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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着醒了过来,此时他已经躺回了床上,房间里有人在走动,空气中浮着淡淡的药草香,没一会儿,身后的屁-股上有冰凉的东西敷上,缓解了热辣辣的疼痛。
他……没死?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来袭。
“你醒啦?”
房间里另一人察觉他的清醒出声,出乎意料的,医师是个十五六的少女。
他忍着恐惧,苍白着面色气若游丝的道:“姐姐,别给我上药了,我不想活。”
医女姐姐顿了一瞬,又沉默的接着给他敷药,冰凉的药液覆盖住打得红烂的伤口,压住那透骨的疼痛,他却恐惧的全身都忍不住轻颤。
口腔再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干涸红肿的眼眶又开始泛上水雾,大滴大滴的落下泪来。
他宁愿就这么干干净净的死了。
不知何时药上好了,赤-裸的臀部也被布巾妥帖盖上,可这每一分的体贴,都是逼着他妥协的残忍。
医女姐姐走上前来,蹲在床头静静望着他落泪的样子,她的目光没有怜惜没有鄙夷,只是柔和的望着他,轻轻的说道。
“你长得真好看,眼睛像星空一样漂亮。”
他无动于衷的哭着,若不是这张脸,他也许不会被卖进这楼里。
医女姐姐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厌恶,她说:“长得好看是一件美好的事,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不是他的错?
他一怔,呆呆的抬起眸子,隔着眼泪望着沉稳的不像个少女的医女姐姐。
他看到那双沉净温柔的眼里,流露出浓郁的哀伤。
“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进了这里也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虽然说这话有点不负责任。”医女姐姐垂着眸子,眼里是浓郁的愧疚怜惜,“但……你活下去呀!”
那一刻,他泪如雨下,“哇”的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呜哇啊~,呜哇啊啊!~”
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吗?
他也想活,他也想活啊!
饿肚子的时候他想活,打板子的时候他想活。
可他学过的礼仪廉耻都告诉他,他活不下去啊!
小倌,小倌,他是小倌,最下贱的小倌啊。
他幼时学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不受胯下之辱,男子汉大丈夫应文能安家武能定国,娘亲也要他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去活。
可最后他却要躺在男人的身下承欢,这让他该怎么活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似要把这短短几载的苦楚全部都要哭干,医女姐姐就一直蹲在床头陪着他,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泪已经流干,心里的悲苦似也随着泪水一起倾泻出去。
医女姐姐起身去洗了一块布巾,抬起他哭肿成桃子的脸,帮他仔仔细细擦干净,他呆呆的望着医女姐姐,任由她动作。
姐姐给他擦完脸,从怀里摸出一节竹筒,倒出一颗红褐色的丸子塞进他的嘴里,酸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
是山楂丸子!他的眼神一动。
姐姐轻轻的笑开了,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这是我自己做的山楂药丸,用来给小孩子开胃化积的。”
“吃了我的山楂丸子,以后记得好好吃饭。”
“好好活着!”
就这样,他‘活’了下来。
身体好了之后,姐姐没有再来,他被爹爹打扮妥当,送进了高价买下他的大人房间。
黑暗里,他握着姐姐送他的装着山楂丸子的竹筒,心底一片平静。
他想活着!
这一世,他避开了儿时被亲爹卖到春风楼里的命运,抢先一步打晕了他生父,卷了家里的钱偷跑了出去。
他想去找姐姐,可不到半路就被一个怪老头抓到,说他是练武奇才,强硬的带他回山里习武。
他跑过,逃过,一次又一次被打断腿,打断骨,又一次一次的养好,继续接受着老头的疯狂教导。
他痛啊,惧啊,可老头只会笑呵呵一次又一次把他丢进绝境,逼着他疯狂的反抗,压榨着他所有的潜力。
他爬过蛇窟,摔过悬崖,与老虎抢过食,与黑熊争过命,他痛到死,惧到疯,哪怕数次濒临在死亡的边缘,他也没想过放弃。
他想活着!
他要活着!
这一世,他要干干净净的活着。
他要活着去找姐姐啊。
此刻,望着寻了数年,日日夜夜思恋的熟悉容颜终于出现眼前,少年却胆怯着不敢靠近一步,生怕这就是自己的一个梦境,一碰就碎。
言清露浅眠间,眉头忽的一蹙,羽睫一颤,睁眼醒了过来。
伸手摸摸头发已经干透,冰凉的发丝如水般在指尖滑落,言清露望着黑暗的院子有一丝疑惑,刚刚怎么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错觉吧?
没发现什么异常,言清露拿上薄被,转身进了明亮的室内。
不多时,烛火熄灭,屋内的人再次陷入沉睡。
院内再次安静下来,黑暗的屋檐下多了一道人影,听着室内传来轻浅的呼吸声,少年近年来越发暴躁沉郁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的候鸟,渐渐的平息和缓下来。
看到名字那一刻,从东周都城到最边远的小镇,他昼夜不歇的赶了十天的路,哪怕他身体再异于常人,此时也已经到了极限。
少年倚着墙壁坐下,听着室内传出的呼吸声,脑袋慢慢低垂。
夜风一拂,少年指尖上的薄纱绸带随风飞舞,被遮盖多时的月光也偷偷从云间探出,温柔的抚上少年那精致无暇的绝美容颜。
“……姐姐。”
夜风悄悄带走了那一声无意识的呢喃,少年睡得更沉了。
***
“言姨。”
言清露正在整理病案,突然出现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她抬头望去,门边扒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大大的眼睛眼巴巴望着她。
这小小软软的可怜样儿让言清露瞬间笑弯了眼,招招手,“小橙子,过来吧!”
小孩儿立马从门边窜出,朝着言清露扑了过来。
言清露张手接住他扑过来的身体,双手掐着他的胳肢窝一提,抱起来坐在腿上,揉揉他扎着揪揪的脑袋,“今日怎么没有和虎子他们去玩。”
小橙子抿着嘴唇小小的笑,“刚刚去玩儿了。”
“所以现在回来,是想我了吗?”言清露撑着下巴,状似疑惑的逗他。
“嗯,我想言姨了。”小橙子虽然害羞,但在言清露面前却会清清楚楚的表达自己。
小橙子大名孟澄,年前刚满四岁,是隔壁杂货店陈婶子的孙子。
不知道是不是年幼失怙,加之言清露之前又救过他,小小的一个孩子总喜欢缩在医馆门边偷偷的瞧她,但只要她视线一落过去,小孩儿就吓得立马缩回去,等过一会儿,又会忍不住偷偷的扒着门框往里瞧,像只小动物一样。
那时医馆不忙,她又经常被陈婶子投喂,就干脆把人提溜进来自己带着。
小橙子被陈婶子养的害羞胆怯,当时言清露还怕他认生会偷偷跑回去,还多关注了两分,结果人一提溜进来,就乖乖的跟着她一点不乱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得不行。
现在就算大些了,每日也喜欢来找她,索性今日不忙,言清露就抱着他逗他玩儿。
“前几日你上哪去了,都不来找言姨,言姨好伤心啊。”
言清露蹙眉垂眼做可怜状,没见过世面的小可爱哪里知道大人世界的人心险恶,当即慌了神,结结巴巴的说道:“言姨,我…没有不来找你,我去外祖母家了。”
言清露憋住嘴角的笑意,努力维持自己忧伤的人设,“是吗,言姨还以为之前教你认草药,你不喜欢认草药就不来找言姨了呢。”
“没有没有,我喜欢认草药。”温温软软的小团子把头要成波浪鼓,肉肉嫩嫩的小手安慰的贴上言清露的脸颊,“言姨,你不要伤心,小橙子最喜欢言姨了。”
“噗!”言清露再也憋不住笑,为了避免穿帮,在小孩儿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把他塞进怀里搂住。
哎呀,小橙子真是一个小可爱,可萌死她了。
“言大夫。”
两姨侄正亲亲密密的贴贴,门口传来全福的声音。
“嗯。”言清露眼里还带着明显的笑意抬头,怀里的小橙子圆溜溜的眼睛也跟着看过去。
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一起望来,乍一瞧着两人似还有些相似。
这‘母慈子孝’的一幕落在跟在全福身后的朗星眼中,心头忽一颤,慌乱无措的瞬间紧绷。
姐姐,成家了?那他还能留在姐姐身边吗?
“言大夫,这是谁家小孩儿啊?”全福一点不知身后人复杂的心思,一如往常的提着篮子走进来。
言清露眼里带着未消的笑意介绍,“这是隔壁杂货店陈掌柜的小孙子。”
不是姐姐的孩子?
僵在门口的朗星刹时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迈开脚步走到全福身旁,眼神小心翼翼的又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言清露低头摇摇小橙子的手,“小橙子,跟哥哥们打招呼。”
小橙子乖得很,言清露一说就软软打招呼,“哥哥好!”
全福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挠头,“言大夫,我都十六了,他该叫叔叔了。”
让一个四岁小孩叫十六岁的少年叔叔,言清露的良心会痛,就自动忽略了全福的意见淡然说道:“你还没成家,也还是个孩子呢。”
“十……”六岁已经可以成家娶妻了,全福刚想回嘴,言清露的视线就落到跟全福一起来的大高个少年身上,抢先一步开口。
“这位是?”
吞下要反驳的话,全福有些丧丧的开口,“哦,这是我们酒楼新来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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