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中華

　　上个星期我拿着钢笔在小公园画新开的郁金香的时候，墨水用完了，离家太远而我又没有随身带补充用的墨水，恼火之余想起很早以前的一件事。

　　段家长孙灵瑞的四叔公是个老文人，写得一手好字，精通民俗和历史，段灵瑞小时候很崇拜他。段灵瑞自己这样说的时候我是很吃惊的，像他这种人也会有崇拜的对象，真不敢相信。不过既然人家自己这么说，也就是了。他小的时候，段四叔公曾经送给他一支手工钢笔，虽然叔公早就过世了，但段灵瑞一直把那支笔保存得很好。那次我问起，段灵瑞就把笔找出来给我看，那确实是很好看的一支钢笔，有铜黄色的花纹。那段时间和段灵瑞跑苏州画画，我就一直拿着这支笔用。

　　半个多月之后回到杭州，我猛然觉得很奇怪。——这么长时间，我画了不知道多少画，这可比写字的消耗快多了，可是这支钢笔我从来没给它上过墨水。我到杭州和段灵瑞会和的时候并没有带钢笔，原本是打算画水彩写生的，所以我就到段灵瑞家里去找墨水。段灵瑞问我找什么，我告诉他找钢笔墨水，他说他也没有。
　　我越想越不对，没有墨水，他平时怎么用钢笔的？
　　又过了好几天，我逮着时间就画画，但是钢笔一直很流畅，一点墨水要用完的迹象都没有。晚上我把笔压在没画完的稿子上，趴在书桌边睡觉，听见笔杆里发出细细的啜泣一般的声音，简直毛骨悚然。连续几次，于是我终于还是把钢笔壳拧下来看了。我把笔胆上的金属套也卸了下来，对着台灯一照，发现笔胆残存的墨水里有一条什么黑黑的小东西在动！我转动笔胆，追着光线看它，它最后躲进墨水里不见了。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段灵瑞，他皱起眉头，问我：你打开来干什么？
　　我说：不能打开吗？
　　段灵瑞叹口气：那东西不能见光的。

　　又过了两天，段灵瑞给我一瓶墨水。
　　我莫名奇妙，但还是收下了，又过了几天左右，钢笔墨水用完了，我不得不给笔上墨水。

　　段灵瑞说我看见的笔胆里的“小虫”本来就是从墨水里生出来的，叫做“五月哭”。
　　这种东西因为连续不断地使用就会发出像哭一样的声音而得名，笔里养了这种小东西，墨水就会永远用不完。然而“五月哭”不能见光，那天被我拆开对着灯光，它就化在墨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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