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

　　“什么情况？！”
　　他们爬回楼上的房间，安子初跑在最前面，刚拉开门，一对锋利的爪子扑面而来，幸好紧跟身后的白风反应快，把门用力砸合上去。
　　“没事吧？”他蹲下身摇了摇滑坐在地上的男孩的肩膀。
　　安子初说没被吓到肯定是假的，他的喘气声有些急促。
　　北星：“外面怎么回事？”
　　安子初：“……外面，有好多乌鸦……很多，很多……”
　　北星：“……乌鸦？”
　　白风：“……”他起身握住门把手，谨慎地拉开一小条缝，门口倒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客人尸体，不断有黑色的鸟雀从他身上掠过，啄食掉几块肉。放眼望去，整个大厅盘旋着密密麻麻的鸟群，在走廊上尖叫逃跑的客人，无一例外被它们猎杀。污血和黑羽混作一气，一些住在顶层的客人捂着脸跳下来，一次又一次地砸向中心的水晶吊灯，它那些亮晶晶的透明雕塑大把大把地脱落，最终，伴着一声巨响掉落在地。
　　失去了最大的光源，大厅顿时变得昏暗阴森，尖叫与血腥味凑响着绝望的狂想曲。
　　白风俯下身搂住发抖的安子初，北星站在旁边，神情复杂的注视着这幕惨剧。
　　就像她来时在庄园后院的过道上看到的那幅壁画……
　　突然，她睁大眼睛：“林宴？！”
　　两个男生闻声愣住，站起身望向大厅中央——
　　青年的高跟长靴踏在台阶上声音格外清脆。破烂的白色衬衫沾染了血迹，半露的肩颈上还有淤青。但他微长黑发下的脸精致漂亮，他一手抓着一只断了的人头脖子。
　　他所过之处，发出刺耳叫声的乌鸦群都远远散开，它们的情绪从不甘罢休的憎恶转变成了深恶痛绝，却又恐惧靠近。
　　林宴在某个台阶上站定，高举起手里的尸体，然后把它重重砸到地上。
　　鸦群聚集在他远处的周围，密密麻麻，一个个都睁着赤红的眼睛。
　　“恶魔幼星里希尔已经死了。”林宴说，“跟随他的怨灵，你们也逃不出这里了——”
　　他抬脚狠狠踩进这颗头颅，红黑色的血液溅开，它缓缓化作一股黑烟。
　　乌鸦群又鸣叫起来，沉着脸的林宴沉默半晌，忽然抬头，发出肆意的笑声。
　　乌鸦群瞬间静了下来。一时间，它们仿佛看到的是曾经脚踏在断壁残垣，越过同伴尸体的那位天使骑士。他握着长弓，明明散发着笑意，银色长发下的蓝眸却凶戾冷凛。他抬手拉开弓弦，锋利的箭心没有半点偏差地刺穿那只乌鸦的心脏。

　　“永别了，里希尔。”
　　他笑着向天空伸出手，握住一枚沾染了鲜血的黑色羽毛，按在唇上。
　　“我爱你。”

　　乌鸦群拥做一团，突然“碰”一声炸开，黑色的烟雾四处弥漫。
　　站在走廊上目睹全程的三个人欲言又止。
　　安子初双手捂脸：“他……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
　　白风摸着自己下颚：“没想到这封信还有魔幻成分。”
　　北星：“……”
　　半晌，低着头的林宴忽然张嘴咳了几声：“终于走了，累死我了。”
　　三人：“……？”
　　……

　　“叮咚咚……”
　　下课铃一响，班上的学生就脱离了课堂，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嬉笑打闹。
　　几个男生议论着什么，看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边的那个人。他没有同桌，上课也从不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平常做的事，就是在自己空白的笔记本上画看不出意味的图案。
　　虽然他生得好看，可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声不吭，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怪物”，没有轻易被这样年轻的群体所包容。
　　此时正是早春三月，窗外的大树茂密葱绿，几片花瓣随风飘入，落到他的课桌上。他像没有注意到一样，呆呆的盯着日光。
　　“喂！”肩膀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喂！叫你呢，听到没有？！”那人用手抓住他的脸掰正过来，他的黑眸纯净如洗，却空洞呆滞。
　　“不会说话的笨蛋，来和我们一起做朋友好不好，我请你喝饮料哦——”
　　在他的目光里，那人在同伴得意的目光下拧开一瓶褐色的汽水，一股脑倒在自己的头上。
　　冰凉的液体浸湿他好看的脸，他仍无动于衷。
　　“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充斥着顽童的笑声，传到他耳膜里的，只是一段又一段模糊的重音。
　　视线逐渐浑浊，戏弄他的，围观他的这些面孔，一个个变形成扭曲的线条。
　　他突然觉得耳边很吵，感到耳膜在被细小的虫子啃咬。
　　“啊！！！！！！”
　　男孩双手捂住耳朵，发出凄厉的惨叫……
　　……

　　蒋宣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熟悉的天花板。他动了动胳膊，手腕处隐隐刺痛，撑起脑袋一看，那里缠着一圈绷带。他转头，看见床边的地板上坐着昏昏欲睡的安子初。
　　一看到他睁开眼睛，安子初立刻精神了：“你醒了？林宴！白风！北星！蒋宣醒了！”
　　房间外的四个队友小跑进来，蒋宣一眼看到林宴，刹那，冰蓝色瞳眸，银白长发的脸在眼前晃过，
　　他皱了皱眉，从床上坐起来，懵神地扫视自己的队友们：“发生什么了？……我只记得我被那个仆人关了起来，然后……”
　　林宴说：“然后你差点被我吃了。”
　　其他三人：“？？？”
　　蒋宣也回忆起来了：“不是你……是附身在你身上那位……”
　　林宴：“是的，但我知道他的存在，而且我还能和他脑内交流。”
　　蒋宣：“……？”
　　林宴：“他和他的侍从们寄宿在这座庄园里，每天从露西女士邀请的客人中挑选一些作为晚餐，不过今天邀请的客人太多了，吸引来了其他怨灵。巧的是，这些怨灵对他而言，就像小零食一样……”
　　其他几个人终于理解了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
　　安子初挠挠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雕像！还差几个？”
　　几个人总算开始盘算进度。
　　“北星房间里的一个，吊灯上的一个，林宴从罗恩那里拿到的一个……只有三个……”
　　“不用担心，会找到的。”林宴平静地说，伸手帮蒋宣顺了顺发丝，“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刚才你吓坏了。”
　　其他三人：……这什么暧昧气氛。
　　蒋宣摇摇头：“做任务要紧。”
　　……

　　偌大的房间里，女人跪坐在地，抚摸着面前的黑色匣子，里面铺着柔软的垫子与细碎的花瓣，中间是一只已经没有生气，安详睡去的白天鹅。
　　她双手合十，闭目低吟着什么。
　　“砰！”
　　女人睁开惊恐的双眼，起身看向倒塌的门口——五个客人一脸冷漠地走进来。
　　“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安子初诚实地回答：“我们把庄园找遍了，只有这里打不开。”
　　“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出去！快出去！”露西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叫喊着。
　　“稍安勿躁，露西女士。”林宴挑眉，“你这样，露露会不高兴的吧？”
　　露西意识到什么，转身滑跪到黑色匣盒前，难过地抚摸着：“噢——露露……我的宝贝，对不起……”
　　林宴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冷眼道：“你在它面前一次次的伤害她的至爱，你确实对不起她。”
　　露西深吸一口气，瞪着他们：“你们什么都不懂，露露美丽又脆弱，到外面去只会被伤害！……她就应该乖乖留在这个家里，留在我身边，她怎么不明白我对她的爱呢……”女人说着，又啜泣起来。
　　“那不过你自以为是的爱罢了。”北星攥紧拳头，“你只担心绳子没有牵好，她会不会跑出去，却从来没想过她有没有因你的束缚感到窒息。”
　　“我是最爱她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什么状态！”女人大声反驳。
　　“就是因为你这么自诩，才会分不清轻重！”女孩也不示弱。
　　气氛一时僵到冰点，露西轻轻低/喘着，闭上眼并不再打算接收她的观点。
　　林宴看了半天，吐了口气，无奈道：“那个啊，你们先别回合制抒情了，我赶下进度哈。”
　　蒋宣：“……”
　　“露西女士，你准备把露露葬在哪里？”
　　露西的背影颤了颤：“一个安静的，不会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打扰的地方。”
　　“埋在土里的话，总有一天会化成灰烬的，你应该不愿意吧？”林宴眯起眼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宴从白风手里接过猎/枪，利落地上膛，对上她的后脑勺——
　　“你们这是干什么？！……”露西惊惶失色，一边后退一边保护着那个匣子。
　　“你和恶魔做了长期交易，答应定期为他们提供新鲜的食物，那么……你的要求又是什么？”林宴的手指在板机处轻轻打旋，语气轻柔，听起来却毛骨悚然。
　　“……”露西的目光四处躲闪，“我……我要求露露永远陪在我身边，仅此而已！”
　　“那就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林宴嘴角扬起一点笑容，“【永远】，如何永远？她如果腐烂了，也能叫永远吗？”
　　女人黑色礼帽下的双眼低垂下来，她回身看着透明玻璃罩里的天鹅：“当然不能……所以，才需要不断的【保持新鲜】……”
　　她起身，步调如常地走向前方的墙壁，挪开正中间那幅巨大的油画，手指拨弄几下，“喀”一声，墙面缓缓移动，另一个空间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几乎同时深吸一口气。
　　这是一个不大的冰窖，摆放着整齐的格子架，每个格子里都放着冰块，其中全是形态不一的人体心脏。
　　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座天鹅雕像。
　　“露露她……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女人勾起嘴角，“因此我需要无穷无尽的，这样鲜嫩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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