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变怨偶（女尊）

　　第八章
　　时至如今，苏照昀误不误会，沈明鸢其实没有那般在意。
　　她是害怕让江清淮误会。

　　江清淮那般单纯的性子，若是误会她是因他与苏照昀才会相似的脸，才会爱上他。
　　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沈明鸢不想惹江清淮难过。

　　思来想去，沈明鸢选择在江清淮第一次给苏照昀请安时，掐准了点儿，亲自去接他。

　　如今的沈明鸢已经明白退缩和逃避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她打算借着今日那两人初见，好生和江清淮讲清楚，顺便也能让宫中其他人明白，江清淮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沈明鸢重新踏足凤梧宫，发觉这里比她记忆中还要落败很多。

　　没了孩子以后，苏照昀似乎也失去了“斗”的心气儿，平日都龟缩在这一方宫殿。

　　沈明鸢初一十五会按例召幸苏照昀，但再没有来过他的寝宫，都是命人将他接到紫宸殿。

　　每个被迫肌肤相亲的夜晚，两人也都是应付了事，就算做尽了世上最亲密的事，心却早就如隔山海。

　　苏照昀对沈明鸢冷淡，对宫中的君侍们也几乎视若无睹。

　　除了每月必须的请安，他几乎尽可能免去了其余大大小小的晨会。

　　他这些年身子越来越差，有时候连每月的例会，都会因重病取消。

　　那些苏照昀曾殚精竭虑抢来的荣耀与权力，如今大半已经被王庭泽、林贵君和洛兰君等人瓜分殆尽。

　　苏照昀这些年在宫里的“透明”，也是江清淮入宫三月，才会“第一次”见到他的原因。

　　沈明鸢原本打算等君侍们请安完，就带着肯定会因看到容貌相似的苏照昀而震惊的江清淮回宫去。

　　她会仔细和讲情怀解释清楚一切，告诉他，自己早就不爱苏照昀。

　　她与江清淮的爱情，和苏照昀那个男人毫无干系。

　　可是沈明鸢在殿外候了许久，始终不见江清淮出来。

　　她直觉不对劲儿，主动走进正殿。

　　沈明鸢没让内侍通传，她甫一进殿，看到的就是苏照昀扬起手要扇江清淮的样子。

　　她连忙将江清淮拉入怀中，用力推开双眼通红，像个疯子般的苏照昀，呵道：“凤君你成何体统？”

　　苏照昀被沈明鸢推倒在地，他眼神发狠，紧盯着眼前细声关心江清淮的沈明鸢。

　　沈明鸢全然没注意苏照昀，确定江清淮没有受伤后，就想带着他离开。

　　离开前，沈明鸢才注意到苏照昀。

　　他的眼里第一次涌现出怨恨。
　　沈明鸢心下诧异。

　　苏照昀看向她的目光中，有过偏执，有过癫狂，可从未用夹杂着憎恶的眼神看过她。

　　但在片刻惊讶后，沈明鸢就不再放在心上。

　　比起苏照昀，她此刻更害怕江清淮误会她，与她置气。

　　可是，沈明鸢怀里的人，依旧如往日般活泼伶俐，回去后，江清淮也没半点难过显露出来。

　　原本已经做好哄人准备的沈明鸢不免意外。

　　等到入了夜，两人温存完后，她见江清淮依旧同往日般热情，才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

　　江清淮服侍沈明鸢的手一顿，又挑眉轻笑：“原来在陛下心中，阿淮就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吗？”

　　沈明鸢喜欢江清淮恣意不羁的小性子，也没在规矩上太拘束他，甚至允许他不自称“臣侍”。

　　沈明鸢辩解：“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

　　“我是和凤君殿下有三分像，可是谁会像陛下待我般，这般好地对一个‘不够像’的替身？还是说，陛下爱凤君殿下，爱到就算三分相像，也愿意如此宠爱？”江清淮道。

　　沈明鸢听到江清淮的话神色不变，心底却莫名闪过一丝心虚。

　　江清淮做完一切，扑到沈明鸢怀里，自信道：“再说，我相信陛下才会爱陛下，自然不会随意猜测。我只相信陛下说的话——那陛下可否回答臣侍，您究竟有没有将我当成凤君殿下的替身？”

　　沈明鸢压下心底的奇怪感觉，在江清淮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摇头：“没有的事。”

　　她又重复了一遍：“朕早就不爱苏照昀了。”

　　“我就知道！陛下肯定只爱阿淮！”江清淮笑开。

　　沈明鸢也顺势伸手抚了抚江清淮的头发。

　　等到夜深人静，江清淮沉沉睡去，沈明鸢才睁开眼凝视着眼前人的容颜。

　　睡着的江清淮远比白日的他，要更像苏照昀。

　　但还是不一样的。

　　苏照昀那种心机深沉、百转千回的男人，怎么可能像江清淮这样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又怎么会像江清淮这样无条件相信她？

　　倘若，当年苏照昀能够像江清淮一样，相信她的人品，知道她不是风流的性子，就不会认为她和琴奚有私。

　　也许，她也就不会真的为了赌气般宠幸琴奚。

　　她们本可以不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的。

　　可苏照昀就是那样的性子，她自己当时也是不懂事、不成熟的年纪。

　　都是命。

　　不过……

　　沈明鸢伸出手，落在江清淮的眉间——这也是他与苏照昀生得最像的地方。

　　从前做错的事无可挽回，眼前的人，她绝不会再辜负。

　　苏照昀今日明显是想动手打江清淮，沈明鸢绝不会就这样轻拿轻放，她怎么也得出面敲打一下苏照昀。

　　还有——

　　沈明鸢脑海里，也浮现起苏照昀白日那双满含怨恨的眼睛。

　　她直觉有些不对劲儿，打算亲自去看看。

　　翌日，沈明鸢到苏照昀宫里时，就看到他寝殿的摆件像是换了一些。

　　沈明鸢问宫人，得知昨日他和江清淮离开后，苏照昀生了很大的气，竟将寝殿里的花瓶摆件什么的都砸了一通。

　　这不像是苏照昀会做出来的事。

　　沈明鸢心中疑虑丛生，看到眼前似乎一夜之间病弱许多的苏照昀，问：“你这是在闹什么？你和江清淮，朕分得清楚，你也不要自作多情，你我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情意了，不是吗？”

　　就算苏照昀误会她是把江清淮当成他的替身，他也不必如此动怒吧。

　　苏照昀听到沈明鸢的话，抬起头，盯着她看了很久。

　　沈明鸢被他如今没有半分情意的眼神，看得不适，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朕是皇帝，难不成连宠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陛下当然有资格。”苏照昀走近沈明鸢。

　　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明鸢才看清苏照昀眼里的泪花。

　　他眼眶红肿，像是哭了很久。

　　苏照昀此时的样子，让沈明鸢不由回忆起多年前，苏照昀被皇姐退婚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臣侍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年，都是臣侍自作多情，原来陛下从来都没有爱过臣侍。”苏照昀轻声道。

　　沈明鸢不喜欢他这般尖锐的话，皱眉：“你什么意思？”

　　苏照昀笑出声：“难道不是吗？那江清淮和臣侍的小弟生得起码有七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笑着笑着，泪水就控制不住涌出来：“我从小就知道，我不讨喜，母亲、祖母和废太子都没多喜爱我，我原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我以为……起码你是爱过我的，只是被我自己搞砸了，结果、结果……”

　　沈明鸢这才反应过来，苏照昀是误会了。

　　可这实在是冤枉她了，她根本就记不得苏小弟长什么样，只模模糊糊记得那人容颜生得妖冶。

　　还有他愿意为她皇长姐殉情的举动。

　　沈明鸢想要解释，就听到苏照昀继续道：“沈明鸢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原本到嘴边的话被沈明鸢咽了回去。

　　她默默看着苏照昀。

　　也是，有什么好解释的。

　　“大胆！朕是皇帝，你如何能与朕说这种话。”沈明鸢心里为苏照昀的无礼而愤怒，“随你如何想，朕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朕是说过不废后，但你若是敢再为难江清淮，就休怪朕无情。”

　　说完狠话，沈明鸢拂袖离去。

　　她想去找江清淮。

　　苏照昀会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她，也从不相信她。

　　但江清淮不一样，他看起来心思简单，可是却会坚定不移地相信她。

　　想到江清淮，沈明鸢脚下步履生风，走得更快。

　　等到了江清淮宫里，她没有让宫人通传，直奔内殿而去。

　　看到江清淮，她便飞奔向他，用力抱住他。

　　江清淮有些意外，旋即轻轻推了推她：“陛下……”

　　沈明鸢松开怀里的人，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的亲近，心里有些不悦。

　　可下一刻，江清淮的话语，就让她沉浸于巨大的喜悦。

　　江清淮扶着肚子，笑得眉眼弯弯：“陛下，我肚子里有孩子了，你要注意点才行。”

　　沈明鸢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就忍不住欢喜地抱住江清淮，在他脸上落下好几个吻。

　　她又担心自己动作粗鲁，伤到江清淮和他肚子里的孩子。

　　沈明鸢忙伸手轻轻贴到他的小腹，摩挲着，期待着那个还很小很小的孩子。

　　江清淮看沈明鸢喜悦的样子，打趣道：“陛下又不是第一次做母亲，怎的会这般高兴？”

　　“朕当然高兴，这可是咱们的孩子。”沈明鸢道。

　　她握住江清淮的手，柔情万丈：“阿淮，其他人的孩子朕都无所谓，但这孩子是你的，和那些孩子不一样。”

　　这种欢喜的感觉，远胜当年得知琴奚怀有身孕时。

　　这种感觉，只在她得知苏照昀有孕时出现过……

　　也不一样，这个孩子不是弥合母亲与父亲关系的粘合剂。

　　这个孩子是她沈明鸢与江清淮相爱的产物。

　　思及此，沈明鸢心中不由更加欢喜，她道：“阿淮，你真是上天奖励给朕最好的嘉奖，这个孩子也是。”

　　让她在已经对爱情彻底失望后，还能遇到江清淮，拥有触及幸福的可能。

　　江清淮也跟着笑了笑：“陛下，当真如此喜欢这个孩子吗？”

　　“这是自然。”

　　江清淮闻言，眼神片刻怔愣，旋即被笑意取代。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扯开一个笑：“那就好……陛下喜欢就好。”

　　沈明鸢对这个孩子格外上心。

　　她害怕有人伤害江清淮，将他的衣食住行都看管得极严。

　　每日里，只要处理完政务，沈明鸢就会到江清淮宫里陪着他，给他肚子里的孩子讲故事。

　　两人就像是寻常夫妻般。
　　谁都知道沈明鸢有多偏宠江清淮。

　　这些年沈明鸢没有册立储君的意思，但沈明鸢如今的态度，已经让众人在心里有了共识——

　　只要江清淮这胎是女儿，大抵便会是储君。

　　沈明鸢也有这样的想法，她早就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册立这孩子为储君的圣旨内容，都让礼部的人重新准备了好几份……

　　只要这孩子是个女儿，平安出生，她就会是自己江山的继承人。

　　这个孩子，一定会继承江清淮的美貌和活泼，那定然会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她也会好生教育这孩子，让她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

　　沈明鸢的种种幻想，终结于一个平常的夜晚。

　　夜色如水，她陪在江清淮身边，轻声和他聊等孩子出生以后，就带他去狩猎。

　　顺便让他衣锦还乡，和他再一起回两人曾住过的小屋看看。

　　可是说着说着，江清淮的额头就渗出薄汗来。

　　起初，沈明鸢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里没有察觉到，但江清淮有些受不住，苍白着脸闷哼了一声。

　　沈明鸢低头看他，就看到江清淮的异样，忙唤了太医前来。

　　太医还没到，江清淮的衣裳上就有点点血色浸出。

　　沈明鸢心中害怕，她隐隐有预感，可是在太医说出江清淮的孩子保不住时，沈明鸢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她不明白，为何她留不住当年的惊春，如今又连江清淮和她的孩子也留不住。

　　江清淮听到太医的话，意识涣散，还是坚持攥紧沈明鸢的衣袖，道：“陛下，陛下，保孩子，孩子要是保不住，我也不活了……”

　　沈明鸢看到江清淮这副难过的模样，心中怜惜更甚。

　　她握紧他的手，安抚：“阿淮，你听朕说，孩子还会有的。比起孩子，朕更在乎你，你明白吗？”

　　沈明鸢安抚江清淮，看向太医：“保全皇贵君，若是连这点事也做不好，你也不必活了。”

　　等一切结束，沈明鸢又看着江清淮昏昏沉沉睡去，才从寝殿里走出来。

　　她吩咐宫人：“给朕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想要真的查清楚一件事，那就会很容易。

　　很快江清淮小产的事情就被查得差不多。

　　他的饭菜被人动了手脚，而目前的证据都指向苏照昀。

　　可偏偏又没有最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

　　近侍提议：“陛下，若是凤君下的手，恐怕凤君宫中还会有蛛丝马迹……”

　　沈明鸢明白近侍的话，是让她搜宫。
　　但是，一旦搜宫，苏照昀这个凤君的颜面，就会荡然无存，以后在宫里怕是也很难立威了。

　　这样的举动，也等于向世人昭示，她后宫如今真正的第一人是江清淮。

　　当年琴奚的事情也和今日有些相像，那时沈明鸢心中偏向苏照昀，这事处理得也就糊涂。

　　而今，她心里的秤已经偏向了另一人。

　　可是，苏照昀和她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

　　“罢了。”
　　沈明鸢挥挥手让近侍退下。

　　她依旧看着证据，心里又有几分疑虑。

　　这件事像是苏照昀的行事作风，但是，她当年对琴奚不够上心，如今她对江清淮却是十足十的用心。

　　按理来说，苏照昀不可能有动手之机才对。

　　沈明鸢想到苏照昀说江清淮生得像苏小弟的事……

　　可她早就让人查过江清淮，他的身份确实没有奇怪的地方。

　　沈明鸢出神，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陛下，皇贵君醒了，如今闹着要自尽……”宫人前来通传。

　　沈明鸢忙起身去见江清淮。

　　江清淮此刻已经不在殿内，他站在一口井边，手里拿了一支发簪抵住脖子。

　　旁边是害怕他做傻事，又不敢贸然上前的宫人。

　　“阿淮，你刚小产完，需要卧床静养，快和朕回去。”沈明鸢急道。

　　江清淮看到沈明鸢，眼里闪过一丝动容，清醒过来后，却靠那口古井更近了一些：“我不回去！我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死，如今却连帮她讨公道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江清淮此刻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他的腿间还不断有没流干净的血流下，将月白的衣裳染成猩红。

　　沈明鸢听他的话，就知道江清淮是知道了自己流产的事，可能和苏照昀有关。

　　沈明鸢哄道：“阿淮，你和朕回去，朕一定会还你个公道的。”

　　“不！我不回去……陛下，我都听宫人们说了，当年皇长女也险些被凤君殿下害死，陛下都包庇过去了。陛下，怎的会为了我，就责罚凤君？”江清淮摇头。

　　他情绪太过激动，沈明鸢怕他不小心跌进井中，忙道：“朕会，你相信朕，朕一定会查清楚。”

　　江清淮嗫嚅：“可是宫人们都说了，如今线索不能再进一步……”

　　“还有办法。”沈明鸢道。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次，她选择放弃苏照昀。

　　沈明鸢看江清淮情绪稳定了一些，慢慢走近他：“抓贼抓脏，如果真的有人动了手，那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江清淮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眨了眨眼：“陛下是什么意思？”

　　沈明鸢离江清淮很近，立刻伸手，将他揽进怀中。

　　她没有再和江清淮解释，反而看向一众宫人：“传朕旨意，搜查凤梧宫，收押凤君宫人，逐一审问，一定要把皇贵君小产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沈明鸢将江清淮打横抱起，将他送回殿内，温柔道：“你相信朕，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江清淮盯着沈明鸢看了好一会儿，那双很明亮总是笑着的眼，此刻又笑开：“好，我相信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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