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茶

　　那个对视在池枳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心里滋生出一丝丝怪异。

　　等到美食摆满了桌，肚子咕噜咕噜响起，三莉大哈哈说着开饭咯，她才被拉回了现实。

　　不早不晚回来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大家又围坐在了一起。
　　无论白天怎么各自忙碌，夜晚降临时，熟悉的面孔就会出现，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安心。

　　July用带着浓浓口音的中文大谈特谈今天的一路光景，她们三人白天的时候一起去爬了山，壮壮哥和三莉姐也各自聊了下自己的感受，说最惊喜的还是在半山腰看到了白鹭。

　　齐绯将酒饮端上时，制止了迫不及待想要动筷的众人，让他们等一下，还有一个人要来。

　　池枳刚说谁啊，就听见二楼传来关门声。

　　她心里有个不确定的答案。
　　扭过头，果然从楼梯缝隙瞥见了一截白色衣角。

　　两人十分钟前前后脚跨进民宿时，池枳张了张嘴想喊住山。他回过头来问有什么事，语气一如往常，客气又疏离。

　　那一瞬间，池枳突然反应过来，他带她骑摩托是好心让她释放压力，不代表她就可以越过社交那条红线，提一些莫名的要求。

　　她最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山便径直上楼了。

　　池枳没想过山会来吃晚饭。
　　莫不是看出她原本想说的意思了？

　　池枳没再多想，山已经趿拉着日式木质拖鞋下了楼，朝她走过来。

　　拖鞋哒哒打在木板上，像是敲在她心上的弦。

　　而当池枳意识到只有她旁边有个空位时，她握筷子的手都捏紧了。

　　似是毫无争议，山大概扫了一眼，脚步都未停顿地走过来，坐在了池枳左侧空着的蒲团上。

　　一阵山茶清香飘来，池枳更不自在了，全身细胞仿佛都在狂跳。

　　方才压下去的那揣了一路的怪异，又翻了上来。
　　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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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哦。”山坐下后反应最大的是三莉姐，她笑开了眼道：“原来楼上住的是这么一个大帅哥啊。”

　　山低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池枳原本以为他难得参加一次晚饭局只是临时起意，安安静静吃完就算结束。
　　结果这人还挺健谈。

　　山会和壮壮哥交流冲浪的技巧，也会接三莉姐的玩笑话，甚至还会切换流利的英语与July交谈。

　　整个饭局最安静的就属池枳了。

　　她端着碗底低头一口一口朝嘴里送米饭，方才上桌前垂涎的美食现在也没了什么心思品尝，只象征性吃了点面前的几个菜。

　　因为都是席地而坐，池枳和山挨得很近，几乎没有什么间距。

　　他夹菜时，衣角拂过，甚至是手臂挨过，池枳觉得自己呼吸都紊乱了。

　　太怪了，这种感觉。

　　也许是白天两人的单独赛车之行，也许是芦苇荡的萤火虫太过梦幻，她满是不自在。

　　在此之前，池枳和山仅仅只是住在屋檐之下的室友。或者，室友都谈不上，没有早晚见面，也没有朝夕相伴。
　　不像池枳和Sober里的其他成员。

　　就比如她早上和壮壮哥一起冲浪，下午偶尔会和三莉姐一起去逛街，晚上时不时和July一起在房间下五子棋，最后大家又聚在一起吃饭。

　　就连跟齐绯也是，她就是妥妥的小白鼠，什么黑暗料酒没尝过。

　　可能这些才算是真正的室友，朋友。

　　更何况，相比起他们，她和山才是最开始最不熟的那个。

　　然而这场独属于二人的旅行，却又好似将他从他们中抽离了出来。
　　但转念一想，她好像从来没把他们放在一起过。

　　心乱如麻，症结为何，池枳也尚未可知。

　　*

　　不知是不是难得人聚齐，还难得第一次聚齐场面也一刻都没冷下来。三莉姐和July嚷嚷着要喝酒，齐绯去吧台拿了几瓶香槟，开瓶。

　　池枳放下筷，兀的，左侧凭空出现一杯牛奶。

　　与此同时，右手边的三莉姐倒了杯酒递给她：“枳枳，来。”

　　话落就注意到山刚放下的那杯牛奶，她诶了一下，犹豫着撤手，“那我还是自己喝吧。”

　　池枳飞速说了句我可以喝酒，连忙伸手接过，和大家碰了个杯，碰完后她握着杯子边缘小口抿酒。

　　山看了眼，可能是突然回想起了早上的通知书，他点了点头，似是后知后觉，兀自了然：“哦，成年了。”

　　周围吵吵闹闹，他声音很低，只听进了池枳的耳朵里。

　　那三个字让她莫名忸怩，整个脸都埋进了杯子里，头发遮挡下的耳尖爬上一丝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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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宿背后是个小院，绿草青葱。

　　手机铃声响起，不出意外是母亲大人，池枳靠在门框边上，接了起来。

　　报备完之后，她挂了电话转身回房，倏忽，耳边传来一声熟悉又陌生的笑声。

　　池枳站定朝九点钟方向看去，那儿有一个自搭的篮球框，有点简陋但不影响操作，地上还有模有样划了三分线。

　　三分线上站了个白色的人影，原地起跳，球进框。

　　旁边的齐绯怪叫了声：“我靠！你还要投几个。”

　　山耸了耸肩，笑了一下，笑得还有点狂。

　　为什么说熟悉又陌生。
　　因为这是池枳第一次看他这么明显的笑意，肆意又无畏。

　　山把球砸在齐绯旁边，随口的一句话却像是暴击：“太弱了。”

　　齐绯被刺激到，从地上跳了起来：“来来来，继续，瞧把你小子嘚瑟的。”
　　结果狠话放是放了，依旧被吊打。

　　池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齐绯被怼得跳脚，而山游刃有余与他形成极大反差，并把‘这不很轻松吗’的表情时刻挂在脸上，然后齐绯持续跳脚，恶性循环……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男生之间的胜负欲吗？

　　池枳不懂，不过她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人还有这么……张狂的一面。

　　不对不对，她下午不就体验过了吗？

　　池枳摇了摇头。
　　真是第一印象害死人。

　　她发现山这人，越相处越一再颠覆她对他第一眼的印象，但她好像并不反感，反而有点好奇。

　　像是埋藏在海洋里的冰川，她好奇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什么未探索到的。

　　池枳以为这只是他不小心流露出的骨子里的野性。

　　后来池枳才知道，这就是他的性格底色。

　　音乐响起，池枳循声而去，July正围着火堆跳舞，三莉姐在一旁随节奏打着架子鼓，壮壮哥则坐在地上弹吉他。

　　原来是夜生活铁三角。
　　池枳真想打趣让他们仨打包打包出道算了。

　　然后池枳就握着手机整个人靠在了门上，时而看看左边，时而看看右边，不禁露出了笑脸。

　　她在看，在感受，她们舒心又自在的生活。

　　直到双腿站得发酸，池枳索性靠着墙坐下，双臂环过弯曲的双膝，慢慢欣赏。

　　一侧的火柴噼里啪啦发出响声，火星燃起，潮润散去，身体被暖意包裹，坐在地上也不冷。

　　一曲终了，意犹未尽，连什么时候打篮球那边只剩齐绯一个人苦苦练习了，池枳都不知道。

　　倏地，一个透明小方盒出现在眼前，里面装着一枚草莓蛋糕。

　　修长好看的手拎着上方的蝴蝶结。

　　池枳回过头，视线往上，山两手撑在她背后的窗台上，好听的嗓音就响在她头顶：“看你晚上都没吃什么。”

　　他扬了扬，示意她怎么还不接。
　　池枳反应过来，立即伸出手，他的手已经松开，盒子直直掉入她摊开的掌心中。

　　池枳双手握着沾染夜晚寒气的硬质外壳，却觉得暖暖的，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哼笑了声，不语，倚在窗台上没有离开，眼睛注视着前方，铁三角还在共奏。

　　池枳回过身坐好，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用勺子挖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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