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故人

　　刚跑到后院中庭，白皖就看到了余氏和白彦。余氏一看到这样神色的白皖，一下子就明白了，应当是外面世军已经到了。“阿娘...”白皖刚一开口，被余氏打断。
　　“慌慌张张，有辱门面，成何体统。”余氏看着她，淡淡的说。
　　“外面，他们来了。”白皖停下来，喘了口气，但还是无比焦急的说。她想知道这次是谁要离开家里。
　　白彦在身后，看着他的母亲。他自小时起，母亲便严格要求他。也从小，他就知道余家的历史兴衰。他的母亲虽然身体弱，却和外婆一起呆在青州，倾尽心血编撰文史礼仪。余家这一脉母亲还有三个弟弟。其中两个在年少时夭折，仅有一位男丁，却也前些年颓败中受到牵连，处于时时糊涂的状态。这些年外婆的精神越来越不好，母亲便撑起了余家的主脉。他时刻心疼母亲的付出，一直想多为母亲做些什么。外婆曾经想过让他更名改姓为余家传承，也被母亲以不合礼法直接拒绝。说如果传，就传给白皖。而就在刚才，听到这个消息后，母亲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好像变成了父亲曾经跟他讲述过他爱上母亲时的模样。虽瘦弱，却一身清然。他现在从后面看着母亲，知道她心中痛苦，却无能为力。白彦钻进了拳头，微微颤抖。
　　“他们来接你阿兄。”余氏挪开眼神，看向前院。
　　阿兄？白皖震惊的看向白彦。难道她和白彦要分开了？却看见白彦避开了眼神，看向余氏。
　　“还有你。”余氏顿了一下，又说。
　　“我？”
　　白皖不可思议的看向余氏，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怎么会呢？
　　中都是谁想让她去呢？那么危险的地方，父亲怎么可能会让她去呢？阿兄不是之前说他们会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去的么？可是如果自己和阿兄都走了，阿娘怎么和外婆留在青州呢？谁来照顾她们？
　　白皖一时觉得脑子都要炸掉，有太多问题在脑袋里盘旋。她一时只能愣在原地，睁着双眼不知道要说什么。
　　白彦轻轻的把白皖拉到一旁，他知道母亲已经在努力控制情绪。外面世军还在，中都一定有人随行，切不可在此时出问题。他轻轻的把刚拿到的父亲的信递给白皖。纸张不是原来用的羊皮纸。而是简单的草木纸的一个边角。纸的边缘已经被余氏攥皱。
　　白皖接过来，展开，只看见了六个潦草大字：“难违，万嘱儿女当心。”
　　是父亲的字，可是父亲的字如此潦草，估计也是在很紧张的情况下写来的。
　　“夫人。”前门的首位跑来，对余氏行礼。
　　“中都的王公公来了，带着圣上口谕。”
　　王公公。白皖头皮一紧。是以前的那个王公公吗？白皖一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下意识往后缩去。
　　余氏看了一眼白皖，对她说“不用回了，一起吧。”又微微转头看了下白彦，整理了下衣服，走向前院。
　　白彦轻轻签上白皖的手腕。“走吧。”
　　白皖略显呆滞的跟着阿兄往前走去，快走到门口才缓过神来。
　　没事的没事的，之前在书上说过公公寿命短，有可能不是他。
　　随着离门口越来越近，看到的蟒黄色世军之旗越来越清晰，一年前的记忆渐渐浮现在眼前。白皖有点生理性的有些抵触，步子也越来越慢。白彦感受到了白皖的变化，轻轻把她拉到身边，俯下身来跟她说：“一会跟着我，可不能还是站在门口了。但是千万记得，站在我身后，如果害怕，低着头就好。”
　　白皖看了看白彦，点了点头。不管什么时候，阿兄总是给她很多的安全感。只要阿兄在，她就没什么怕的。白彦轻轻用力攥了攥阿皖手腕，好像给她加油一般，便撒开了手，紧走几步追上余氏。
　　踏出白府的门，白皖看见了和上次一样的马车，还有一堆拿着世旗的士兵。打头的马车旁边，有几个穿着墨蓝色的矮矮的男人。白皖心中紧张，赶紧垂下眼，不敢再看，只是紧紧跟在白彦身后。
　　“王公公。”余氏走到打头的那人面前，微微行礼。
　　“白夫人，这可使不得。”
　　这句话一出，白皖汗毛全部竖起来。这声音男不男女不女，尖细的让人难受。白皖心中立刻回想起书籍中的表述，果然书上写的没错。
　　“王公公此次千里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中都的消息，就算是万里也不算远。”这个尖细的声音继续说到。果然，又是他。白皖听起来难受的仿佛有上百只虫子在身体里钻一样。
　　“咱家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余氏行了大礼，白彦跪了下去，身后也传来人群跪下的声音。旁边围观的百姓一瞬间静音。白皖赶忙屈膝低头，该懂的礼节她还是要做的，毕竟是第一次接到圣旨。
　　“白家白元，一年以来替朕细观民情，于商贾助朕颇多。着白家子女二人入中都，共行商贾大计。余氏家人年岁已大，且身兼文史礼仪之任，于青州即可。”
　　“谢陛下恩典。”余氏行礼后站起身来。
　　“王公公，劳烦您，中都山高路远，我也需要些时日给孩子们收拾一下。不知是什么时候启程呢？”
　　白皖低着头，只看见王公公一只脚轻轻往前半步，踢了下带着金丝的衣服。“白夫人，您也说了，去中都需要千里。不如就明日清晨吧。”
　　“好，谢谢王公公。”
　　明天早上……白皖心里想着，竟然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了吗。“快说完了吧，”白皖默默心里想，她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说话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王公公身边，好好回府和阿娘、外婆呆在一起。
　　“白夫人，还有太子让我捎句话。”
　　“您请说。”
　　“白家小女传身子薄弱，中都和青州气候不同，侍女就一起入中都。至于白家长子，”王公公顿了一下，“来过中都，随从就不必带了。”
　　这意思是，只能三个人一起去？
　　白皖猛地抬头。看到了王公公的脸，不由得紧接着后退了一步。宜霖忙在后面扶了一把。又是这个冰冷的眼神。
　　王公公瞥了眼白皖，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白彦感知到白皖的动作，忙微微鞠躬说：“王公公莫怪，小妹身体不适。”
　　“无妨。天气凉了，白姑娘自小娇生惯养不曾出过门，自然。咱家也去休息了。那明日辰时，咱们准时启程。”
　　王公公微低了头，转身上了马车。马车往前走去，余下的两个公公在车边跟着，后面的士兵们举着旗子迅速跟上。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白府门口走了过去，仿佛没有来过。
　　余氏转过身来，白彦轻声说，“母亲。”
　　父亲的字条刚刚拿到，没想到这么快圣旨就来了，更没想到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余氏看向白皖，“去看看有什么想带的，再去看看你外婆。”
　　白皖脑子混混的，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白彦留下陪着余氏往后院走去。
　　自从余氏松了让白皖传承余氏文史的口，外婆便有意让白皖多去她那。她那里仿佛是个藏书楼，点上香坐上蒲团，外婆一般会给白皖泡淡淡的青柑茶。老太太年老，畏寒。屋子里总是暖烘烘的，再加上整个屋子里的香气，每次白皖累了总会跑去那里，看着看着书就舒服的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就又生龙活虎的。
　　白彦知道，一来是担心白皖现在的状态，二来这一去中都，白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外婆宠着这个小女孩，但却已经年老，余氏也是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白皖好像失了神一样的走向外婆的屋子，宜霖在身后担忧的看着她。幸好她可以跟着一同去中都，不然如果像白彦的随从一样，她可真的是不放心她家小姐一个人生活。可是就这样贸然的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如果知道了她的外孙子外孙女都要入中都，还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她的身体不知道受的住受不住。
　　快走到后院卧房门口的时候，白皖突然转身，勉强用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对宜霖说：“你看我，现在的表情对不对。”宜霖看着白皖，难过的厉害，心里明白她是不想让外婆担心，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她家的小姐，从小学习三经六史，熟读礼仪。被一家人保护的很好，却也是真心的爱护着家里的所有人。这段时间外婆的身子明显弱了，白皖便有事没事的过来，虽然说着是馋外婆屋里的香和暖房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是明镜儿似的，知道她是担心外婆。
　　“外婆，”白皖努力笑着喊了一声，踏进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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