布退圈。
她几乎是被迫来到这里,满身伤口,未知归期。随意在地图上找了个陌生地名,用仅剩不多的积蓄买了机票,打点行李来到这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云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朝之间她什么也没有了。也许她从来没有拥有过,好似住在肥皂泡做的梦幻城堡,仅仅用力一触,便碎得了然无痕。惨然面对光天化日的现实。
在镇上住了两日,她发觉自己有些喜欢这里的自由,尽管这“自由”有自我放逐的意味。离群索居,难免孤独。有时夜半不成眠,没有海棠花的笑颜,她就会抱着腿,面对窗外,坐在床上发呆,勉力摸索睡梦的边境。迎着丝丝从窗外透出的冷空气的清冽气味,盯着黑暗里的某处,将流泻溢出的痛苦塞回胸膛。
她知道是谁把她逼迫到这个地步。她咬牙咽血,无可奈何地蛰伏起来。
夜晚是如此黑,又是如此长。
时候不早了,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云瑰叹了口气,掉头走回客栈。路灯已经渐次亮起。她余光瞥见一个衣角,心头倏然掠过异样的感觉。
有人在跟着她。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不由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古镇荒街,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若是对方意在图谋不轨,她打不能打,跑又跑不过,该怎么办?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她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背后,那脚步声还在不近不远地跟着。云瑰感到头皮发麻,不敢回头。
心里毛毛的,她胡思乱想,这脚步声没有半点遮掩,好像笃定她逃不掉似的。
她压着心跳,又走了两步,电灯似是电压不稳地闪了几下,“砰”得一下跳闸了。好像一根弦绷得太紧随着灯灭而绷断了,心脏突然被人攫住了似的,她把伞一丢,突然冲了出去。
只要跑到有人的地方就好了。她的耳边充斥着风声,呼吸声,自己的脚步声……她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追上来……
咚咚咚、咚咚咚……她心跳得像打鼓。
就在云瑰觉得脱困的时候,一只粗糙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臂。
用力之大拽得她摔倒在地。
她心跳停了一秒,紧接着剧烈搏动起来。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一身黑,帽檐下是一双凶恶的眼睛,卷起的衣袖露出一段有力的小臂,明晃晃的一道长长的刀疤。
他要把云瑰拖到黑暗的小巷子里。
云瑰后悔甩掉了那把伞,也许还能用它抵挡一下的。她对着男人拳打脚踢,想挣脱那个男人的桎梏。听到云瑰的呼喊,加上她的难缠,男人发了狠,左手抓着云瑰的衣领,右手握拳砸向云瑰的脸。
云瑰险险避开这必然会砸断鼻梁的一拳,却结结实实打到了她的右脸颊。云瑰短促地叫了一声,原本拼死挣扎的手也软下来。男人担心她还不老实,就狠狠地踹了几脚她的腰腹。她浑身疼得厉害,但是还有意识,她感到自己的肋骨应该断了。
他阴笑着,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云瑰拖到小巷子里。
云瑰吐出一口血,她的嘶哑的呼喊声被重叠的院墙所囚锢,声音遇上黑暗似被迷雾阻隔,进了迷宫,便绕着绕着消散了。
“喵呜——”墙头的野猫受了惊,弓起背,黄色的眼睛盯着歹徒,一跃而下,落在他头上,把他的脸抓得鲜血淋漓。歹徒没想到这个变故,松开云瑰,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刀,雪亮的刀光一闪,野猫凄厉地惨叫起来,滚落地面,从歹徒腿间逃窜出去。
歹徒已经红了眼,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喘着粗气,见到云瑰想乘他受伤站起来逃走,像一头豹子一样打算扑过来。
云瑰要吓疯了,遇到这种情况她根本想不到话术和歹徒周旋。
她不住发抖,闭着眼绝望地等着屠刀落下。
江谭……她咬牙默念这个名字,已经不死不休了吗?
她的脑海快速闪过走马灯,青梅竹马的情谊,热烈肆意的年少,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以及,铺天盖地的诋毁,刻骨铭心的背叛。强烈的不甘和恨意激发了她求生的渴望,她悄悄调整姿势,放缓呼吸,决意拼死一搏。歹徒见她缩在角落以为她放弃挣扎了,放松了警惕,刀尖朝下向她走去。
直到歹徒走到半米之外,她不顾伤势,弓着身子,右腿发力,向歹徒肚子冲撞过去,歹徒没有防备也来不及抵挡,手中的刀也被撞掉了,云瑰忍住头痛引发的恶心,冲过去用脚跺歹徒的胸口,想去抢刀,被歹徒抓住脚踝,两人滚在地上搏斗,云瑰终究是女子,还受了很重的伤,几息间就落了下风。
被扯着头发头撞击了地面后,云瑰意识已经模糊了,歹徒又拿到了刀,这次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向云瑰捅去,刀刀捅向要害。
血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在阖上眼的前一刻,云瑰看到那个可怕的黑影缓缓倒下。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还没辨别是谁就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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