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莫问潇湘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雨水分外的多，暴雨绵绵数日，也没有半分歇止的意思。顾言湘每日从衡山上望去，山间皆是迷蒙的水雾，将天空与苍绿的树林模糊连成一片。

　　刘正风坐的马车停在流云堂门前，早有仆人小跑上来撑着伞替他遮雨，他被护送着到得屋檐下，便回身摆摆手，雨势甚大，他不得不大声喊道：“你们都回去吧。”

　　“那怎么行？”背着大包小包的仆人面露难色，“老爷和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帮少爷您安顿下来才能下山。”

　　刘正风笑道：“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既然下定决心要拜师学艺，便不再是少爷，只是衡山派诸多弟子之一罢了。”

　　“都走吧。”他接过仆人手中的伞和一应行李，大步迈进门内。

　　莫问潇早已等在门口，顾千山和顾言湘坐在中堂上首，另外两名即将一并拜师的弟子鲁连荣与方千驹也早到了。

　　“大师兄。”刘正风当先向莫问潇行礼。莫问潇只是微微点点头，领着这三名弟子一起走到堂下。

　　几年过去，顾千山的老态明显了许多，眼神中的锐气毕减，露出些疲态来，但仍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几名弟子见他坐在堂上，都是不敢直视，谨小慎微，下意识唯恐出错。顾言湘今天也无甚心情梳妆，仍跟平常一般白衣挽发，懒懒散散，倒更显得如清水芙蓉，洗去雕饰。

　　“各位的家事可都处理好了？”顾言湘含笑问道。

　　三位弟子之中，鲁连荣自当日拔萃大会时便住在衡山城客栈，近日才搬进弟子院中，方千驹则无父无母，真正有家事需要处理的，也就世家弟子刘正风而已。

　　刘正风连忙躬身答道：“回师傅，已都好了，从今日起，弟子便是衡山派中人。”

　　顾言湘满意地点点头，看时辰差不多，正要抬手示意，突然见门外雨幕中冲进来一个人，周身衣衫尽湿，满脸滴水，竟是驻守在衡山下的弟子，一看便是连伞都未来得及打，显然有急事在身。

　　顾言湘神色一凛：“什么事？”

　　“报掌门、大小姐，知县府里的娄师爷突然前来拜访，车驾已过山门，师叔特命我前来通报！”

　　武林中人向来不与官为伍，这衡山城的知县名为左仪，以往也与衡山派无甚交集，不知他今次突然派师爷拜访是何用意。

　　顾言湘脸色微变，顾千山沉吟不语，莫问潇则示意三位弟子先跟他退到一旁。说话之间，娄印已带着几名官差进得门来。

　　顾言湘忙起身见礼，娄印也虚虚抱拳微躬了一躬。

　　“娄师爷大驾光临，”顾千山巍然不动，“请上座。敬茶。”

　　娄印摆摆手：“不了，我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一旁早有弟子奉上云雾茶，娄印只得坐下来，向顾千山抱拳道：“今年雨汛甚多，想必各位也有耳闻。这个月以来湘江水位甚是吃紧，前日更是在衡阳段决堤，无数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官府虽然全力救济，仍是杯水车薪，衡山派已有几百年基业，又有无数茶山良田，恳请顾掌门出手，只需两千石粮食，便可救衡州数百万灾民！”

　　顾言湘大为意外，她虽然听说今年雨水颇丰，倒没想到竟已到此境地，只是这些年来旱涝不定，衡山派门下虽有田产，也是收成不佳。而这左知县向来在衡山城以搜刮闻名，两千石也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顾言湘心中冷笑，但仍说道：“赈灾之事重大，我们愿意将仓中余粮五百石尽数捐出，除此之外，衡山派愿带门下所有弟子前往救助。”

　　娄师爷脸上微微变色，说道：“只有五百石？衡山派这几年仍在不断招收弟子，这些人的开销支出，难不成凭空变出来的？我听说今年衡山呈上的贡品云雾茶，成色也不比往年，怕不是就养了这些吃干饭的弟子了吧？”

　　莫问潇立在一旁，早已听得明白，这娄师爷摆明了是要先礼后兵，先不论事态是否有他说的那般紧急，向衡山派勒索的心思，倒是已写在脸上。

　　还未正式入派的刘正风在内的三名弟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俱是低头垂立，大气都不敢出。

　　顾千山冷冷答道：“南岳云雾茶每年向京里上贡三千斤，我衡山派自太|祖皇帝以来便从未克扣，都是千挑万选，直接送到湖广行省。”

　　向来民不与官斗，但顾言湘听这娄师爷软硬兼施，话里话外便是要衡山派拿钱消灾，实在心里不忿，便朗声说道：“衡山派近些年事务多由我处理，我派虽然有些薄地收入，一向也只够日常经营开销。我前日正看过账本，仓中所剩五百石粮食，我们尽数捐出，只留五十石供上下弟子今年生计。”

　　娄印微微一笑，说道：“顾掌门若是坚持仓无余粮，茶未掺假，我可以派人去查验，一看便知。”

　　他这话图穷匕见，莫问潇心中明白，已悄悄挪步到他身后，只等顾言湘一声令下。娄师爷只觉背后一凉，心中已打了小鼓。

　　顾言湘接手门派事务这几年，最清楚这些小官小吏的嘴脸，这说是要查验，实则便是抄家。她的性情向来不像顾千山那般圆融，当即便冷声道：“我衡山派向来遵纪循律，与官府相安无事，你若是有证据证明私自克扣，我心服口服，若没有证据便信口雌黄，我衡山派虽小，也不能容忍他人如此欺辱！”

　　她话音未落，早就动怒的莫问潇剑已出琴鞘，娄印脸上当即变色，带来的那几名官差见状也纷纷执剑四顾，流云堂之中，一时剑拔弩张。

　　娄印|心下发憷，但还是不依不饶道：“说到底究竟还是些江湖草莽，别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待我回去禀明知县，他上疏奏到湖广行省，到时官军开拔，你们纵有十个衡山派也不够灭！”

　　顾千山一直低头喝茶，闻听此言，忽将茶盏砰然一声掷在桌上：“你当真认为以左知县如此所作所为，敢去湖广行省参我衡山派么？”

　　娄印不过是一个师爷，本想借着知县的名字压人一头，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我限你们三天时间，拿不出钱粮，别怪我知县府不客气！”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几名官差也都跟着一溜烟地去了。

　　经此变故，原定的拜师仪式自是无法再按时进行。顾家父女商量了几句，这师爷虽然狮子大开口，但必定是奉了知县的命而来，若真与官府公开对峙，恐怕衡山派也讨不着好。但那剩下的一千五百石粮食，即便是派快马去五岳剑派求援，三日之内也必是无救。这左知县将衡山派置于骑虎难下的境地，更兼有道义之责，确实是束手无策。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低声道：“方才娄师爷在时颇为不便，现在弟子斗胆，有几句话想说。”

　　顾言湘抬头看时，却是那新弟子刘正风，便抬手道：“但说无妨。”

　　“衡州水患弟子家中也有听说，已免了今年佃农的地租。此外家里还有些粮仓，往年若遇到这种事，也必是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的，我今日便回家跟父母商量，将其中一半送上衡山，便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刘正风躬身说道。

　　“不妥。你来衡山派拜师学艺，本该由我悉心教导，哪有还未入门就先让你出钱的道理？”顾言湘立即说道，“何况左知县既然都找到衡山派头上来了，你刘家身为首富，必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怕被要挟得更多。”

　　“其实左知县无论风调雨顺还是天灾人祸，每年都如此操作，弟子家中为以防万一，向来都是广积粮有备无患。拿出一些给衡山派，不碍事的。何况毕竟也是救济灾民，就当为我刘家行善积福了。”刘正风答道。

　　顾千山笑道：“湘湘，你果然没看走眼。”

　　“爹爹谬赞了，是他自己优秀，在一众新人中拔得头筹。”顾言湘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先将日常功课停了。我亲自带两千弟子，即日便前往湘江沿线救灾。”

　　“师傅为赈灾亲力亲为，果然高风亮节。我虽然还不算正式弟子，但对衡山派早已心驰神往，眼下赈灾之事重要，早一时便能免更多流民性命之虞。拜师之事改日再行仪式，师祖、师傅与诸位师兄弟意下如何？”刘正风抱拳，向周围一圈团团行礼。

　　顾言湘点头，其他弟子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刘正风先差还等在门外的仆人回家报信，又和莫问潇一同在顾言湘身边忙前忙后，帮着将一应事务分配下去。

　　三天之后，刘家应允的粮食果然如期运至，堵了左知县的口。顾言湘亲自带莫问潇领着两千弟子去往湘江沿岸，加固堤坝，将灾民分流安置入衡山派中。

　　这一年的雨既多且急，一连下到八月方才渐渐放晴。

　　莫问潇带着一队弟子回程，经过衡山城时，眼见秋老虎不饶人，弟子一个个口干舌燥，便让他们歇脚喝茶。

　　茶馆之中，却有一个说书人正讲到眉飞色舞处：“却说那衡山派顾掌门一句话吓退娄师爷，但粮食问题仍解决不了，此时却是新弟子刘正风站出来说道，我有一计，可救衡阳百万灾民，亦可解衡山派燃眉之急。”

　　下面早有人听得不耐，打断他道：“这事早已全城传得沸沸扬扬啦，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另一人道：“刘家少爷和衡山派大小姐联手赈灾，救万民于水火，确是一段佳话啊，听不腻的。若不是托他们的福，我们哪能舒舒服服在这饮茶呀。”

　　莫问潇低头只顾喝茶，却听旁边弟子嘀咕道：“没想到这事早已传出去了。”

　　另一个弟子说道：“可不是嘛。这下刘家出钱粮，我衡山派出力，珠联璧合，那是妙得很。”

　　“确实是多亏了他们两位。听说不但大小姐亲力亲为，刘正风还利用自己那顺天府禁军教头的关系，在京中上下打点，不然往年赈灾粮款哪有这么快下来？要我说，那左知县的乌纱帽能保住，都得感谢衡山派呢！”先前那弟子赞道。

　　莫问潇将茶盖合盏，置于桌上，淡淡说道：“该起身了。”

《穿书后靠写死对头八卦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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