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使命

　　“那么我也不会离开。”西娅说，“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了，如果我立刻离开的话可能会后悔。”
　　亚尔林尊重她的选择，只是点点头：
　　“我们需要将先知在人类世界的物品载体找出来。
　　“那一定是一样东西，不可能是一个人。
　　“因为依附在某个人身上对于魔鬼是可行的话，我们应该很早就成了魔鬼的殖民地。”
　　“……那只是用来传递我的声音！我的本体还在地狱！”魔鬼先知呐喊。
　　亚尔林摇头：
　　“魔鬼的声音就足够危险了，你万一蛊惑人心发展战争或者杀戮怎么办？
　　“况且你不仅仅是声音的传达，你不是还能使用部分魔鬼力量，并且偷渡来地狱火苗吗？
　　“这说明你是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
　　“……”
　　魔鬼先知似乎是愤怒的不想出声了。
　　过了一会，他不甘心的又说：
　　“你确定要驱逐我？”
　　“我没有权力驱逐你，我只是想要解决问题。”
　　亚尔林说：“你是不是用的那个保险柜做的载体？我看【引流管】在那里变形的，怀特医生的唱片也是从里面拿出来的。”
　　“我不会正面回答你的。”魔鬼先知说，“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亚尔林不指望魔鬼先知自己来做。他抬手，那些地狱火苗飘散开来，朝保险柜飞去，很快就将保险柜团团围住。
　　他要干什么？西娅想。
　　他要将保险柜扔出去吗，这里不远处就是天鹅湖，在那里沉入湖底或许可以断绝与魔鬼先知的联系；还是准备让保险柜融化成一滩铁水，改变形态以后，先知还能用它做载体吗？
　　“记得我跳窗的时候，这些地狱火苗在下面给我推了一把——所以我猜地狱火苗是有弹性的。或者是别的意义上的反弹。总之。”
　　亚尔林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转过来对西娅说：“麻烦你朝着保险柜开一枪。”
　　“什么？”西娅莫名的紧张起来。她不自觉的捏住左轮的扳机又放开，手心里全是汗。
　　她做不到。
　　只是想着要开枪对她来说就很有负担。
　　“你不需要瞄准。”亚尔林说，“我会让地狱火苗迎接你的子弹。”
　　西娅是肉眼可见的疑惑。
　　“你只要开枪就好了。”亚尔林说，“我不觉得你的子弹会拐弯，能打死地上的怀特医生和你旁边的我。所以不用担心你会伤害到谁。”
　　西娅抿起嘴唇。
　　她最终决定开枪。
　　左轮的转轮卡顿了一下，一枚子弹飞射出去，朝着保险柜旁边的方向；与此同时，地狱火苗形成的包围圈迅速的延伸并展开一道口子，将子弹放了进去，和保险柜呆在了一个空间里。
　　紧接着就是弹射。
　　丝毫不科学的弹射。力在作用时会消耗，所以理论上不存在永远弹跳和作用的永动机，而在地狱火苗的包围圈中，那枚子弹疯狂的四处弹射，不断的摩擦过保险柜。
　　“弹力惊人。”亚尔林说，“比我想象的要更加不科学。它是不是还在创造动力？”
　　“……你要达到什么目的？”魔鬼先知问。
　　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软，声音也趋向于小声，就好像是对面的人喊话时走的更远了。
　　“我只是要先排除掉一个选项。”
　　亚尔林说：
　　“魔鬼先知，我认为您是个很聪明的存在，所以我猜你不会将载体暗示的那么明显。我只是想看看您是不是试图坑骗我进入思维误区。”
　　“你自己的思维误区和我有什么关系？”
　　“您不是用保险柜做的载体。”亚尔林断言，“您是不是用的保险柜上的漆？”
　　那枚子弹还在弹射。
　　它不断的摩擦损害保险柜的表层，使得其原本的铁的颜色暴露出来部分，整体斑驳的像刚从战场上拖拽回来。
　　“……”
　　魔鬼先知沉默的更长了。
　　最后他不得不说：
　　“你的赌博成功了。但我要提醒你，你能赢过我是因为我没有打算赢过你。换成另外的人，你的任何猜测和选项排除都不会有机会实施，你只能别无选择一条路。”
　　“那一天会到来吗？”
　　“会的。”
　　魔鬼先生笃定的像是在预言。
　　“那么你会离开吗。”亚尔林确认。
　　“事情无法更改，我的朋友。”魔鬼先知说。
　　我的朋友？
　　亚尔林皱眉。他怎么感觉这句话的对象不是他。现在现场还有什么第三人，可能和魔鬼先知有着交情吗？
　　“我会离开人类世界，并且不再接受任何召唤。”魔鬼先生打了一个响指。
　　一本书凭空出现，它是羊皮的封面，开本非常大，如果忽视掉词典般的厚度话，它其实更像是一本杂志。
　　书在半空中飞速的自主翻页，很快停止在一面上。又是一个响指，书被扯掉一页。
　　无根无源的火从那页书的页码处向上攀爬燃烧，眨眼间就烧的连灰尘都没有留下。
　　“先知？”西娅试探的问。
　　再没有声音回复了。
　　.
　　.
　　6天后，黑礁城公立中学。
　　又是全新的一天。
　　从六天前开始，降雨就一直持续，并且伴随着剧烈的狂风，每天走在路上就像在被强壮的男人拍脸。
　　“亚尔林！”
　　雷蒙斯小跑过来。
　　他是个金色短发的瘦弱男孩，家境富有，几天前刚刚转学过来。目的非常可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移民去外地。
　　这孩子有点不善交际，对周围或善意或好奇的打探中，拒绝与任何人交往，唯独对亚尔林情有独钟，每天粘亚尔林粘的好像有点特殊癖好。
　　而亚尔林看在这个熟悉的名字份上，也忽视掉了异常，正常和对方往来。
　　“什么事？”
　　亚尔林停下了脚步。
　　他正准备撑伞，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教室。
　　“你最近这几天放学总是离开的很快。”雷蒙斯直率发言，“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不算麻烦事。”亚尔林说，“只是我需要去医院探望一个人。”
　　“谁？”
　　“你没有印象，那是在你转学来以前的人物，怀特医生，他是名心理医生，负责过未成年人心理辅导。”
　　亚尔林抖了抖伞，“我很受他的照顾，他甚至资助我在他的诊所做过一段时间的零工。”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他怎么住院了？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他似乎是脑内瘀血严重，怎么也醒不过来，可能以后都不会醒过来了。”亚尔林说，“我不会去看望他了。一切都已经注定，而我去了只会更加伤心。”
　　“节哀顺变。”
　　雷蒙斯感同身受了，悲伤的垂眼。
　　“多谢你的关心。怀特医生会感知到的。”
　　亚尔林说道。
　　他可没有说谎。
　　这几天他每天都去医院探望住院的怀特医生。
　　那天终于还是没有报警，黑礁城的警员们向来毫无职业荣誉感，毕竟他们连荣誉机械警卫队的徽章都没有；而检察官更不用多说。
　　于是在西娅小姐作为秘书的证明下，怀特医生成了一个过度饮酒而失去身体控制力的中年男人，自己控制不住的往墙上砸自己的脑袋。
　　“恩。”负责这事的警长点头，在文件上不知道写了什么，反正他最后也没展示。
　　他漫不经心的抬眼，问：“怀特医生本人，有钱支付住院费用吗？”
　　“有的。”西娅笃定的说，“他没有家人亲戚，账户上的钱足够他住两百年的病房。”
　　“恩。”警长又点头，“您有获得财产的意愿吗？有的话，我可以帮助您，但是我们需要商讨报酬。”
　　“您为什么不自己拿走全部？”
　　“需要借口。我们能将女士您包装成情人或者女朋友，而不能将我们自己包装成他父亲或者儿子。一定的社会联系很重要。”
　　“不了。”西娅婉拒，“他房产会被政府拍卖吗？”
　　“没错。”警长点点头，“可能要在下个月了。最近需要拍卖的房子农场什么的有点多，而人手不够。”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
　　怀特医生被送去医院，然后在昨天被医院宣布救不了了要放弃。
　　当时西娅和亚尔林都在，他们也拿不准这个消息到底是好是坏，因为他们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主要是亚尔林复杂。
　　他之前坚持的是不动手杀人的底线，现在看来还是坚持“不随便动手杀无辜的人”比较好。
　　不过后来西娅说出的消息，打破了这面面相觑的局面。
　　“你今天要直接回家？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那附近有家面包店，我决定买一些回去给我的叔叔。”雷蒙斯说，然后主动撑开了自己的伞。
　　他的伞更宽阔更稳固，甚至在伞柄上还有某种古老的符号雕刻。
　　“你的叔叔？”
　　亚尔林重复。
　　他还没听雷蒙斯提起过。
　　两个人走进雨里，当然由身高更高的亚尔林接过了伞。
　　“我转学来到黑礁城也是因为他。”雷蒙斯说，“我的叔叔他很奇怪。我们以前住在乌托邦城。”
　　“那可是乌托邦城邦的核心。繁华又安全。”
　　言下之意是他干什么想不开，要来隔壁民风淳朴的机械与福音城邦的黑礁城。
　　“他以前也经常去别的地方，但每次都不会带上我。我们在乌托邦城那里有一套不大的房子，他出门前都会请来爱丽丝婆婆照顾我。”
　　雷蒙斯说，“不过在半个月前，他突然从外地赶回来，并且半夜三更敲响了我的房门。”
　　“紧接着他就要求你转学？”
　　“他说他有命中注定的事情要去办，地点就在黑礁城。但他无法保证这一次事情办完以后，他是否还能活着，所以他希望唯一亲人能陪他最后一程。”
　　“听起来很含糊其辞。”
　　“我也这么觉得。”雷蒙斯无奈的说，“他说不管怎样都不能耽误我的学业，况且他并不清楚完成事情的契机具体在什么时候会出现，干脆就给我办了转学。”
　　亚尔林点点头。
　　他现在除了点头也做不出其他回复，他全部的心思都在自己家里——那本属于怀特医生的笔记本上。
　　那是西娅从怀特的公寓找到的，上面写了一堆魔法和神经元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大概率是草稿，画的乱七八糟，亚尔林整理了一个晚上都毫无头绪。
　　他现在已经清楚亚尔林.弗劳尔是个魔法界的异类，是所谓的魔法学校保护下的漏网之鱼。
　　而亚尔林.弗劳尔的灵魂有魔法神经元，他本人的灵魂到底有没有又是个未解之谜。所以他想彻底弄清楚这东西的原理。
　　可惜的是怀特医生的思维过于发散，在笔记上完全抓不住关键信息。
　　“你对魔法有什么想法吗？”亚尔林问。
　　他随口问的。他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广场或者剧院里的那种？”雷蒙斯接话。
　　“可能是差不多的。”
　　亚尔林松了口气。
　　还好雷蒙斯没有突然说一句魔法神经元，不然他会很别扭。
　　“我到家了。”亚尔林说。
　　他租住在十分狭窄和破旧的房间里，在一家面包店的二楼。房东是位和善的抱猫老太太，经常会送给他馅饼。
　　就是馅饼有点甜过头了。
　　“那么晚安。”雷蒙斯过早的说。他挥挥手，然后撑着伞离开，什么面包也没买。
　　亚尔林在门口站了一会。
　　说实话，他有点不想回家。
　　家里面有那本笔记，而他其实不想看，但他必需要看。
　　“雷蒙斯的叔叔很奇怪。雷蒙斯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
　　亚尔林自言自语，他又在转移注意力。
　　“魔鬼先知离开的也很奇怪。他弄出来一本书只是为了烧掉一页纸，那本书就又不见了。”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拿钥匙开门。
　　门口摆着一盆仙人掌，楼下面包店老板赠送给他的。他就把钥匙塞在花盆里，每次拔钥匙出来的时候都会刺到手背。
　　“未解之谜太多了。”
　　亚尔林若有所思，推门进入。
　　他顺手就将门带上了，然后一下坐进海绵沙发里，整个人都陷入进去。
　　还没来得及将灯拉开。他将书包甩到地上，伸手拿出来沙发垫下面的怀特医生笔记本，陷入了要不要去开灯的纠结中。
　　咔哒一声。
　　落地灯亮了，亚尔林警觉的立刻站了起来。
　　家里有其他人。
　　毫无疑问的闯入者，是入室盗窃还是试图杀人取乐？
　　那个闯入者就站在亚尔林的沙发旁边，人很高，落地灯根本挡不住他。
　　这人穿着皮夹克，棕色的卷发全部湿透，水往下流个不停。
　　而他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文包，面色沉重。
　　“你是谁？”
　　亚尔林往后退了一步。
　　“咳咳。”
　　那人先是咳嗽了两声，随后说：
　　“你要的货物我带过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