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朵桃花一树开

　　太阴真仙怒喝出手，我袖口霞光激射而出，挡住他的杀招，对青蛇厉喝一声：“快走！”
　　这下彻底撕破脸了，太阴真仙为了抓住女娲宿体，再不与我周旋，手上青筋暴起，掌心中紫光凝聚而来，我心下一凛，暗叫不妙——太阴灭绝神球！
　　这样下去，苏州只怕要被夷为平地了。
　　我甩袖裹住青白二人，转身便向旷野飞去，那股阴煞邪气直追而来，我捏了个法诀，十八重金光壁连出，虽然不能挡住他，但好歹能争取一点时间。想不到他从女娲宿体上竟吸收到了这么多力量。
　　落到山顶，我把青蛇一推，低喝道：“去找梨山老母！”
　　青蛇白着一张俏脸，点点头，飞离此地。我转了个身面对太阴真仙，将他拦在身前。
　　“太阴真仙！你这么做可太不厚道了！”我一面说着，一面祭出七宝妙树杖，七彩宝光流转，仙乐缥缈，与他的太阴煞气相抗衡，难分高下。
　　“木灼华，女娲跟你是什么关系，要你这么维护……”太阴真仙压抑着怒火，阴测测地说。
　　“都是女人嘛，女人总是要帮女人的。”我笑眯眯道，“你那样采阴补阳，是个女人都看不过去了。”我这么说着，心头迅速转过几个想法：慈航道人法力低微，应该看不出太阴真身，上八洞还有三十三天外的几个老不死纵然看得出也不会察觉，但现在这般出了结界，只怕谁都瞒不住了。
　　虽是如此，我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山头那一边一道红光激射，看方向正朝此处而来。
　　太阴真仙瞥了一眼，冷哼道：“来得好快，我便将你们一并炼化了！”
　　太阴灭绝神球的阴煞之力再度凝聚起来，缓缓压过了七宝妙树杖。
　　那红光——是女娲的气息？怎么回事？
　　我抬手挡住太阴真仙的攻击，交手的一瞬间，鬼哭神嚎——这厮造的杀孽太多了。我皱眉心想。
　　那一边红光逼近，一道红光直直打来，却不是朝着我们俩，仿佛是落空了一般射入山腰，顿时地动山摇，我瞪大了眼睛看去，分明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手持莲灯，杀气凛然，她攻击的那人是——杨戬？
　　那时我便心想：杨戬，你竟也如龙三那般欠了风流债被追杀吗？
　　好笑。
　　我勾了勾唇角，逼退太阴真仙一步，这时杨戬已然发现了我们，那样强大的气场想要忽视也很难。
　　我大喝一声：“杨戬，助我拿下这个妖魔！”
　　杨戬怔然看向我，后面那女子却又杀到，一道红光打来，被三尖两刃刀拨开——呸，这个不分轻重的女人！
　　我心里骂了一句，却惊见她手中捧的是女娲的宝莲灯——难道是，三圣母，杨戬的妹妹？
　　这个可够乱的！
　　杨戬与我站到一块，那拿着女娲法器的三圣母难道要与太阴真仙并肩作战吗？
　　杨戬天眼一开，银光直射太阴真仙，冲破灰障重重，却没能伤到他。
　　“这人是谁？”
　　“太阴真仙，洪荒妖魔。”我简略一答，宝莲灯再度逼来，我用七宝妙树杖帮他挡开。“把她弄走，否则被误伤我不管！”我冷着声音警告。
　　杨戬眼中闪过痛苦与自嘲，我无暇他顾，握紧了七宝妙树杖，只恨出门之时没有多带两件法宝。
　　一声尖锐的响声震碎了这黑沉的夜，星摇地动，我一咬牙，弃了七宝妙树杖，双手迅速捏了法诀——
　　曼曼仙音中，七宝妙树缓缓伸展开枝干，无风自动，七彩宝光流转间吐芽开花，遮天蔽月而起，将太阴灭绝神球压在了底下。
　　太阴真仙想必是未及完全吸收了女娲的真神，一时之间隐而不发，只是阴测测盯着我，处于下风仍不焦躁。
　　那一边，亲兄妹之间，却是生死之斗。
　　上古神器宝莲灯？杨戬啊杨戬，亏你手中还握着开天斧，竟然久久不能将她拿下！她既对你没了亲情，你又何必处处留手？
　　莲瓣展开，灯光映亮了一方夜空，柔和却又霸道的法力不留余地地攻向杨戬周身，杨戬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指节发白，青筋浮现，三目之中，有痛苦，有挣扎，那清隽的容颜上，写满了心灰意冷，一道红光打中胸口，他脸色一白，一丝殷红溢出嘴角，抬手擦去后，目光终于坚定了起来。
　　我看着那三尖两刃刀被高高举起，银光流转而过，强大的法力在无声地凝聚着，看他的眼神，那男人心里必然有如万刃穿心之痛。
　　我不忍地别过眼，对自己的至爱之人下手，他也不是第一个了。
　　轰隆隆的声音滚滚而来，刹那间，地裂山崩——我惊愕看到身后高山中分为二，三尖两刃刀挟万钧之势，风雷涌动，将三圣母直直劈落华山之下！
　　这一剧变中，太阴真仙竟蓄力暴起，灭绝神球爆炸开来，瞬间草木尽亡，我呼吸一滞，七宝妙树杖向后折腰，随即在法力催逼下千朵桃花尽皆开落，黑夜中下起了一场花瓣雨，但在下一个弹指间，无数花瓣化为利器，向太阴真仙袭去。
　　我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好久这样打过一架了。
　　“杨戬！开天斧！”我对他大喝一声。
　　杨戬握紧三尖两刃刀，幻化成神器本来面目，开天斧引天雷而下，太阴真仙被花瓣缠身，动弹不得，九天之雷，开天之力——那一斧之下，开天、辟地！
　　结束了吗……
　　我的手有些抖，环视四周，了无生机。
　　再过不久，那托塔天王李靖就要带着天兵天将姗姗来迟了。
　　“喂，你是怎么回事啊？”我咳了两声，气血仍有些不畅。那太阴真仙的法力是我的克星，我只能勉强压制他，要杀他还是太勉强，幸亏有开天斧。
　　杨戬闭了眼睛，沉默了片刻方道：“不足为外人道。”
　　“……”我腹诽了一番——道我很想知道吗？
　　远远看到哮天犬飞奔而来，另一边——却是蛋蛋？
　　我把它扔客栈里了，不料它竟自己寻了来，小小的身子白绒绒的，晃悠悠地在夜空下飞着，扑进了我怀里，呜呜叫了两声，又舔了舔我的指尖，痒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是狗比人可靠啊……
　　回头看向杨戬，却见他一脸惊愕，“你是……”
　　“灼华。”我笑了笑，回他道，“木灼华。”
　　蛋蛋应景地汪了一声。
　　我看东方渐明，也没有谈星星谈月亮的心情了，“阐教年轻一辈出了你这么个弟子也算不错了，比那慈航道人靠谱去了。现在的神仙，都是越老越滑头了……”我怅然一叹，“我不知道你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猜你大概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华山闹出这么大动静，天庭必然会追查，你只说是与太阴真仙一战落下的便是。”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戬皱着眉头看我，“七宝妙树杖，还有你的法力……”
　　“你只要知道，那元始天尊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弯腰行礼就行了。”没办法，论年纪，论资历，论辈分，元始天尊只与瑶姬差不多，而我……已经，很老，很老，很老了……
　　太阴真仙解决了，我得回去跟梨山老母算账，天庭那班虾兵蟹将我看了就头痛，清理战场这种事，还是交给杨戬小兄弟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再见”的眼神，转身便要离开。
　　曾有人告诉我——黎明前最黑暗，法寂，道亡，所有魔物滋生于此刻。
　　我疏忽了。
　　就在那瞬间，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将我们团团包围，我退了一步，靠上杨戬后背，听到太阴真仙阴测测的笑声：“女娲的真神果然是至圣补品，木灼华……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哈哈哈哈……”
　　那笑声在四周回荡，黑雾凝聚不散，竟是连开天斧也劈凿不开。我一把夺过杨戬的开天斧，混元一气注入斧中，登时金光大炽，我怒喝一声，运起斧头奋力一劈——但那金光没入黑雾之中，非但不能破开缺口，甚至被吸收入内，壮大了对方。
　　“木灼华，我这太阴灭绝神球的滋味，你就慢慢尝尝吧……哈哈哈哈……待我把你一同炼化，这三界之中，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当年叱咤大荒的木灼华，如今也不过如此啊……”那厮得意大笑，我恨恨握紧了拳头——靠，疏忽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该轻视了这等渣滓！
　　阴煞鬼魅之气聚拢而来，蛋蛋在我怀里呜呜直叫，清脆地汪了两声，朝外看了一眼，又缩进我怀里露出兔子尾巴。
　　这小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来跟我陪葬吗？
　　失笑摇头，我倒是无所谓生死了，它还小只着呢。
　　“杨戬，拖累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这孩子也还小只着。
　　“没关系。”他淡淡一笑，却没有展眉，天目开，却也看不穿这黑雾。
　　“这就是……洪荒妖兽的力量？”他喃喃道。
　　“非也。这是洪荒不成器妖兽的力量。”我大声道，“便是相柳那家伙，都比这太阴屁仙胜上百倍。”
　　我故意刺激他，他倒是练出好耐性了，哼哼冷笑，“趁现在能骂，你就继续逞你的口舌之快吧！天亮之前，你就会化为一滩血水了！”
　　“非也。”我继续摇头，“我这般风华绝代的妖仙，也该是化作春泥更护花，来年春天仍有艳满枝头。”
　　哮天犬不安地在周围转着圈，我们二人二狗，它的力量最弱，因此最先扛不住这压力——等等……
　　哮天犬的力量最弱？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蛋蛋，之前，是不是我太看扁它了？在这样的环境中，便是我都呼吸困难，它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受用地眯起眼睛，呜呜地摇着兔子尾巴，雪白的皮毛上，浮着淡淡金光，那金光一点点地扩散开来，渐渐地，将我也笼了进去，我愕然仰头看着，看着这金光罩越变越大，最终竟将我们四个都护在其中。
　　我忽地想起那个金光蛋，也是这般形状，难道这竟是蛋蛋与生俱来的法器？
　　太阴真仙的声音透过金光壁传来，惊疑震怒，黑雾强行压下，瞬间扭曲了时空。
　　“杨戬！”我吓了一跳，“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
　　“什……”杨戬回头看向我，却在那一刻也愣住了。
　　金光壁上，渐渐浮现出了那些图像——是万年前的四海八荒！
　　这地图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将黑雾完全阻挡在外，我们仿佛置身宇宙之中，看着空间向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日月星辰在周围浮动，脚下无边无际的，就是曾经瑰丽无比的洪荒！
　　“这是……这是哪里？”杨戬震惊问道。
　　“是洪荒，封神之前的洪荒。”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指给他看，“那里，是东胜神州，还有南部瞻洲，北芦具洲，西牛贺洲……我原先，便住在东胜神州。三足乌从扶桑而起，跨越亿万里四洲四海而落。东胜神州，一座山便有九十万里……”我忍不住得有些得意，带上了炫耀的口吻，“杨戬，你明白为何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了吧。原先的洪荒一日，便是如今的地上一年。”
　　我的目光寻找着九龙山，记忆已经太遥远了，那层层叠叠的山峦中，我还能找到他的所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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