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

　　白乞尾没有再失踪的日子里，每天浮世绘的店里都会被闹的鸡飞狗跳的，一天到晚回荡着他的声音——
　　“小北北~~”
　　“小北北~~”
　　“小北北~~别不理人家嘛，人家好无聊啊~~~”
　　“小北~~小北北~~~”
　　“闭嘴！无聊了自己去偷菜！一边去！”
　　百北忍无可忍的丢了一部手机给他，自己继续整理画卷。
　　他这人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被白乞尾吃的死死的，只要开始大扫除，不把所有画卷整理完，不把所有角落打扫尽，他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儿。
　　店里很多画卷的来历他也说不出来，很多都是白乞尾失踪回来后顺手丢给他的。如果要对店里的画卷进行整理和维护，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可惜，玩手机也没能让白乞尾安静多久。
　　“小北北~你快过来~这关我过不去~”
　　“白痴！拿过来！”
　　看到手机界面，百北才知道，这货没有听他的，安安静静地去偷个菜，反而是在玩植物大战僵尸，看着屏幕上Q版的字体“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百北突然觉得有点解气。
　　正打算退出这关，从新开始打僵尸的百北，被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的新闻通知吓了一跳。
　　“薛氏集团第一继承人薛规与安氏财团安锦今日成婚，两大财团携手打造世纪婚礼，记者已经抵达现场，敬请期待稍后报道……”
　　这两天，百北被回来了的白乞尾闹得焦头烂额，差点忘了还有薛规和魏时的事情。
　　这场婚礼，魏时也是被邀请人……
　　“白乞尾。”
　　正等着百北帮自己报仇，打爆僵尸脑袋的白乞尾：“嗯？”
　　“我们去围观这次婚礼吧？”百北把新闻界面点开给白乞尾看。
　　可是，白乞尾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围观？可是我的脑子都被僵尸吃掉了，你还没有给我报仇！”
　　百北放下手机，摸了摸白乞尾柔软的齐耳短发，哄道：“乖，今天晚上回来，我给你打爆它们。”
　　“好~”白乞尾眼睛一亮：“你说，这在哪里？我马上送你过去。”
　　“就是Z市在的曙光教堂。”如果是打车去，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但是百北知道白乞尾有办法。
　　他会飞。
　　从白乞尾失踪时间最长十六年的那次回来后，他就有了会飞的能力，偶尔还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法术，比如搓个小火苗什么的。
　　百北从来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能活这么久，也挺奇怪的。
　　作为一名合格的画店员工，百北把防盗门放下来锁上，才和白乞尾找了个小巷子，安心被白乞尾带飞。

　　然而，看到拦在自己和白乞尾面前的两个保安，百北觉得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就说嘛，世纪婚礼，不是谁都可以围观的。
　　穷鬼一号百北：“……”
　　穷鬼二号白乞尾：“……”

　　最后，还是白乞尾跑去打晕了两个拿着邀请函来参加婚礼的倒霉孩子，抢了两张邀请函。
　　然后，两人大摇大摆的从刚刚拦住他们的保安面前走了进去。

　　当他们走进大教堂的时候，里面却发出一阵阵骚乱。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我看到的，那人穿着嫁衣死了。”
　　……
　　白乞尾突然看到百北脸色一白，连忙扶住了他。
　　“快，进去！”

　　白乞尾连忙扶着百北进去，一进去他们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那两个人。
　　百北从来没有见过薛规，但是他在魏时的故事里听过无数次他的名字，薛规这个人，几乎占满了魏时的全部故事，从开始到结尾。

　　如今百北终于见到他了，在薛规和别人的婚礼上，他抱着浑身是血的魏时，跌坐在人群中央，他穿着婚纱的未婚妻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场悲剧的上演。
　　“薛规……”
　　“我想了很久，我不想要《赠歌者》主人的那种结局，这样就挺好的……”
　　“薛规，我们的故事……到这里……也算结束了吧……”
　　百北看到魏时咽了气，也看到薛规低头在已经阖了眼的魏时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薛规说：“小时，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他把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脱掉，套上魏时送来的另外一件男式喜服，抱起开始冷却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楼梯……
　　今天来的宾客很多，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也被薛规的状态给吓着了。
　　“薛规！你敢！”是他主持婚礼的大伯在喊他。
　　他脚下一顿：“对不起，大伯，如果今天这个婚非结不可，我想堂弟他一定很愿意做新郎。”

　　人群一片寂静，穿着婚纱的新娘安锦嗤笑一声，随手扔掉了手里的捧花：“谁有手机的，麻烦帮我报个警。”
　　她看向抱着魏时尸体要离开的薛规：“真是晦气，这个婚礼是你薛家求着我安家来的，还闹出了人命，薛规，你可真能。”
　　“还有，我劝你别破坏案发现场。”
　　安大小姐踩着高跟鞋，单手提着婚纱一侧的裙摆，率先离开了婚礼现场。
　　――――――
　　坐在教堂的屋顶上，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薛规一手揽着魏时冰凉的尸体，一手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帮他整理着装。
　　屋顶很安静，楼下人群和警笛的声音都听得不是很真切。
　　所以在薛规感觉到屋顶上又多了两个人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点诧异。
　　他揽着魏时尸体的力气更大了，似乎是怕人跟他抢了去一般，神色警惕的望过去，“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魏时的朋友”就算只见过两面，交谈过两次，但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来的人除了百北和白乞尾还有谁？
　　“小时的朋友？”薛规神色一松。
　　百北还没有给白乞尾说魏时和薛规的故事，所以白乞尾看着跟以往不太一样的百北，他没有开口接话，只是安静的站在百北身旁。
　　“嗯，他跟我说过你。”
　　百北拉着白乞尾在薛规旁边坐了下来。
　　“小时他——是不是恨我……”
　　薛规继续着先前帮魏时尸体整理着装的动作，神色隐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百北摇头：“好像没有，他也没说。”

　　薛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像是说给百北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开口：
　　“这个傻瓜一直以为，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酒吧他撞倒了我的酒的那次，但，其实不是啊……”
　　“我这种人平时是不会去酒吧这些场所的……”
　　“在更久之前，属下过生日，拉着我去了那个酒吧，然后，我就看到过他。”
　　“说出来，他可能不信，他自己都不知道站在舞台上的他有多耀眼。”
　　“那种自由，那种肆意，那种洒脱，我没有而又渴望拥有的，他都有了……”
　　百北看到他格外温柔地拨动魏时额前的碎发，心里突然有点发寒，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这么爱他，那你为什么还要结婚？和他分手？”
　　“呵——”薛规似乎被他这个问题给问笑了一般。
　　“你知道对于一个庞然大物来说，想让一个人消失在这世上有多简单吗？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百北争辩：“现在是法制社会了……”
　　“法制社会？是啊。”薛规抬头望天：“可是让人生不如死多得是不见血的办法。我和魏时在他们眼里，估计比蚂蚁好不到哪里去……”
　　“你说你大伯？”
　　薛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不是我还有些用处，可以为他们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们才不会留着我这个同性恋影响他们的面子。”
　　“小时啊，就是一个傻瓜，他拿了那三千万离开不就好了，还跑来和我一起……”
　　说着说着，薛规的眸子中好像恢复了些光彩。
　　“和我一起就一起吧，等天亮了，我们一起看日出。”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楼下的警笛声早就消失了，不知道是谁打发走的。
　　百北和白乞尾也和薛规一起坐着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边开始泛白，百北知道，日出，很快就能看见了。
　　这时候，百北突然听到薛规开口：“请你们一定让我和他葬在一起。”
　　这次百北还没来得及回答，白乞尾就已经应了一声“嗯。”
　　然后，百北就看到了传说中能给情侣祝福的日出，和薛规抱着魏时尸体跳下房顶背影。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可是另一只手抓住了他伸出的手，是白乞尾……
　　对了，白乞尾能飞，他明明能救下薛规的！
　　百北霍然转头！
　　他看着面前这个相处了两千多年的人，他还是看不透他……
　　白乞尾没有管百北复杂的眼神，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对着百北道：“走吧，我们回家，你答应了帮我把僵尸打爆的。”
　　百北跟在他身后下了楼，他艰涩的开口：“为什么？”
　　不救他……
　　白乞尾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是他该怎么说百北才能理解呢？难道要他说，他看出来了，薛规不想活了？早已存了死心？
　　如果他还活着，这没有了魏时的世界，对他而言，与死了无异。
　　“小北北~什么为什么嘛~坐了一个晚上，人家肚子好饿~我们快点回家吧，人家想吃红烧辣子鸡~”
　　“吃鸡~~”
　　“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
　　日出东方，天边的早霞红艳艳的像情人羞红的脸，阳光给他们铺路。两人一起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别样的和谐。

　　很久以后的某天，百北才突然想到那句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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