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徐芷最终还是上了本地的大学，不过离家也更远了。往返将近四小时的路程，让同在一所大学的许智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住宿。

　　大学的时间安排自由了不少，只不过成年后的徐芷却更忙了，她终于能自己打工赚钱了。
　　徐芷去了时间同样自由的快餐店做兼职，课余时间全部排满了班，只留出晚上休息的那几个小时。

　　徐芷能和梦梦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了，少到她都没有察觉到梦梦的变化。
　　它不再去胡同口等，自己可以一整天都趴在自家院子里。

　　徐芷每晚在家的几个小时，可能是它这一天运动量最大的时候，它一直跟在徐芷身边直到她躺在床上。
　　梦梦也有一段时间没叫徐芷起床了，很多时候徐芷从床上爬起来，它还是睡在那，睡得又稳又沉。

　　大二上半学期结束，徐芷得到了一笔奖学金，这笔钱对于她来说可以算得上丰厚。
　　于是徐芷在今年的春节特别批准了自己休假，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再去打工。大年二十九的这天，她破天荒地去了城中心的大超市。

　　这一天超市里面的人可真多，大家都推着购物车在采购，这倒显得拿购物篮的徐芷是个异类。
　　她给智旎爸妈买了牛奶，给自己和智旎买了些零食，还给梦梦买了一点牛肉。

　　回家也才不过10点，徐芷先去了许智旎家拜年，而后就回了自家院子。
　　这天有点冷，梦梦一直爬在屋里。徐芷进屋放下布兜子，梦梦只抬着眼皮看它，尾巴尖摇晃了两下又搭在了地上。

　　这天徐芷的心情很不错，她从布兜子里掏出那一小块牛肉，递到梦梦鼻子下给它闻。
　　梦梦轻微抽动了两下鼻翼，只是抬起眼皮看她。徐芷没察觉它异于平常的懒散，语调轻快地对它说：今年过节咱俩都有肉吃。

　　徐芷起身去厨房。她盯着案板上那一小块牛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一分为二，留到年三十晚上再煮一顿。
　　煮熟的牛肉缩了水只剩下一半。徐芷往盆里又拌了一些剩米饭和白菜叶，混匀后端到梦梦的面前。

　　可它只吃了几口就又趴在地上，肉粒混在饭菜中还剩了一些。徐芷从盆里把肉粒挑出来递到梦梦嘴边，它伸出舌尖舔了两下再次作罢。
　　徐芷没有察觉到梦梦反常的食欲，以为它只是不饿，把饭盆放在那儿就去打扫卫生了。

　　这天工作量尤其的大，徐芷把家里院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梦梦趴在那儿一直没换过地方。期间徐芷进来又出去，它也只是抬起眼皮看她，身体不动一下。徐芷看它这个样子，还调侃地问它是不是老了，怎么变得这么懒。

　　天空颜色变得像浓墨一样深的时候，徐芷总算是闲了下来。她打开屋里的灯，看到梦梦还是趴在地上，闭着眼睛。它对由暗转明的环境变化没有任何反应。

　　徐芷蹲下去摸它的头，头顶凉凉的。她伸手向下探，落在地上的肚皮冰凉僵硬。徐芷抽出手指去探梦梦的鼻息，鼻尖干燥，指尖冰凉。
　　梦梦死了？

　　徐芷轻轻推了两下地上的躯体，手掌感受到的温度太冷，冻得她抑制不住地颤动，唇齿间战栗着，连话都说不清楚：“梦…梦…梦梦…”
　　僵直的躯体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徐芷猛地想到什么，手掌覆到胸腔按压。

　　不跳了，真的不跳了。
　　徐芷确认，梦梦死了。

　　年三十的这天，是整条胡同最热闹的时候。每家的院门都大敞着，等待着家人的归来。
　　小孩子们等不到天黑，一早就聚到街上放炮，噼噼啪啪的响声传到这条胡同里的每个角落。

　　许智旎不知道是鞭炮声太吵，还是徐芷睡了懒觉，她在外面把门砸得哐哐响，里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芷不会晕倒了吧？像小时候一样？许智旎想到这心里一紧，拳头更用力地锤在门上，连带着脚上的动作一起，把铁门震得颤悠悠。

　　门从里面打开，徐芷手拿着铁锹站在门口，异常的装扮吓了许智旎一跳。
　　“唔，你在干什么？”许智旎探身朝院里看，院子中央的黄土地被挖出了一个坑。

　　“挖坑做什么？”她边问边进了院子，站到坑边俯身往里看。坑里放着木箱，木箱里放着梦梦，箱子还没封盖，旁边的地上散着铁钉和锤子。

　　没等她开口，徐芷先说道：“梦梦死了，昨天晚上。”
　　许智旎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反问：“怎么会？徐芷…”她想说你别难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芷低垂着眼睛站在坑边，面色如常地说道：“没事，你快回去吧。”

　　徐芷终于把坑填满，浑身也没了力气，顺势跌坐到地上。
　　想到以后的每一天都只剩她一个人过了，徐芷看着那片浅色的土地，喉咙骤然收紧，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生命都戛然而止？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就单方面终结了这段关系。
　　不，不对，梦梦给出了离别的信号。很多天，无数次，是她没有收到。

　　原来，还是她的问题，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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