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我欲跨越城墙之巅

　　终于是离了西班牙，为了节省时间和开支，选择了相当廉价的半夜机票，一群人拖着行李在机场钢制的椅子上倒得东西重心不稳，唯有德国小男孩在母亲的怀里安然而眠，发出轻微而沉重的呼吸声。
　　小津槙也顾不得形象，为了寻求最舒服的同时也能维持颈部不抽筋的坐姿，她费尽心机，总算是能睡上一会儿却被一下子的梦魇惊醒，接着就怎么睡也睡不着了，只好抱着胳膊天马行空地乱想等待下一次的睡意来袭。
　　不过效果不太好，她黑着脸准备去洗手间洗洗脸上的灰尘好干脆清醒些，眼睛一抬就看见对面的忍足眼睛睁得炯炯有神，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上拉下拖得像是在浏览资料。之前很少见忍足工作，唯一看到过的一次还是在他气定神闲地通过电话发号施令，小津槙猜想忍足在公司里的位置坐得不低，那种举手投足间高高在上的姿态可不是一般惯于卑躬屈膝的小职员学得会的。今日的忍足看起来相当认真，向来敏感的他此番似乎连小津槙名正言顺的窥视都没有发现，只一味撑起半边脸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不过，今日此时此刻小津槙舍了八卦忍足工作性质的态度，转而暗叹此人的好体力。忍足似乎和她见过的某个现役军人的远房亲戚体力不相上下，而在小津槙见到他的那次，此人熬夜徒步爬上了富士山。
　　小津槙站起来抬头对对大屏幕上飞巴黎的航班时间，然后起身去厕所，经过忍足身边时问了句：“你要咖啡吗？”
　　“谢谢，不用了。”
　　忍足看来真的很忙，连客套敷衍理由的空当都没有了。

　　小津槙耸耸肩，回来时手上带了一份报纸和一杯咖啡，忍足已经合上电脑开始闭目养神了。

　　“分我几版看。”
　　小津槙经过忍足身边时，还没睡过去的他迅速睁开了眼睛。
　　“你还是睡吧，我去那边看，不吵你们。”
　　小津槙惦记着报纸会发出沙沙的声音扰人清眠，压低声音凑在忍足面前说，凑近后发现这么近的距离让她后悔。

　　“没关系，我也睡不着。”
　　小津槙拗不过他，两人走到航站楼的落地玻璃窗旁，相对无言地翻开了久违的日语报纸。

　　小津槙一介俗人，况且也不想分脑伤神地去算自己买的股票又跌了多少、冲绳县的居民又怎样抗议美军基地的驻在，不过翻翻时尚版块看看那些永远买不起的华服美鞋。
　　而忍足则恰恰相反，只是盯着那些国内国际版块，眼神明灭不定地迅速扫阅报纸上的铅字内容。

　　“小津小姐对非法贩卖器官怎么看？”
　　“惨绝人寰！简直没有做人的资格！”
　　“啊啊，欧洲这边很多地下器官黑市，专挑你这种单身异国女性下手，所以你要小心点。”
　　“忍足先生……我跟你没仇吧？”
　　“呵呵，你说到哪里去了？善意的提醒啊，你看看。”说着举起报纸的某一版社会新闻，被马赛克之的照片和看来恐怖的标题让小津槙瞬间胃酸上涌，迅速准备弃了那杯速溶咖啡。
　　“啊，谢谢。”忍足气定神闲地接过咖啡，仿佛一早便是这么算计好似的，“所以，到巴黎之后还是在机场租一下手机吧，分组行动的时候也方便联络。哪里都有只有想给自己看到的美景啊。”

　　忍足喝完了咖啡，将纸杯准确地抛进小津槙身后的垃圾桶，小津槙这才体会到他说起这一话题的用意，尤其被他话里有话的最后一句打动，稍微有点怔住。

　　话题冷下来后，两人又开始相对无言，小津槙把剩下的版面全递给忍足，拒绝了他把社会版递过来的好意，闲下眼睛来观察机场内部。突然就被忍足行李中的某部分吸引住了眼球。

　　“啊，忍足先生。你在西班牙买画了吗？”
　　“那个啊……是谦也托我一定要去的小教堂里的……”
　　“谦也是谁啊？”
　　“小津小姐你果然不擅长记住人名啊，那天看完弗拉明戈我还又跟你提过的……不过算了，你或许不记得了吧……谦也是我堂弟。”
　　“是，那么然后……”小津槙不好意思地示意挑起眉毛的忍足继续。

　　如果小津槙的目测距离正确，那那幅画并不是什么尺寸巨大的旷世巨作，简直像是一时兴起在哪家家庭餐馆看中买下的便宜货。不过画被布和纸封得很好，忍足也没有要拆封给她欣赏一下的意思，所以小津槙也就不得而知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画。

　　“谦也在小教堂的嬷嬷那里买到了假画，我提过这件事，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 ……”
　　“然后拜他所托，我又去了一回，本意就是去看看，并不是要换真画或是找碴什么的。”

　　“换了真的回来？”
　　“不会，那里没有一幅真画都没有。”
　　“神职人员不见得这么邪恶吧。”
　　“小津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忍足推推眼镜笑起来道，“嬷嬷以为那是真画，又经不住谦也的死缠烂打所以才卖给他。啊啊，我早该猜到的，以那个家伙的性格……”
　　“嬷嬷给了我一幅她画的。”忍足隔着深色的牛皮纸，细细抚摸了一阵那幅画封装下的画笔纹路，“这可是一幅好画。比谦也当成宝买回去的那幅要好太多了。”
　　小津槙直觉感到那位叫谦也的堂弟在成长过程中一定在嘴巴上被占了不少上风。

　　“啊，对了，要把这幅画寄回日本找谦也代收，顺便打电话叫他拆开看看，有对比才有进步。”忍足一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多亏小津小姐提醒啊。”
　　“…… ……”

　　忍足说过，他是十足的谨慎至上主义者，习惯物品不离身。在平时的一些小动作中也可以看出此人对于各类数据资讯的全面掌握和触类旁通，计划与行动哪个都不拉下。而这样的他此番居然这么急着就要把刚入手的画脱手寄回日本，而其理由在小津槙看来不外乎是向那位叫谦也的堂兄显摆而已。这种小孩子气的举动跟目前为止忍足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符，小津槙想起来便要损他两句：“忍足先生要是有了孩子，该是个很喜欢恶作剧的爸爸，亲子关系堪忧啊。”
　　“也许吧。”

　　忍足凝视航站楼外跑道上的点点寒光，又有飞机升起来，庞然大物却像纸飞机般升得轻巧。玻璃隔了隆隆的噪音，他又张唇说了些什么，“小津小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个的话题很容易扯到孩子？”
　　“恩，是吗？”小津槙回忆了一些对话，虽然涉及元素很多，但“孩子”的出镜频率还是比较高的，只是，“恩，这代表了什么呢？”
　　小津槙不懂忍足的用意，事实上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很容易就陷入一个僵局，谁都不想深入的僵局。

　　小津槙又揣测道：“大概，代表我们两个的气场比较适合于放眼未来？”
　　忍足终于是转过头，深深地望进小津槙，“你是说我们两个的现在已经不值得有任何期待了吗？”

　　小津槙被他问倒，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思绪像突然跌进一潭不见底的湖水，湖底阴森水草纠结住她的身体，耳朵却听得见湖面上的欢声笑语和鸟语轻诉。

　　“前往巴黎的XXX号班机即将起航，……”

　　“小津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要把他们都喊起来了。”忍足瞬间变出了另外一个表情，体贴而疏远，这个表情成功地把小津槙从湖底拉上来，顾不得她还湿漉漉的，三言两语便迅速脱开了关系。小津槙刚觉得似乎稍微摸到了忍足隐藏的部分，瞬间又像水一样轻易地就从掌心划走了，只好怔怔地看着他去唤醒那头睡着的欧洲大军，提醒大家入关的时间到了。

　　因为排位关系，忍足率先入关，进到玻璃门后，小津槙就望着忍足藏青色的衬衫在视野前渐渐隐到了人群中，他似乎不慎被人撞了，手中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资料踉跄之下从手上滑落。
　　忍足背过半边身子跟人道歉，随即俯下身去捡那堆护照和文件夹杂的资料，不知道哪里又有不识相的人走上来，走动起来的风带动了地上的纸，忍足不得不伸长了手臂去捡那飘远了的纸张。

　　小津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忍足会老是说些似曾相识却又浅尝辄止的原因，她的确和忍足见过面，的确是在一堆到处乱飞的乐谱里窥见过对方的脸。水突然之间回到了小津槙的手上，忍足不确定的部分稍微明了了起来，可是再要深入时，回忆变成风蒸发又迅速从小津槙手里飞掉，小津槙恨自己的大脑不中用，好容易打开抽屉找到了些许却瞬间就被挡在更深的抽屉外面。

　　忍足捡了东西起身，像是察觉了小津槙视线似的淡淡地回头望了小津槙，看着她有些慌乱和迷茫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señorita？”（小姐？）
　　“Ah，lo siento.”（啊，对不起）

　　小津槙在丹麦老伯投射过来的八卦目光下迅速倒换了过境文件，慢吞吞地跟在德国夫妇后面。

　　上了飞机，小津槙自然而然地跟瑞典姑娘坐在并排，忍足坐在遥遥隔开一条过道的中间位置。不近的距离却让小津槙隐隐感到忍足强大的气场作用，本来不介意的现在也开始介意了，于是塞上耳机开始闭目养神。

　　和忍足见面的确是很久以前，她的谱飞了满地，忍足恰好经过主动帮忙她捡起来。那几天恰逢哥拉季风在欧洲留恋，没来得及捡的谱子再次被卷上了天，风力作用下迅速飞成了一片再也无法收拾的惨状。
　　捡了这个，必定飞了那个。
　　小津槙道：“别捡了，让它去了吧。”
　　忍足点头“好吧。”然后撒手把手上的一叠谱子也往天上一抛，末了却转过头问了吃惊的小津槙一句：“喂，你谱上没写名字吧？”
　　“啊，不知道呀，忘记了。”

　　如果小津槙的记忆没有错，那么她和忍足的正面交谈就只这么一句。
　　小津槙能够记得忍足是因为她很惊讶忍足轻易而干脆地说了“好吧”,甚至随她任性的意愿干脆地抛飞了手上那堆累赘的乐谱。
　　而至于忍足能记得她的理由，大概是因为两人在那时都参与了日本交响乐团的儿童组，那时的小津槙或许的确比较引人注目一些。也无怪乎忍足能够记得她的年龄、名字的汉字写法以及那篇德语致辞。如果忍足记性够好，他也许能记得当年大家合奏的曲目，而这些，小津槙却早已淡忘。
　　现在的小津槙甚至连当年忍足专攻的乐器都不记得了，不过应该不是首席，担任首席的孩子通常是同组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他们通常自己圈成一个小圈，因为领队的老师更愿意和首席的孩子们商量事情，所以首席们的脸上会带点被委以重任的孩子气的高傲。

　　原来如此。
　　小津槙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皱眉，回忆这段事情对她来说太痛苦，不想回忆的，也就慢慢忘了。
　　到今天，她连年少时帮她捡乐谱的少年的脸都淡忘了，当她艰难地把少年的脸与已经长大成熟的旅伴的脸互相重合后，小津槙惊觉时间的奥妙。

　　“你哭啦？”
　　瑞典姑娘在她旁边喃喃地问，语调轻轻柔柔、小心翼翼的。
　　小津槙只是不动，就让瑞典姑娘当她梦中伤心一场，醒来时又能活蹦乱跳像没有过去的人一样。

　　——another scene
　　“我总觉得几百年也看不完了，这些画。”小津槙含糊地对那些卢浮宫的名画挥了挥手臂。
　　“从理论的角度来说，你的话是不对的。”忍足只盯着被他捏软了的卢浮宫向导手册。“不过我也有你这种感觉……”

　　身在法国，若说第一次在巴黎时是因为过于紧张的行程和初来乍到的兴奋才没有去卢浮宫的话，那么第二次是说什么也一定要在这个塞纳河北岸的博物馆里呆上整整一天。但当小津槙亲身处在这里后，她却觉得十年都不够。

　　来卢浮宫之前的晚上，每个人都做了充分的准备。晚餐结束后本来大家会亲亲热热地做一个钟点的谈话，而这天对着小桌上的饭后咖啡，谁也没了说话的兴趣，明明应该已经装满了食物的胃却不知为何被咖啡的香气逼得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当第一个人打起退堂鼓告辞后，餐厅里瞬间就走空了所有的人。

　　卢浮宫里装了你能想到的所有世界上的奇珍异宝，“少看一样你都会觉得肉痛。”去过卢浮宫的全世界各地人都如是说。
　　听过了他们的谆谆教诲，于是，丹麦老伯擦白了运动鞋，瑞典姑娘换上了最小最轻便的包，德国夫妇研究了自带的《漫游卢浮》之类的导游书。总之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大家都像第二天要上战场一样，连说句话都嫌空气使皮肤干燥，嫌嘴咧不出十分的笑容不够真诚，但当问起不过是去一次博物馆为什么这么烦躁，却又没人说得出原因。
　　小津槙也是一介凡夫俗子，跟着众人紧张的气氛准备好了T恤短裤帆布鞋，像学生时代修学旅行时把他们整整齐齐地排好放在床头，因为据丹麦老伯说：逛卢浮宫是相当花体力的，要看到最有价值的东西，穿着要尽量舒适轻便，千万不要为了漂亮穿高跟鞋。

　　“你上次没看够？”
　　“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够。”
　　丹麦老伯面对小津槙的提问，难得深沉了起来。

　　听到丹麦老伯这样说，小津槙晚上临时出去又多买了两张存储卡，虽然原则上不能拍绘画作品，但她无论如何都想把那张美女微笑的世界名画拍下来，甚至抱着会被保安没收存储卡的危险，收了一张还有第二张嘛。拍下来之后呢……小津槙稍微想了想，却发现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拍下来之后一定要给那个人看”的没出息的念头，之后忙把新买好的存储卡塞进放药品的小袋袋丢在一边。

　　即使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但当九点开门之前等在卢浮宫门厅里的时候，小津槙不知为何还是不由自主地跟所有等待在门厅里的人一样，烦躁不安。无数人压低声音互相商量研究着导游图册上的线路，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那条线路最经济、能在最大程度上看到自己想看的画。偶尔听到一句发音像日语的语言回头去看，却发现是两个白种的女孩子展开了一联很大的导示图在那里轻言细语地说着。
　　这种时候，小津槙会不由自主地抬起脑袋来去找忍足，果然他没和门厅里的其它人一起烦躁，相当淡定地凝视着某个方向。神奇的是，稍微看了他一会儿，小津槙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九点一到，大家匆匆忙忙地进了展厅验票，眼睛掠过一幅幅稀世珍品，盲目地一拥而上。

　　由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大家很自然地散开活动，开始时小津槙还跟着瑞典姑娘，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涣散的队形，只要谁稍微离了谁就像脱开了的丝线一样，再也编不起来了。
　　等到小津槙反应过来，面对着一进一进在同一视平线上洞开的门，所有的门上面都被标示出了“The XX Collection”的牌子，她已经离了同行的伙伴，在迷宫一样的展厅里举足无措了。
　　幸好有忍足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在机场租下的手机，还有被她捏得不再挺括的导游图册，绝对不会迷路就是了。

　　想着也就安下心来，开始进到长廊深处，看自己喜欢的画。走到没有保安的地方，就拿出照相机偷偷地拍上两张。不过很快地，她就发现了有没有保安都一样，所有人都在照相，帮画照，帮自己和画照，帮临摹的艺术系学生和画照。既然你照我照大家照，小津槙也就随大流拿着照相机狂拍，想着逐渐减少的存储空间，心里开始没节操地惦记起被她丢在一边的存储卡了。

　　“小津小姐。”

　　一旁的人用日语唤出声。小津槙不用回头也能从声音里分辨出那是曾经帮她捡乐谱的忍足，只偏过半边头局促地微笑了一下。
　　千山万水中，只是遇到了他，没来由地，小津槙感动了一下，笑得渐渐自然了起来。

《[网王同人]立海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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