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香

　　姜拂在山上走了许久，却并无找到多少能够卖出的草药，眼见着时间差不多，担心沈燚醒来见不到自己会着急，她便转道准备回去山洞。

　　此前时辰还早，一路走来并没遇着多少人，可回去时，姜拂能够明显听到附近有人在走动，虽说草木遮掩，可她还是下意识等所有动静消失才继续往前走。

　　不管是为了沈燚自己的意愿，还是别的什么，她留他在山洞这件事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刻钟后，走走停停的姜拂总算见着了那颗光秃秃的老槐树，她提了提背上的竹篓，刚要快步走去，便听得身后一声“阿拂”兀然传来，她倏地一顿，身子微僵着转过头去。
　　“陆，陆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重山背上背着弓箭，手里抓着一只黑灰色兔子，听她这么问便特意提了提，道：“昨日村子里人说这山上来了一头山猪，我想着看看能不能把它猎了，结果走了一圈光瞧见兔子……对了，你怎么这么早便上山，采药也不着急啊。”

　　这话显然说明他们不过是偶遇，姜拂暗自松了口气，回道：“下午还得去一趟药铺，想着早点采完药，也好早些回去准备。”

　　“那……你现在是准备下山了？”陆重山瞥了眼她背后的竹篓，笑得有些憨傻，“正好我也要回去。”

　　言下之意便是想顺路一起回。

　　姜拂掩在帷帽下的面容微微一滞，轻声回道：“我……还没准备下山，陆二哥自己先回去吧。”

　　陆重山面上有些愧疚，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爹娘看见我们一同回去又会像那次一样去你们家闹？你放心，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绝对不会再去打扰你们的！”

　　“不，不是因为这个，”姜拂不想提起这些，立刻解释道，“我是真的还要再待一会儿，陆二哥你就自己回去吧。”

　　陆重山感觉得到她似乎另有隐情，可又不想因此逼迫她，惹她回忆起过去不好的事，无奈之下他只能先点头：“好吧，那你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要小心些。”

　　“嗯。”
　　姜拂怕他担心，连连点头。

　　陆重山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最后终是反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姜拂见他走远，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老槐树后，迅速进了山洞。

　　“你回来了。”
　　还没走近，已经坐起身靠在洞壁上的沈燚便转头看了过来。

　　姜拂将帷帽摘下，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沈燚的声音闷闷的。

　　她听出不对，以为是自己不告而别的缘故，便道：“我午后还要去一趟药铺，所以必须得早些出去采药，那时见你睡着，就没同你说。”

　　“我知道的，”他抬眸淡淡一笑，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朝洞口方向瞥了眼，问道，“方才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外头说话，是你吗？”

　　姜拂没有隐瞒，点点头道：“回来时遇到了同村的一位哥哥，便说了两句话，你……这都能听见？”她有些意外，这个位置离洞口是有些距离的，更何况他们刚才也不是贴着洞口的位置说话的。

　　“我自小习武，耳力比常人要好一些。”

　　姜拂哦了一声，有些新奇道：“原来练武功还能长这本事。”

　　“习武讲究专注，这耳力也便是这么练出来的。”沈燚毫不吝啬地解释着。

　　姜拂觉得有趣，但还来不及再问些别的，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方才说自己睡不着，可我离开时你不是睡得正沉吗？”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因着觉得荒唐，也不好断言，原想着沈燚能够给出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哪想他听她这么问后面上竟也生出几分困扰，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她不想就这么模糊过去，索性直接问道：“难道真的需要有人时时陪着，你才能安睡，哪怕一开始有人，中途走了，也不行？”

　　许是说中了真相，沈燚的目光微微一闪，短暂静默后终于沉声开口：“其实我这失眠之症并非是此次受伤引起，只不过以往尚且能够找机会在白天休息好，而今身在洞穴之中，黑夜白天几乎没有差别，长此以往疲惫倦怠自是渐渐加重，这伤也就……”

　　话说到这里，姜拂也明白了个大概，可越是明白，她越是发愁：“那这岂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解，除非，除非将你送到别处养伤？”

　　沈燚思忖片刻，摇摇头说：“其实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那还有什么办法？”她连忙追问。

　　“办法或许有，只是不知姑娘能否愿意。”

　　姜拂几乎没有太多犹豫，道：“只要我能办到，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沈燚微微垂下眼，一副不好开口的模样：“我……需要姑娘的一件衣物。”

　　“衣物？”姜拂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抬手捂住胸前，疑惑地看着他：“很么办法需要用到这个？”

　　似是怕她误会，他立刻抬起了头，解释道：“这衣物我不会碰，只是需要它放在这洞穴之中，好让我能在这个地方察觉到一丝人气。”

　　“什、什么意思……”

　　“我今早能够那么快睡过去，其实是因为闻到了姑娘身上的香气，有了这香气，我便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人在，不至于自己一人在黑暗中无助孤独，而心一旦安定，自然能够睡去。”

　　沈燚一字一句说着，姜拂却不由地有些无措，他口中的香气……

　　她之前是骗了他的，如今该怎么圆谎？

　　“姑娘，姑娘……”沈燚见着面前的人发呆，轻声唤道。

　　姜拂倏然回神，她抬起头看着他，面上却还有些呆愣。

　　沈燚见状，立刻一副不愿你为难的样子说道：“姑娘若是有不便之处，我不会强求，之后我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自行入睡。”

　　他说这话时，脸色莫名又白了几分，姜拂原本还有些犹豫，可见他如此，只能应下：“你说的香气，应该就是我身上的梅香？”

　　“是，姑娘身上的香很是纯粹干净，让我也不觉放松下来。”沈燚夸赞道。

　　姜拂面色有些僵硬，但她还是点点头：“好，我明日带一件衣物给你。”

　　沈燚暗中松了口气，脸上却只是感激一笑：“多谢姑娘了，姑娘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放得离我远些，只要能让我闻到香气便好。”

　　“……嗯。”
　　姜拂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她应下沈燚的请求，很快便带着草药下了山，一路回家，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去找一件带有自己身上气味的衣物。

　　她身上这香很是奇怪，只附着于身体，虽会将贴身衣物染上香气，可一旦离身太久，那香气就会慢慢消退，根本不能熬一个晚上。

　　这问题可把姜拂难倒了，从回家再到去药铺，这来来回回的赶，可依旧没有什么比较好用的法子，到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能从衣柜中找来一件小鱼穿不上的长袖里衣，又摘了家中院子里一篮子的梅花，把梅花塞进里衣中放了一夜。

　　单纯的梅花香与她身上的香气并不同，可胜在量大，香味或许还能够保持得更久一些。

　　这是唯一的法子，她只能暗自祈祷这衣物有用。

　　照例带上粥与干粮，姜拂又一次去到山上洞穴中。

　　“沈公子？”她轻轻呼唤。
　　洞中的蜡烛烧得已经差不多干净，光线也就更为黯淡，姜拂进去时，只能隐隐瞧见沈燚闭着眼靠在墙边，但分不清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不过很快，随着话落，墙边的男人动了动胳膊，而后慢慢睁开眼。

　　姜拂一喜，忙将竹篓里的里衣拿出来往席子上一放，道：“你快试试，看看能不能睡去。”

　　沈燚抬眸看了眼腿边的小孩儿里衣，淡淡的目光随着鼻翼翕动渐渐转而复杂深邃，他就这么默默盯着那里衣半晌，忽然间头一抬，目光瞬变，带着欢喜，道：“这当真是沾染姑娘身上香气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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