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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忧
顾元琛因姜眉的事一夜怒火未消,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方起。
醒后便找来洪英和何永春问话,丝毫不管今日告假朝堂之上如何反应,只追问有没有抓到人。
洪英从未见王爷如此急切,忙说明昨夜才将那女囚的尸体丢出去,命人暗中严加看管,想来传出消息还要一些时日。
“好,记得一定要留活口,抓到人之后本王亲自来审……她呢?人在哪里,死了吗?死了也一起扔出去!”
姜眉倒是没有死,何永春早上去看过她,昨日夜里她确实是累着了,早上醒来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问便是累,手上有好几处红肿,不过没有大碍,已经上了药膏敷着。
只是今日雪晴,她瞧着太阳正好,便从屋子里挪出来晒太阳,何永春离开时见她为自己敲打着腿,也还算惬意。
他没敢把这件事告诉王爷,只说她苦着脸在床上躺着,想必今后再也不敢惹王爷生气了。
却不料顾元琛仍是不满,让何永春把人叫来“侍奉”。
“你且告诉她,今后她能喝多好的汤药,能吃上什么样的饭食,都靠她自己挣回来,王府不欠她的,也不会再供着她!”
何永春不敢怠慢,替姜眉轻叹了一口气后匆匆离去,顾元琛这时才想起还有朝堂上的事,叫来洪英询问。
今日早朝,敬王爷遇袭身受重伤的消息让百官愕然,陛下更是大怒,当即下令内卫并大理寺彻查此事,给敬王爷一个交代。
“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洪英犹豫了片刻,低声道:“王爷,还有一件事……是有关太后娘娘的事。”
顾元琛下意识抬眸,而后目光便低移至滴落凝固在绒毯上的点点蜡油。
“太后能有何事,也要死了吗?”
“不,太后娘娘无碍……此事说来是属下之过,今日将王爷告假的消息送入宫中,不慎被太后娘娘近前的人绊住脚步,询问属下为何入宫,也便知道了王爷遇刺之事,让属下为王爷带回一些补品。”
顾元琛掀开被衾,抬手阻止洪英为他披上外衣,走到桌前将已经凉了的茯苓粥一饮而尽。
“知道便知道吧,知道了又能如何……她给的东西都扔掉,一件都不许留!”
“是,属下这就去办。”
才下达命令,顾元琛脑海之中不知为何就浮现出姜眉的身影,想起昨日见到瓮城之外千里积雪茫茫,白日逢人疑为鬼。
他叫住了洪英,问他太后赏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回禀王爷,是一些鹿茸雪荷与珍奇药材,数量不少。”
“你同何永春挑选一些自己留着,给琉桐留一些滋补所用的药材,其余的都变卖出去,从府库之中补上一些银两,拿去赈济灾民吧。”
洪英颇有些为难,只好告知王爷实情,而今灾情深重,莫要说是珍奇药材,就连黄金玉髓也比不过粮食柴薪,只是有价无市徒有虚名之物罢了。
“……竟是这样,那就分给府中人吧,午后去盘看府库中还有多少存粮,再让何永春想些办法,看看能否既不克扣用度,又从细枝末节处省一些府中开支。”
“是,属下这就去办。”
洪英离开时,何永春已经带着姜眉在正殿门前候着了,她不再是以往那般身形低垂,而是一反常态仰着脸,站在何永春身后向内殿看,似乎方才正聚精会神听着他和王爷的谈话。
他响了响,出言提醒道:“王爷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你莫要让他再动怒了。 ”
姜眉点点头,张开口无声念道:
[多谢]
何永春领人进了内殿,看王爷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炉中的炭火也所剩无几,便上前为他添衣。
“王爷,如今可不比往年冬天,天太冷了,您更要多珍重自己。”
顾元琛没有阻拦,将手伸进瓷盆里,捞起一只喂养得滚圆的大肚金鱼,静静看着那鱼儿在他手掌心里挣扎跳动。
“不冷,本王这身子似乎好些了,今年入冬后还不曾病得多厉害……”
太后送入王府中的补品何永春也已过目,知道此时王爷心中不快,也不多加言语,将那鱼儿放回水中,为他擦净了手。
“您今日想吃什么,奴才让人去准备。”
顾元琛指了指桌上已经凉了的早膳,说自己并没有多少胃口,让何永春为自己热一热便好。
“今后不必浪费,本王想吃什么自会让下人去做,平日里和你们一样就好了,你昨夜也辛苦了,今日去休息吧,若是家中还有事,只管去做,王府里的事不必操心过多。”
顾元琛瞥了姜眉一眼,却发现她正仰脸看着自己,纤细的眉梢,点漆的双眸,似是文人古画上的狸奴。
“平日死气沉沉地一味装聋作哑,今日倒是有精神了,你乱看什么!”
顾元琛低声斥道,移开视线,却犹觉愤懑,让姜眉滚过来为自己更衣。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何永春催促了一句,意在让姜眉小心行事,以免挨罚,便退出了内殿。
她这一上前,顾元琛才闻到她身上浓蕴的药味,也瞧见了她手上的红肿的伤痕,原本养好了伤口的手,如今又变得枯瘦可怜。
姜眉走到他面前,左右瞧不见纸笔,便用食指沾了些水在桌上写:
[我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没有见过,若是弄错了,你又要骂我]
他倒是很耐心地看她一笔一画写完,而后颇为不满地坐到床边,轻哼一声道:“你的借口倒是多,想你笨手笨脚的,本也不曾想用你,过来拿着!”
故而姜眉今日又做了衣架子,为顾元琛拿着他的玄色外袍和大衣,只是她的眼神并不躲避,即便顾元琛褪下寝衣,也是双目直直凝视。
“你今日究竟怎么了,胡乱看些什么?”
顾元琛终于被她看得不爽,也愈发觉得身上的衣物层层叠叠,一搭一扣繁琐不堪,衣服穿了一半也不想穿了,只扳起姜眉想要垂下的脸质问。
他的指节和姜眉的脸一样泛着青白。
姜眉始终一言不发,无精无神的一双杏眼望着他,任人摆布的模样。
[我不看王爷了,王爷您不要生气了]
她默默念道,似乎是软和了态度,还特意用了“王爷”这个尊称,希望顾元琛能饶恕她。
可是顾元琛心里如明镜一般,她这一副乖巧的模样,想必一定是有求于他,只怕是心想着从他这里要回那个香囊吧。
哼,竟是连装模作样都不会!
眼见香囊就要被他丢进炭火盆里,姜眉只好给出他一个缘由。
她只是想问顾元琛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如此怕冷。
方才等的无聊,她有些想不通,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金贵皇子,怎么会落下这种穷人都不常得患的畏寒之症?
若说还有什么别的缘由,大抵是顾元琛方才与洪英说起赈济灾民的事,她略微听得了一两句,觉得他也不算那般畜生罢了。
顾元琛错愕之际,脱口而出便是:“与你有何相干!”
他放开了姜眉,径自走到桌前,拿起放凉了的点心便往口中送。
“你怎么还看着本王?”
姜眉挪到桌边,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吃食,炭盆,又指了指他不见血色的面颊,意在告诉他如今身在病中,应当吃些热的东西。
他抬眸瞥了姜眉一眼,放下吃了一半的糕饼,不满道:“让你前来伺候,你便只会在此扫兴!”
顾元琛拂袖离开,却感到一股小小的力量扯住了他的衣袖,回身瞧见姜眉用手捏住他的袖角。
“又怎么了?”
她指了指那吃剩的半块点心,认真念道:
[你方才不是说不要铺张浪费]
顾元琛颇觉无奈,不知是该发怒,还是该发笑,最终他还是笑了出来,又强迫姜眉仰起脸看着他。
“你也配说这话?倒是管教起本王了?这一桌的东西本王现在就让人扔掉又如何,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这个女人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来,有时顾元琛也不能全然理解她的意思,可是她每次说的话却又十分冷硬,即便是静默无声,也让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
姜眉只蘸水回写了两个字:
[好吧]
似是无奈,似是妥协,可是顾元琛更多看到的是失望,甚至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的了然于心的失望。
他仔细从她的眸中去窥清自己的目光,可是只能瞧见漠然的失落。
为什么?
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顾元琛敛去怒遏的神色,静静瞧着姜眉,就连语气也放缓了几分。
“本王就愿意只吃上一口,然后放在那里,这又如何?难道因你一句话,本王就要如牛似虎的将这些都吃了,你可真是好大的脸面,是不是把你送到皇宫里,你也敢这般胆大包天?”
他不喜欢姜眉这样的眼神,更想不到自己为了回避这样的眼神,竟会主动解释起自己先前所说的话。
姜眉摇头,正要回应他,何永春急忙从殿外跑来,只当没看见被顾元琛握着下巴的姜眉。
他禀报道:“王爷,陛下来了,奴才拦不住,只好说您才上过药,已经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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