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欺

　　疲累的灵魂，不知是何原因又被扯大了。脖子被温暖的东西垫起，只感觉到身边的人一阵忙，原本就冷的身体更是感觉到一阵凉意。随后是背后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接着是片片清凉。
　　……
　　灵魂逐渐放大到重新占据身体，识清晰了些，7的脸就在我上方，原来，不是幻觉。
　　“你。”我虚弱地唤道。这才看到她身上，脸上，都沾着血。
　　“你怎么了，怎么会有血…，唔。”挣扎着想起身，奈何身体犹如千斤重，背后和手臂的撕裂让我拧紧了眉头。
　　“别动，你需要休息一会。”7的声音淡淡的，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却让我倍加安心。
　　“你受伤了吗。”我虚弱地问。
　　“没有，这是你的血。”
　　“你怎么会，在这。”
　　“我才该问，你怎么会在这。”她语气中有些许责备的意味。
　　“我，的伤……。”回想刚才，恍惚中好像被脱掉了上衣，一定是7帮我处理了伤口，那，岂不是给她看光了。顿觉脸上一阵燥热，尴尬无比。连面对面的社交都觉得难以应付，何况脱了衣服给人看了。
　　她似是察觉了我的心思，道：“都是女孩子，不用介意。”
　　不，我很介意，即使同为女孩子，并且对方是她我更是介意，如此狼狈一面给她看了，我真的是没用到家的。
　　“给你用了应急药品，但你的恢复速度好像很慢。”她认真地说着，伴着思考：“常人来说，皮肉伤在RE用了这药，半小时也该无碍了。”
　　我没做声，虽然不知RE如何，至少在现实中我的体能确实很差，没朋友也有相关原因。小的时候在大家嬉笑跑跳的时候，我都只坐在一旁。长大了，不少人会去打工赚零用钱，而我只能做些文稿之类。与周围的人共同语言甚少。
　　“抱歉，拖累你了。”我平静地道歉，忍痛起身故作轻松并挤出一个微笑：“我已经没事了。”
　　7没有阻止我，同样站起身。那白净的脸上，沾着我的血，红白相映，几分妖娆。真希望眨个眼就是相机快门，把这个画面永久保存。
　　片刻，空旷寂静的通道深处，又一次传来那咔哒咔哒的死亡之声。7寻声望去，自然地将我挡在身后，接着抬起戴着腕带的右手，凭空一震，呼地一声！在她手臂上忽现一把流光巨刃。巨刃播散着金色光芒，若隐若现蓄势待发。就在咔哒声临近之时，7迅猛一挥，哗啦一下木头人成了两截。整个动作飘逸潇洒，没有一丝拖沓，看得我目瞪口呆——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画面。
　　待她回头向我时，我问：“这刀刃是…。”
　　“我的专属能力，空刃。”
　　7说着，手臂自然下垂，那金光巨刃便消失了。
　　“好，好厉害。”我语塞。
　　7淡道：“能走吗。”
　　“可以。”
　　幸而伤不在腿，小心地跨步，伤口的疼还算可以忍耐。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我问道：“你不是，和别人一起来的吗。”
　　“进来时就只我一人，不知他们在哪。”7答。
　　“你们来这个关卡，是不是因为8出事了。”
　　7停下脚步，抚了下发丝：“你怎么知道。”
　　“是…你救下过的那位朋友，苏儿告诉我的。她经常会探听一些关卡信息，她说那家便利店出现了A级关卡，没想到是S级。”
　　7听后眸子里闪出些异样的色彩：“明知是S级，你为什么进来。”
　　“8的桌子上，有张纸片画着月牙形的符号，那张纸就是关卡的触发点。”我认真道。
　　“所以你为什么进来。”她又重复了一次。
　　此刻看到她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何况刚刚自己才狼狈负伤，说是弱小又无用的自己是因为担心她，也只会让自己难堪，便说：“难得的S级关卡，也想一探究竟。”
　　7听罢，侧头道了一句：“你真不擅长说谎。”而后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被她说中，我不禁低了头。
　　路上7时不时查看墙壁，我也跟着一起看。浮雕描绘的故事有喜有悲，有仁慈有残酷，然而仍是无法通过这些故事的信息推测出任何线索。
　　隔了许久，感觉伤口没那么疼了，我才问她：“8怎么了。”
　　7的脸色变得严肃：“8失踪了，一定是那股势力找到了她。”
　　“那股势力。”
　　8隐藏在便利店的理由，莫非是因为‘那股势力’。
　　“临月公会致力于探索真相，必然也有其他目的的势力存在，势力较大的就是推崇RE世界，提倡人们加入RE世界的群体。”7说。
　　“可是，人们如果专心于RE世界不顾现实，不能好好维持现实中的生活，该如何留在RE。”
　　7的神情略显茫然，淡道：“信仰的力量和信仰的可怕之处。他们相信RE是神创造的新世界，并跟随一位神使，据说这个人拥有庞大的RE资产，被奉为神的代言人。”
　　“这么说，RE资产，也可以是现实的财富。”
　　7投来赞同的目光：“RE资产交易，在VI已经形成一定规模了。”
　　我有片刻诧异，继续问：“这样下去会严重冲击现实世界的经济平衡吧，没有人来阻止吗。况且，现实中就没人质疑RE世界为什么存在吗。”
　　7依旧淡着：“虽然没有办法向公众证明RE世界的存在，但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一个超自然现象。曾有一些人想将RE世界公之于众，于是他们想到，两个能够进入RE世界的人A和B，分别在VI的不同地点，断绝一切联络。A单方面接收一个信息，AB两人进入RE，A将信息告知B，待B回到VI便可以说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内容，就像心灵感应。只是他们刚开始行动，就都死于非命了，某个强大的力量在掌控着这一切。”
　　听7的描述，想到的便是那些黑衣人，他们竟如此神通广大，一直让RE隐藏于世间。“可是这个方法简直……，如果将这个方法利用到其他目的上，岂不是传递机密的绝佳手段。”我道。
　　“是的，也确实有人在利用这个方法达到各种目的。也许只要不去破坏某种特殊的平衡，便不会有事。”
　　我默默点头。
　　7用修长的手指抚过墙面，又开口道：“RE邀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人们各有心思，我们的力量是微弱的。”
　　将RE公开化没有什么好处，被RE邀请的人，多数也会看中其中便利，加以利用。
　　“那临月。”
　　“所以临月的行事低调，并不与VI声张，只在VI与RE之中调查为主。”
　　“所以8才藏身在不起眼的便利店中，而你…和其他临月的人…却穿着公会制服，住在大城市里。”我的伤还未好全，一边讲话，一边跟上7的脚步，已经有点气喘吁吁。
　　7似叹了口气：“是的，只为制造我们的主心在炙城的假象。所以在我送你去8那里时，大概是暴露了。”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那个，在便利店里吵着要见8的人。”
　　7微微点头，我这才觉得不妙，我在无意间对那个吵嚷的大汉承认了在那见过8，所以……8会遭遇危险很可能就是我的错。
　　“可你们完全可以更隐秘地让我见到8。”
　　7的视线歪向一边，仿佛在躲避什么。“是我的错，8不同意我去救你，我将你带到她那里，是负气之举。”
　　听上去8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果必然是极严重的。我呆望着7，忽然觉得她在承认错误的时候，竟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而在我的视线里都是她的时候，咻地一声！在同一时间，一道金光挡下了一击，一只钢箭闪烁寒光应声落地。7以最快的速度摆好架势，空刃对着钢箭来的方向。
　　一声一声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咚咚地在空荡的走道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还以为是8，少了一个数！”狂妄的，男人的声音。
　　来人在烛火下露出面容，正是那个便利店里吵嚷的大汉，此时的他完全褪去了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一双眼睛锐如豺狼，手上握着一把镶有獠牙的骨制巨弓。
　　“你想怎样。”7冷声道。
　　“我想怎样？！哈哈哈！我可不管上头怎么说的，在关卡里天王老子都没用！老子见一个杀一个！”声音未落，大汉狰狞地冲了上来，像一头饿了许久的野兽。他以钢箭做武器，弓做盾牌，身形虽大，动作却很快，而7的行动更是灵活自如，空刃一出，步伐迅捷优雅，处处招架。
　　我被突发的打斗吓呆了。从没想过在RE之中人与人会互相攻击，那大汉口口声声说见一个杀一个，他所谓的‘杀’是否像现实一样会夺取人的性命。
　　短短时间里，我的眼睛甚至跟不上他们的招式，只听大汉吃痛嚎叫退到一边叫骂。7扬起的空刃上沾着猩红，满眼冷若冰霜。
　　然而就在下一秒，大汉突然搭上两只钢箭，一上一下猛得一拉！那目标不是7，而是朝我来的！我吓得一闭眼，只听哐啷一声……
　　睁眼一看，一只箭尖与最初射来的一样断在地上，而另外一只钢箭穿透了7的左手手臂，箭尖离我的身体只差毫厘。7眉心微蹙，喝了一声将空刃甩了出去。金色流光的巨刃正中大汉身体，大汉吭都没吭一声，一头栽在地上，没多久就化成一团白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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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了片刻，我颤抖道：“他，死了吗……。”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去，即使是在这RE世界里，我也难以平静地接受这些，因为就算是血腥的味道，都一样真实，腥腥腻腻的，令人反胃。
　　“在RE，他死了。”7抬起右手收回空刃，迅速一挥，斩断了贯穿在她手臂上的钢箭，将残余拔出，丢在地上。
　　我收回视线，看到她手臂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为什么要用手挡箭。”许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掉，再加上因为自己让她受伤，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7平静地点开界面，取出一个小瓶，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伤口上，瓶子就消失了。“不然呢，让你中箭。再救治你，带来的药已经不多。”
　　她说得合情合理，我备受打击，自己就是一个意气用事的累赘。先是泄露了8的位置，现在又害7受伤，浪费她的精力和药品。
　　我缓了两步，失落地沉下身体，倚着墙边坐下并不看她。
　　“怎么，伤口不舒服。”她弯下身体查看我。
　　“没有。”我冷淡道。
　　“你是累了。”她又靠近了些许方便观察我的表情。
　　“没有。”我的语气比上一句更糟。我到底在做什么，在这个暗无天日随时会被大卸八块的地方生自己的气。可我控制不住，这复杂的负面情绪让我一步都不想动。
　　“若是不累，就继续走吧，耽误越久越危险。”7无视了我的糟糕语气，声音依旧平淡到令人怀疑她是否有着人类的情感。
　　“我不走了，我帮不上忙。”我低了头，心说要是能回了现实，我再也不想来什么RE了。
　　半晌，她没做回应，却不想她竟出乎意料地猛一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的脸朝向她。
　　我震惊，平淡如水的她，竟做出这般举动。下巴被稍稍捏疼，在她雾蒙蒙的眼中读不到任何东西。
　　7的脸靠近我道：“你不自量力地进入这S级关卡，被人救助却还要人夸奖你不成。”严厉，并句句道理的话语用那清灵的声音讲出来，使我更加难堪。我知道这很幼稚，我不该这样。
　　可望着她，发觉从没这般近距离地看过她。轮廓优美的五官，即使被血污沾染，依然是任谁都会百看不厌的。那雾气的双眸像云彩半遮的遥远星空，磁力一般吸收着一切，我直直地盯着，挪不开视线。
　　7看了我一会，微微一怔，立刻松开了我的下巴，随后站直身体看向黑暗的通道说：“走吧。”
　　很想看清她的神情，她却已走在前面，以我负伤的身体是追不上了。
　　自己是不该负气的，道理明明就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会变得不像以往的自己。
　　各怀心事似地走了一阵，通道，十字路口，通道，十字路口，反反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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