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天麻乎乎的，还未大亮，市集上的铺子都还在睡梦中。云姑轻轻拆下一块门板，闪身出来，又从外面将门板合上。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灰色衣衫，手持一把短剑向前走去。

　　市集东南方有座不高不矮的小山，山上都是矮松树。云姑每天早上这个点起床，到小山上松松筋骨，然后再回到铺子里时灵姑已经做好了早饭。二人一起吃过后，就开始干货铺一天的买卖。

　　时已深秋，到处凉丝丝的。野地里的秋草上沾满了亮晶晶的露珠，打湿了云姑脚上穿的绣花鞋。鞋子上的海棠花图案是灵姑绣上去的，说她这个年纪应该穿得鲜艳一些。云姑起先还很排斥，不愿意穿。后来穿上后发现练剑很舒适，才穿了。

　　她的心里从没想过这些，像那些大城市的女孩子一样，把自己打扮得时髦、摩登。云姑的心里就想着一件事——复仇！这是她活在世上唯一要做的事情。这是她心底里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与自己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灵姑。

　　走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来到了山脚下。满山的矮松仿佛也还沉睡在梦里，烘托出一片阴森森的气氛。云姑一抬脚，沿着常走的小路迅速向山顶纵去。小山的顶部是一片开阔地，刚好是个活动筋骨的好地方。

　　来到开阔地上，云姑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从剑鞘里取出了短剑。短剑长三尺三，剑锋寒光四溢。她手持短剑练了起来。十几年来跟随师父“妙音真人”寒暑不停地习炼，让她练就了一身上乘的武功。

　　但见剑光闪烁，寒气逼人。云姑手握短剑如一条灵蛇一般来回游走，腾腾的杀气裹挟着晨光里的白雾冲杀过来。练到激愤处，云姑手中的短剑蓦然脱手而出，凌空刺进了远处的一棵矮松上，竟然洞穿树身，扎中了后面的一棵矮松。

　　云姑收起了姿势，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喃喃道：“阿爹、阿娘，穆氏的族人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雪莹已经找到了大屠杀夜里的第一个刽子手。就在今天晚上，雪迎要开始复仇行动，用短剑刺进对方的心脏，以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

　　她的目光犀利而专注，好像那灰蒙蒙的天际里藏着她的爹娘和穆氏族人们。他们正在与她对视，做无声的交流，用眼神给她今晚将要实施的复仇行动加油鼓劲。

　　天光稍稍亮了起来，东方已经开始翻鱼肚皮白。云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两只手握在一起，冷声道：“岳银刀！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今晚洗净你的脖子。有人要向你讨一笔十八年前的旧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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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国饭店位于北京东交民巷核心区，由英国人于1900年建造，为四层楼房。饭店的客人主要为各国公使、官员及上层人士，算是一处标杆性的达官贵人的聚会场所。

　　饭店大约设有300套客房，有提供异国风味佳肴的餐厅，还有会议厅、游艺厅、电影厅、台球室、乒乓球室和游泳池。算是北京城首当其冲的时髦场所。

　　四楼的402房里，桑央美朵坐在桌子前，望着一台西洋唱片机正在瞧稀奇。雅卓娜走上前说：“神女，想听吗？我问过前台的服务生，知道怎么打开。”

　　桑央美朵拿手托着腮，没有反对她打开。雅卓娜上前将唱片摆到唱盘里，插上电源，立时有悠扬的曲子从大喇叭里传了出来。不过是洋曲子，二人一点儿也听不懂。

　　雅卓娜也坐了下来，有些犯愁：“神女，我们这几天到处都打听了，根本找不到富察府的一点踪迹，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这可怎么办呢？”桑央美朵轻叹一声：“树倒猢狲散啊！富察氏家族过去也算是显贵门第，没想到这么快就落魄了。找不到也很正常。”

　　雅卓娜说道：“那这可怎么办呢？我们时间不多，还要早些返回西域，您还要晋升大神婆的。”桑央美朵忽而想起了阿努扎临终前说的话，幽幽道：“我必须找到当年的富察小公子，解封他的梦境。否则我不会返回西域。”

　　雅卓娜忧虑地说：“可是北京城这么大，我们到哪里去找呢？”桑央美朵扭过脸说：“这里是京城最高档的饭店，很多达官显贵和前清的遗老遗少都在这里出入。我已经侵入了很多客人的梦境里，查找有没有富察氏家族的痕迹。”雅卓娜兴奋了起来，说：“神女，难怪你非要住这家饭店呢。查到什么了吗？”

　　桑央美朵怔怔地望着缓慢转动的黑色唱片，说道：“我从一个大胡子的梦境里搜集到了富察家族的消息。说是富察大人在大清国灭亡的那一年因为加入了保皇党，被新上任的大总统害死了。家族也受到了牵连，开始分崩离析。族人们为了争夺祖产，闹得不可开交。随后家族就败落了，族人也五零四散的。当时富察小公子还在德国留学，急匆匆赶回来料理完父亲的丧事，望着一群财狼似的族人们，又只身返回了德国。”

　　雅卓娜跟着伤心起来：“那后来呢？小公子待在德国一直没回来？”桑央美朵接着说：“他学成后回来了，在同学的引荐下去了保定府警察局任职。雅卓娜，你去打听一下该怎么去保定府。我们明天动身。”雅卓娜点了点头，拿手揉着眼睛向门口走去。

　　唱片机里的一首欢快的曲子唱完，接上了一首忧伤的曲子，像是在迎合桑央美朵娓娓道来的一个时代洪流下家族破败的故事。桑央美朵心里念着富察小公子坎坷的际遇，戚戚然挪到唱片机前，伸手拧动开关，凄婉的曲子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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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上，金玲玲先去宅子里的各处转了一圈，吩咐齐管家和下人们开始紧锣密鼓地进入状态，今晚就是爹爹金震彪的寿宴。到时候马兰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给族长大人祝寿，礼节上万万不得马虎。

　　金玲玲和金府的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儿，脸上也都喜气洋洋的。今晚将注定是一个欢快、吉庆、祥和的夜晚！

　　检查完各项事宜后，金玲玲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里，房间里还弥漫着昨晚点的檀香的气味。丫鬟明香已经把闺房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为了烘托寿宴的气氛，金府每个房间还专门贴了窗花“寿”字，到处挂满了红绸扎成的红花。

　　金玲玲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开始描眉打扮。明香拎着一个木箱子进来了，随手放在红木圆桌上，见金玲玲在描眉赶忙凑了过去：“嗯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大小姐，这是你教过我的。不知道大小姐今天精心打扮是为谁容呀？”

　　金玲玲抿嘴一笑，手中没有停下，认真地盯着镜子里的妆容。明香捏了下金玲玲的肩膀，嘻嘻笑着说：“大小姐，你不说明香也知道是谁。还不就是住在客房里的傅先生。哦不对——叫‘傅先生’太过生分，应该改口叫‘南哥哥’才对。哦？”

　　金玲玲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放下手中细长的描眉笔，望着明香说：“我是满族儿女，才不害臊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像你们汉族姑娘明明喜欢人家，就是嘴上不敢说，扭扭捏捏的，忒不痛快！只要是我金玲玲真心喜欢的人，我就会大胆勇敢地去追求。你刚才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南哥哥。”

　　明香被她的一番“论调”惊得瞠目结舌，试探着问道：“大小姐，你才不过认识人家傅先生几天，就喜欢上了？太快了吧？”

　　金玲玲酝酿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吧，爱情是不分时间长短的。有的人刚见面一秒钟就喜欢上了，有的人彼此拴在一起几十年，也未必能互相真心喜欢。南哥哥很特别，他儒雅、博学、很懂得尊重别人。反正吧——他跟我见过的别的男子不一样。”

　　明香琢磨着她说的话，目光落到了圆桌上，然后说：“大小姐，你订的东西送来了。是什么宝贝疙瘩，要三百现大洋呢。”金玲玲故作神秘：“打开你就知道了。”明香打开木箱子，见是一件时兴的大红色裤式裙礼服，上衣绣了几朵白色的小花，显得很是别致。

　　金玲玲拿起礼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说道：“这礼服在马兰峪都买不着，是我特意让齐管家去县城里订做的。还好赶得及，今晚寿宴上我就要上身。”

　　明香建议说：“大小姐，你赶紧穿上，让明香先过过眼呗。”金玲玲点了点头。明香就上前除去她的衣衫，只听门口传来了丫鬟的声音：“明香，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哥找你有事。”明香回了句“知道了”，金玲玲摆摆手：“你快去吧，我自己来。”明香说了句“谢大小姐”，抬脚往外走去。

　　穿堂过院，一径来到金府门口，明香四下望了望也没看到哥哥明万九，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蹭了过来，一张脸跟戏台子上的粉面小生似的，却配了一对鼠眼，瞧着很不协调。因此却得了个“锦毛鼠”的绰号，真名字倒没人记得了。

　　锦毛鼠走到明香身旁，随口说：“小丫头，你是明香吧？你哥明万九在我们来发赌档里输了钱，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老板要剁他手指头呢！”明香一听吓坏了：“这位大哥，麻烦你赶紧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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