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座位从前几个星期的两张桌子一排改成了一张桌子一排，没了近在咫尺的同桌，多了走道。
　　“早。”暮迟进了教室打了招呼，直奔座位坐下了。
　　他们的教室还算得上宽敞，两桌子间的过道正面走也走得开。班里不少人上高中之前就对这种排法有抱怨，因为大多数教室这么一排桌子，只能委身侧着走路，别扭得很。
　　如果说收发个作业，小点的教室就显得更局促，得侧身过。不过在这间屋子没有这个烦恼。
　　江桥心情多少有点复杂，有地方放腿了，但是离她也有距离了。
　　李柠今天上数学课的时候，发现了点不寻常的事。
　　其他人都好好的听着课做着笔记画着圈着，暮迟坐位子上撑着脸看着江桥的方向，独自出神，后桌先感到了李柠的目光试图提醒也没用。
　　李柠继续把这道题讲完，放下粉笔拍拍手扬去灰尘，看大家一阵昏昏欲睡的样子，拿暮迟打趣道：
　　“来，大家都打起精神头。知道咱们班男生长得帅，也不能一直看啊同学们。”
　　班里的气氛被点燃，男生们有些夸赞李柠有眼光，还有些人想知道是谁在看。
　　此句一出，江桥转头看向暮迟，没成想直愣愣的对上了一双透露着茫然的眼睛。
　　暮迟回神，与江桥对视，明明自己不是看他，却莫名有点尴尬。
　　她转头，避开江桥带着散漫笑意的目光，意识到李柠是在说自己。
　　误会有点大，她面子薄，耳尖泛红。
　　转眼间下课，江桥把椅子挪过来跨坐在上面，椅子正好卡在过道中间，胳膊搭在椅子上兴师问罪。
　　“你上课偷看我啊？”江桥趴在桌子上，眼睛向上看着暮迟。
　　暮迟料到江桥误会，肯定会来问。她往杯子里放了个茶包，闷了一会一口灌下去，为了提神。
　　她右手还拿着黑笔，指了指左右的人：“你挡路了。”
　　江桥抬手把她的笔杆压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讲：“不挡，你是不是看我？”
　　“没，我就是愣神。”暮迟试着解释，最后叹口气，“那你要是觉得看了，转头之前回神看到了也算啊？”
　　见好就收。
　　“……算。”江桥愣了愣，眼里渗出笑意，“有点意外。”
　　他的声音带着在这个年纪里特有的少年气，阳光向上。配上他此时的表情动作，显得有些许勾人。
　　他声音放轻，忽的笑了。
　　“意外什么？”暮迟被他这么一说，反倒被打乱了思路，本来已经想好接下来的说辞被堵住。
　　“你偷看我呗，虽然说不是头一回了。”江桥抬眼，手扶着椅背直勾勾看她，暮迟也就这么跟他看。
　　“那你看回来？”暮迟的一小缕头发掉下来，她不想去管，茶包应该差不多了，于是拧开杯盖喝口水。
　　江桥揉揉自己头发，有些凌乱，乐道：“我这不是看着呢？”
　　教室门外有个女生打完水，从水房回来路过a班后门。
　　李蔚坐在位子上和其他人说话，无意往门外一瞥，看见了那个女生。
　　“徐谙！”李蔚朝他招手。
　　徐谙听到之后停了一下，往教室里看去，发觉是李蔚，下意识笑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眼神有些躲闪。
　　江桥这个人，说八卦其实也挺八卦的。
　　他正想跟暮迟接着聊，就不偏不倚地听到李蔚那句。
　　他走到李蔚旁边，手环抱在胸前，乍一看有点不符合他的人设：
　　“李哥，那姑娘谁啊？”
　　李蔚被突然过来的江桥吓了一跳，他不解，上下打量他：“我初中同学，怎么着？啧啧啧……”
　　李蔚开始皱眉，也把手环在胸前，上下打量了江桥一番：“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江桥回头看了眼暮迟，暮迟正坐在位子上看窗外，他把头转回来顺带拍了李蔚一巴掌：
　　“去你的吧。我怎么感觉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
　　李蔚满脸都写着“你哪只眼看出来的？”看向江桥，心直口快就说出来了。
　　“那这位同学怎么看到你打招呼还挺开心的，然后走了？”江桥此时还不知道，他这个形象，被在座位上侧身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杯子的暮迟看的一干二净。
　　江溯上前到暮迟旁边，扯了江桥的椅子坐。
　　“他怎么这么爱听这些了？到处打听，真看不出来啊。”暮迟仰头喝了口茶。
　　她灌口水的功夫，江桥已经回来把江溯推开，把椅子抢回来了。
　　暮迟抬头低头，就只看见江溯不情愿的回去。
　　以及，两眼透着可开心的江桥。
　　他要是有个尾巴，不管多短，暮迟都觉得他开心了能翘到天上。
　　暮迟放回杯子，扶着桌子往前俯身，对江桥勾勾手。
　　江桥看到了，也俯身，俩人距离不近也不远，只是江桥里面穿着夏季校服总喜欢敞着两个扣子，只扣一个，这个距离这个角度，暮迟能清楚的看到他的锁骨。
　　暮迟从他的脸向下看，看到锁骨又把目光收回来，意识到不太好收回目光。抬头看江桥的时候，只看到江桥挑着眉看她。
　　“看完了？好看吗？”江桥戏谑地看她。
　　暮迟觉得不能顺着他，顿了顿，瞟向杯子：“还行吧。”
　　“真的还行？之前谁说我好看的。”江桥故意又把衣领往下拽了拽，“还看吗？”
　　暮迟不恼，轻咳一声，把他拽着衣领的手拨下，眼神故意避开，给他把扣子扣上。
　　“迟姐，脸红了。”江桥笑的有些挑衅，指尖趁暮迟不注意点上她的脸颊，“谢谢你帮我扣扣子。”
　　暮迟一怔别过脸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推开他的手往后仰了仰，拉开距离，神色恢复如常：“你过去跟人家李蔚聊什么了？”
　　“不是刚有个同学搁后门路过，看到李蔚给她打招呼就走了吗，我就过去问问。”
　　暮迟一听，来了兴致，听故事的心人皆有之：“然后呢？”
　　“李蔚说那姑娘叫徐谙，是初中同学，俩人关系挺好的，正好高中又考到一块了，军训汇演的时候就是她跟小芒她们联排来着，这不就是缘分吗。”
　　暮迟一听，眼都亮了，然后……
　　然后……
　　就打铃了。
　　暮迟一听铃都蔫儿了，江桥看出来她的失落浮于表面，小声说：“下课再说。”
　　“江桥。”暮迟目光看着刚上讲台的老师，小声的喊。
　　“在，怎么了？”江桥看过来。
　　“以后把你那衣服穿好。”暮迟小声说。
　　这种管闲事还耳朵尖泛红着说，江桥没忍住笑出声来，正好被台上的语文老师听到了，顺带全班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江桥是吧？正好，你来赏析一下这个句子。”语文老师手里还攥着粉笔，点了江桥的名。
　　暮迟下意识抬起头望向他，突然有些替他紧张。
　　万一他挨罚怎么办啊？
　　随后回神，也不细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摇摇头把它们从脑海里驱散。
　　然后江桥确定了是哪个句子就开始赏析，赏析的头头是道，本来要惩罚他的语文老师见势，也只是说：
　　“早就知道历年来a班学习好的多，你们优秀，不过也要遵守课堂纪律。你坐吧。”
　　江桥坐下，朝暮迟抛了个眼神。语文老师也许是上了年纪，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和蔼样子。
　　暮迟竖竖大拇指，意思是“你真棒”。
　　育才下课铃是钢琴曲，据说是建校以来的传统，目的是什么，让学生听了放松身心。
　　这个是育才学生入校以来每年都会在广播站听到的小科普，目的是让每一届的学生了解，为此还设了专栏。
　　育才校训是什么包容开放，尊重学生选择什么的。
　　语文老师听到曲子响起来，收拾收拾课本下了讲台，留给他们足够的休息时间。
　　他出了教室后只在那一刹那，教室里又开始吵闹。
　　“你接着说，接着说。”暮迟转过身，手又撑在桌子上。
　　“我看徐谙应该就是来找李蔚的，然后没了。”江桥耸耸肩。
　　何年从位上欲要窜出来，被江溯一把给摁回去。
　　江桥话锋一转，把凳子连带着人往前挪了挪，挪到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走道上，腿一伸又把整个走道占了。
　　“你……”江桥看着暮迟，眼中压着什么情绪似的，只吐出一个音节。
　　“我？我怎么了？”暮迟不懂他什么意思。
　　何年看向江溯旁敲侧击：“你哥为什么永远笑着看暮迟？好脸色怎么都展现给她？”
　　江溯也看向何年，考虑之后选择隐瞒：“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不会猜吗？”
　　这句话意思不明，何年那日与李蔚的猜测似乎印证了几分。
　　“实在不行，你可以自己去问我哥，当然他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江溯耸耸肩，让何年给她听写一些单词。
　　江桥低下头轻笑，仿佛刚才打听的那个人不是他。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捋好她不听话的碎发。
　　“暮迟，出来一下。”李柠突然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
　　江桥听到她名字那一瞬，比她更先抬起头。
　　有人看到暮迟有些忐忑出去，和李柠交谈了些什么，随后像是应下了什么差事，跟着李柠朝着楼梯走下去。
　　上课铃响起时，她还是没回来，江桥把课本竖起来，在课本后面偷偷地看向空的座位。
　　她回来时没什么表情，只是问了课本在哪页开始听课。
　　时间在每个人的笔尖下沙沙流逝，这次换成江桥偷偷看暮迟而不自知。
　　可他似乎已经放弃掩饰自己的动作，收回目光，老师讲一处他标一处。
　　大课间时，他趴在桌上闭着眼小憩。时间他抓不住，他甚至也觉得，随着时间推移，自己藏不住，何况已经有人看出。
　　爱恋无法与人倾诉，有时，心事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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