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绿妍

　　一下课，沈绿妍身边立刻围过来好几个女生，满怀期待捧着脸，大声密谋向她打听苑隋之的消息。

　　一口一个“苑同学”的，生怕离后门就几步远的苑隋之听不见似的。

　　“哎呀，绿妍，你也别卖关子了，我都听白荔说了，苑同学现在住你家在，算是你亲弟。”

　　“听说你妈都认他做干儿子了，你们两个怎么可能会不熟。说出来我才不信。”

　　白荔这个大嘴巴，还真是添油加醋扯了不少有的没的。她无非就跟她透露了“在走廊上帮我的那个男生跟我小时候见过，要转班过来，还住在我家”，就被脑补出了这么一出大戏。这叫苑隋之听见了可怎么才好。

　　“我跟他也才认识啦。”沈绿妍尴尬道：“你们来找我打听消息，还不如去收买他的好哥们。那帮男生追女生的时候不都流行收买闺蜜的嘛。”

　　沈绿妍之前就因为是许知意的室友，被男生拜托帮忙带情书。当然她是直截了当拒绝了，理由是“我和她又不熟”。

　　那男生还傻乎乎说请她喝奶茶，哼，真不会看人眼色。

　　“所以才来问你啊！”众人理直气壮：“起码绿妍你可以跟我们讲讲，苑同学平时都和谁玩得好嘛。其他班的？以前学校的？”

　　哦豁，不是她不说，沈绿妍是真不知道。

　　她对苑隋之的了解，还仅限于“他很厉害”和“他是个好人”，有关他的过往生活乃至交际圈，沈绿妍都一概不知。

　　班里的女孩子们还不死心议论着：

　　“要不咱收买柴盛延去当他小跟班吧。你说人学霸会愿意跟他玩儿不？”

　　“我觉得不会。”
　　“我也觉得不会。”

　　“所以还是拜托你嘛，绿妍。”

　　“唉呀，那我尽力好吧。”沈绿妍无奈，实在拗不过她们，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女孩子一和她撒娇，她就没辙了，只好率先应下，又撅着嘴补充：“你们要是有顾澜的消息，一定也要跟我说哦。”

　　“知道啦，不是一直帮你留意着嘛。”

　　高中不是个容易保守秘密的时段，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每一份微小的情愫都会被无限放大。尤其对于沈绿妍和顾澜这种双方都是风云人物的八卦，只要一个人知道了，或者哪天不慎显露出苗头，立刻就会变成春风中肆意生长的野草，蔓延至整个校园。

　　因此，沈绿妍对顾澜有意思这件事，几乎全班，乃至全年级的女孩子都知道，顾澜本人大概也心知肚明。

　　沈绿妍爱意的起源，大概来自于高一上学期的第一次文艺表演。

　　那天沈绿妍在晚会上表演琵琶独奏，穿着一身大红色高开叉旗袍，裙子比较短，她本人也是粗心大意的性格，在后台的高脚椅上坐了半个钟头，见有个人五次三番蹲在自己旁边系鞋带，才察觉出事情不太对劲——她被偷拍了。

　　那是个校外人士，学校请来组织晚会的市电视台导演。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理直气壮，根本不把她一高中生放在眼里，矢口否认说做过这事，也拒绝提供手机相册。

　　当时在场的那位音乐老师也是个软包子，非但不帮沈绿妍说话，还警告她“别无理取闹”、“就算是真的，拍一下怎么了，又没摸你”，指望息事宁人，保住学校的名声。

　　毕竟，要是他负责的文艺汇演上出了岔子，他请来的人出了问题，校长也一定会找上他头上。

　　“人家就是系鞋带，除了她自作多情，在座的有任何人看见沈绿妍被偷拍了吗？”

　　后台几个学生跃跃欲试，可碍于确实无人亲眼目睹，也不敢站出来承认。

　　顾澜是唯一站出来的那个。

　　“我看到了。”

　　少年清冷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神情，目光锐利，死死抓住中年男子的胳膊不放手，强大的气场连久经沙场的老油条都忍不住畏惧三分。

　　“你要是不愿意提供相册自证，我可以在这陪她等。”
　　“等到警察来为止。”
　　“否则我绝不松手。”

　　当一切强者和权威都急于否认你时，那个愿意站在你身边的人，就显得难能可贵。

　　特别是后来，中年男子的恶行实锤了，沈绿妍的妈妈祝女士来警察局接女儿时，张口的第一句话竟是：

　　“看吧，我早跟你说了别穿那么露的裙子。”
　　“真是的，全场四十几个小姑娘就你裙子没过膝盖，不拍你拍谁？”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臭美！”

　　母亲讽刺的话语比“遭到偷拍”这件事本身更让沈绿妍心寒。同样只有顾澜，在分别的夜晚递来纸巾，让她擦干委屈恐惧的泪水，虽然冷着脸，但声音分外温柔：

　　“不怪你。”
　　“旗袍很好看。”

　　月光微凉的秋夜里，固执的她攥着少年崭新的校服衣角，嚎啕大哭。

　　充满嫌弃又舍不得甩开她一走了之的态度，让沈绿妍怎么可能不心动。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始于颜值，忠于人品”，原本只是对帅哥有好感的沈绿妍在那晚之后便彻底黏上了顾澜。少女的爱意如同春日的泉水，抑制不住，奔流不息。哪怕从那之后，顾澜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淡淡的，沈绿妍也从未退缩，始终像个小太阳一样，没事就出现在顾澜跟前。

　　顾澜从未说过喜欢她，却也没表现出任何一丝讨厌。甚至在大部分外人看来，他对沈绿妍的态度，是比对大部分其他女孩要更热一些的。

　　对于痴迷中的少女而言，这已经够了！

　　“有些人呀，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却是个实心人儿。”

　　沈绿妍这样想着，在班里女生的嬉笑与起哄声中回到了座位。

　　正式落座前，她还因为刚才的谈话内容心虚地往后瞥了一眼，怕苑隋之听到她要套他信息的打算，会躲开离她远远的。

　　然而并不。

　　苑隋之正全神贯注，手里握着祝女士今早塞给他的苹果，用小刀慢慢削皮。

　　他手指很长，十指的形状也非常漂亮，作为艺术生的沈绿妍见过很多弹钢琴男生的手，感觉都不及苑隋之半分。

　　只可惜这双手好看归好看，在这方面却不怎么中用，手握刀柄的样子十分生疏，好端端的苹果被削得坑坑洼洼，垃圾袋里的皮也没一块完整的。

　　许是昨天被叫了声姐姐。一股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油然涌上沈绿妍心头。

　　“我来帮你削吧。”

　　说罢，一手接过，不到半分钟，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就如同拉花般啪嗒掉下。

　　“多谢绿妍。”

　　虽然笨笨的，但语气很乖。

　　你看，上天还是给他关了扇窗户的嘛。

　　带着一丝小骄傲，沈绿妍说了句“不用谢”，并拍拍胸脯，许下承诺：

　　“以后削水果都来找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转回身去，继续和同桌白荔在自制的草稿纸棋盘中下起了五子棋。

　　殊不知，身后温良的少年正以非常熟练的动作，收好那把小刀，握紧带着她指尖余温的苹果，唇边漾起一丝得逞的微笑。

　　#

　　周日那天，沈绿妍几乎从一大早起来便开始着手化妆，打扮自己。

　　今天好歹算是她和顾澜第一次单独在校外见面，虽然以他们的关系，跟“约会’还有点差别，但对于沈绿妍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的进展了。

　　当天的午饭也是沈绿妍下厨准备的，祝女士回云南考察新的花苗去了，据说是天蓝色矢车菊，比利时进口的品种，她给沈绿妍看过照片，特别好看。

　　临走前，祝女士还留下叮嘱：

　　“周末绿妍要是实在不想下厨，你们仨就点外卖吧，偶尔奢侈一把，没关系的。”

　　苑隋之没发表看法，沈冬凌想吃西餐的意见却被姐姐一口否绝。

　　三个人点西餐起码要花小一百块呢，又不像学校门口的韩式炸鸡，做活动时一只才九块九，还送可乐和小薯，能让沈绿妍撑到打饱嗝。但吃西餐肯定不划算，又贵又吃不够，不如沈绿妍自己做。

　　“我不想吃你做的饭，太辣了，不健康，还是外卖好吃。”沈冬凌果然跟她抬起杠来，拿着手机就要开始搜索附近商家，被沈绿妍一把夺过。

　　“不想吃你可以自己做。或者用你自己的零花钱点外卖吧，别拿妈妈的手机。”

　　“凭什么啊？我爸上个月的抚恤金不是才发吗？你怎么就这么抠搜啊。”

　　“你中考完的夏令营不要钱吗？我的琵琶课不贵吗？你可不可以稍微为家里考虑一下。”

　　“不是咱妈说点外卖的吗？你屁事太多！”

　　嘴仗一触即发，二人陷入僵局，眼看着沈绿妍已经抄起沙发上的软枕，下一步就要进入到打架阶段。

　　祝女士不在，没人给沈冬凌撑腰，他又不敢真动手打姐姐——这个粗鲁到不像女生的“女生”。沈冬凌咬牙切齿，环顾四周后，目光果断停留在了沙发上的苑隋之身上。

　　他似乎并未被她们的争吵影响，也不急于发表意见。安静的像个置身事外的圣人一般，耐心等待着她们商讨出结果。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难得没捧着那几本德语书，而是对着手机聊天界面看得出神。

　　“苑学长，你来决定。”沈冬凌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把圣人拉入她俩的斗争：“沈绿妍做饭味儿可重了，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他抬眼，听罢他的一番阐述后，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征询着沈绿妍的意见。

　　没把蓄意偏袒表现得太过明显。

　　她只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苑隋之眼角轻挑，了然于心。

　　“嗯，既然如此，那就先尝尝。”
　　“不行的话，我们晚上再点外卖。”
　　“学弟，你看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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