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当状元

　　林遥榜上有名，且高居首位，成为了本届县试的案首。
　　第一名！
　　正在看榜的考生纷纷议论起来，说林遥一定作弊了！
　　一定是丞相漏题了！
　　否则区区一女子，怎会成为县案首，压过他们堂堂男儿！
　　第一名？
　　有了萧晴和爹爹的多次敲打，她早就对名次不抱希望了，结果居然是第一名？林遥特别震惊，想亲眼看看。
　　“你们看她，她是高兴疯了吧，作弊得来的名次还那么高兴，她面上无皮吗！”
　　“让她看！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突然，一个好像比较有威望的声音说道。
　　原本围得死死的榜前，突然空出了一条小路。
　　林遥原本正被护在中间，在丫鬟婆子的努力下往前走，面对突然冒出的小路，自然是不走白不走。
　　四周完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看着林瑶独自一人走到红榜之前。
　　伴随着针扎似的目光，林瑶走到了红榜之前。
　　案首，林瑶。
　　林瑶的名字高高的挂在榜首，用金粉勾画，且比其他人大了数倍。
　　案首啊，林瑶笑了。
　　四周的考生看见林瑶笑了，声音突然轰得一声变得极为吵闹。
　　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对着林瑶指指点点。
　　‘就是她，抄袭。’
　　‘作弊。’
　　‘肯定是用的别人的卷子。’
　　‘也许是小抄。’
　　‘丞相以权压人。’
　　‘不公平。’
　　‘告御状。’
　　……
　　看到‘案首，林瑶’，林瑶怎能不开心，怎会不兴奋？
　　但是身边的众人，正在污蔑她与爹爹。
　　而爹爹，是因为她才被污蔑。
　　林瑶突然觉得很难受。

　　但是她面色自然的转身，她知道，肯定会有人跳出来的。
　　果然，还没走几步，就有人挡在林瑶面前。。

　　“林遥，你仗着你父亲是当朝丞相，夺人前程，你们不觉得羞愧吗！”一个人说。

　　“科举考试为国选才，你们肆意操纵科举考试，只为与你一个小女孩过家家，啊啊啊，天不公啊！！！”那人说。
　　“你们父女如此残害贤才，日后必有恶报！”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猛蒙蔽的了一时，蒙蔽不了一世！”

　　“贤才，是你吗？”林遥脊背挺直看着说话那人，脸上挂着的是微笑。
　　不屑一顾的那种微笑。

　　林遥个子矮，只能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个人，“贤才？但我看你接近而立之年，却连县试都未考过，国之贤才便是如此吗？”

　　“本次县试约三百人参加，三百人中的前五十名与三百零一人中的前五十名，你不能上榜说明你才学不足，我进入了前五十名说明我比你们厉害！”

　　“若你们怀疑我父亲伙同县令舞弊，京城离这里不到三十里，需要我送你们去京城状告我父亲与县令吗？”

　　“若你们怀疑我作弊，县衙就在这里，只需一点银钱就可看到考卷，如果你们怀疑，为何不直接去看原卷！”

　　“若你们不舍得银钱，过一段时日县学也会将考过之人的答卷誊抄下来，用以学习之用，你们同样可以知道看到试卷！”

　　“可你们偏只空口污蔑，证据呢！”

　　“你在榜上不就是证据。”有人大声道，理直气壮。

　　“如果漏题自是可以有一份好答卷。”
　　“她父亲是丞相，换卷岂不简单。”
　　“丞相想舞弊，嘿……”大多数人在窃窃私语，只有少数人冷漠旁观。

　　“！！！！”林遥愤怒的再也挂不住微笑，她几乎要被气哭了。
　　他们听得懂人话吗？
　　他们听不懂！他们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只愿意相信自己一定是国之贤才！只愿意相信，只要林瑶不上榜，那么上榜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尽管，现在正在义正词严的批判她的，有数十人。

　　眼里不自觉的泛泪，林瑶死死的忍住，她回头看向榜单，第二名，候飞文。“侯飞文，侯同年可在？”
　　“若你们认为我提前知道考题，或者换卷，那现场比试如何？与你们认为被我抢了的第一名比试如何？”

　　侯飞文被推了出来，他才十三四岁，看起来腼腆温和。
　　县试放榜，他自然也来看了榜单，此时正被同窗簇拥着，是之前那少数没有说话的人之一。

　　“侯同年，不知你可愿与我比试才学？”

　　“可以。”侯飞文有点羞赧的样子，声音有些小。“我是相信你的，林丞相的为人世人皆知的。”

　　“……谢谢。”世人皆知？那现在正污蔑爹爹的又是什么东西呢。“比什么？帖经？墨义？经义？策论？”

　　“我出一道诗可以吗？”

　　“可以。”林遥诗才一般，但仍然同意。

　　当然，林瑶觉得他们仍然不会认，理由她都帮他们想好了，‘她父亲作过这种诗。’‘是别人的诗被盗用，只是我们没听过。’等等。

　　“回文诗，春。”侯飞文说。

　　“……”林遥细细思考。

　　旁观众人见林遥没说话，又开始喧哗讥讽了。

　　“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听着众人的讥讽，林遥没忍住说了一首比她此时想得更好的诗。【注】
　　虽然也是她所作，可是萧晴姐姐帮她修改过。她刚刚匆忙间也想好一首，但是质量十分一般，所以……这算是作弊了。

　　“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侯飞文说，“我认为极好，我考完了。”【注】

　　“她一定作弊了！”
　　“一定是别人的诗！”
　　“作弊！”

　　“诗文在科举中比重不大，且这是我过去作的诗，经他人修改过。罢了，这局不算。”林瑶说，她终究无法心安理得。“科考终究考的是四书五经，那我背四书五经如何？”

　　说完也不等他人说话，林遥直接开始背诵。取了个巧，没等他人提名，直接背诵了她最熟练的《论语》。

　　《论语》并不简单，全文一万多字，不过林遥最熟悉，所以算是取了个巧。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注】

　　众人的议论声渐小，最终安静下来。有人觉得无趣慢慢散去，但还是有人一直没走，且手上拿着《论语》一一对照。

　　“这些人真是闲的！”小丫鬟惊蛰指着围观的人小声对金姑姑说。
　　“噤声。”金姑姑满心满眼里都是小姐，心疼极了，小姐嗓子都有些哑了。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背完后，林遥看着周围的人。

　　他们拿着书，并不看林遥。
　　确实一字没错。

　　“需要我背诵其他吗？”林遥嗓子有些哑了，看到围观的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中庸》，挺直了背，“《春秋》如何？”
　　《春秋》字数更多。

　　“小姐……”金姑姑想要阻止，林遥摆手示意金姑姑不要多说。

　　“不必了不必了。”侯飞文赶紧阻止。“姑娘已经可以证明姑娘的才学。”

　　“哼，论语谁不会背。”‘贤才’说。“拿蒙童学的东西证明才学，嘿，丞相千金果然厉害。”
　　“说的跟你能背得一字不差一样。”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

　　前朝有神童试，过了即可授官，而这神童试也只是让九岁以下的童子通晓一种儒家经典而已。
　　而与进士同出身的神童试，也只是通晓七种儒家经典即可。

　　而林瑶，年仅十一，却早已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了。

　　“‘贤才’兄有何指教。”林瑶抱拳，微笑着说。
　　嗓音仍带着些许干哑。

　　“本人名为邹德元，可不敢称自己为‘贤才’。”‘贤才’邹德元说，“指教不敢当，毕竟姑娘是敢拿他人诗词来应对比试之人，且在下可不敢考丞相千金。”

　　“我……”林遥呐呐不能言，拿过去写的诗里来做现在的题，这确实是她的错处。“你可再出一题，这次我不用过去作的诗了。”

　　“你作的诗？”邹德元嗤笑，“一个女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邹兄，若你可靠考场遇到曾经见过的题，你是自己重新作一篇文章，还是用你精心修改润色过，且无人知晓的文章？”有人笑邹德元。

　　大多数人急智一般，如果押题能幸运的押中，自然是用已经准备好的文章。

　　“这能一样吗！”邹德元急了，与人争辩。

　　他们吵着吵着倒是忽视了林遥，大多数人都也渐渐散了。

　　“姑娘不必理会他。”侯飞文还留在这里，对林遥轻声说，“作诗之事我是可以理解的，我诗才也不佳。”

　　“对不起。”林遥道歉，她确实是做错了，她自己当时也作出了一首诗，只是品质较为一般，于是就投机取巧的用了曾经的诗。

　　“姑娘如果想证明自己，与他们争辩意义不大，只有一路考过去，才是证明自身才学的最佳方法。”

　　“多谢。”林遥惊讶的看了一眼侯飞文，这个同年的态度倒是大不相同。

　　侯飞文抿唇一笑，看起来很是腼腆。他被母亲独自养大，启蒙由母亲教导的，现在也经常觉得母亲比他厉害的多，所以他自是不会觉得女子比男子差。

　　林遥回到宅子时已经是申时（15:00--16:59）过半了。

　　“金姑姑，收拾东西，我们回家。”林遥说，她现在归心似箭。

　　“小姐，现在已经晚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回家好不好。”金姑姑递给林遥一杯茶，“小姐润润嗓子，惊蛰已经去找大夫了。”

　　林遥接过茶喝了一口，嗓子还是有些哑，“不用找大夫。我想回家。”

　　“小姐，明天一大早就回家，好不好。现在已经有些晚了，而且天黑的快，夜路危险。”金姑姑不同意。“现在天气还冷，万一小姐得了风寒就更是不能回家了，还会让老爷夫人担心。

　　“……好吧。”林遥无奈只能同意，金姑姑是一直伺候着娘亲，这次娘亲突然生病，无法来陪她才让金姑姑跟着来的。爹爹也说如果有事最好听金姑姑的。
　　林瑶借口说要读书，让惊蛰和金姑姑先去外间候着即可。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之前被强忍下的委屈，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
　　“我想回家……我好想娘亲，好想爹爹……”
　　爹，娘，平安好难过……

　　林瑶埋头趴在桌子上静静的哭，她不要让别人看到她哭的脆弱样子。

　　她会长大的，她会走到那些人永远触之不及的高处。

　　林瑶擦干了眼泪，拿出一本书，她要更努力学习，就如侯飞文所言，只有成为进士才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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