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两点半

作者:喜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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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溥跃口里的“老赏家”石头可太知道了。

      换句话说,锡矿子弟谁不知道他们家那些破事。不过如今锡矿厂的家属院里,大家都习惯背地里管他们家叫“赏瘸子”。

      一说起“赏瘸子”一家人的倒霉事,那街里街坊的闲话是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先是妻子被厂里开除,之后又是丈夫因为偷铁坐牢,刑满还未释放,闺女又在上高中前被人贩子拐卖跑了,做母亲的心痛欲绝,只有从老家领养了一个快上小学的孤儿慰藉伤痛的人生,再后来等老赏出狱也因为和人在狱中打架成了“赏瘸子”。

      从那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一直吃低保吃到现在。

      “在啊,他家就在我家老房子后面那栋楼上,一直住那儿呢。两年前政府不是给咱这儿造了一批开发区的搬迁房嘛,一套房便宜四万六千八,他们家说是价格太高。上访了挺长时间的,后来把购房名额也退了,现在三口人就那一套,还挤着住呢。”

      说着石头把脏水扬到门外的街上,拎着盆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溥叔那房子不就在他家后两栋,掀起帘子就问:“哥,溥叔那房子不就在他家西面吗?”

      都是住顶层五楼,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说不定溥跃一开小卧室的窗户还能看见赏瘸子拄着拐棍晾衣服呢。

      溥跃颔了下首就算是回答了,石头跟在他后屁股收拾工具,头一歪又挤出一句,“哦也是,最近他家老两口全国跑着,儿子成天泡在市里的网吧,也不咋回来住。难怪你没碰见。”

      “对了,他家闺女被拐的那年不是正好是你走的那年吗?怎么问起赏瘸子了,你们熟?”

      溥跃眉头皱一下,一想到赏佩佩开口就是一句:不熟。

      可没一会儿,他又绕回来主动告诉石头,“就上周去市医院给老头领止痛片,碰巧遇见他们两口子也在那儿填表。”

      溥跃说的止痛片特指宁养医疗服务计划免费为癌症患者提供的药物,去申请领药的病患,基本都是癌症晚期患者,因为太久没见过面,上次一面过后,溥跃一直不太确定他看到的那对老夫妻到底是不是赏佩佩的父母。

      如果是,他可以认为赏佩佩的乐观是无脑,可是今天听到她跟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他又没办法真的把她和自私这个词划上等号。

      石头闻言不怎么惊讶,捏起自己挂在衣架上的棒球帽往脑袋上一扣,“那就是了,赏瘸子去年确诊了脑癌,这边儿医院说没有治疗的必要了,但蓟城那边说是有靶向药。”

      “儿子才十八,高中辍学就一直啃老,也不咋关心他爸的病,好像家里头因为这件事打了好几次了。没法说。”

      店门彻底被锁上,石头将钥匙扔进斜挎包里,回头还在喋喋不休,“更奇葩还在后面呢哥,我女朋友不是在户籍科当协警吗,听她说,最近赏瘸子一看儿子没指望,又跑到派出所说是要找报警找他闺女。”

      “问题是当年那姑娘被拐的时候,他们都没报案,直接偷偷把孩子的户籍注销了,现在都快十年了,哪还能找得着?”

      “刑警不管的事儿,他又跑到户籍科闹,说是自己闺女根本就没被拐卖,是他们那时候为了给二胎腾上学名额,过继给远房亲戚了。闹了半天他家那个儿子根本不是孤儿,反倒是闺女让他们活活说死了,你说搞不搞笑?”

      戴上的头盔被又摘了,对面听八卦的溥跃的表情说不上多热络,反倒清隽的五官被夕阳衬托得有些分外冷硬。

      他皱着眉,语气也和脸色一样漠然。

      当然,漠然之中还带着点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她爸妈现在和她是失联的状态?”

      窗外的天空被染成橘色,溥跃已经从菜市场采购完毕,赶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回到了他爹的老房子里。

      穿过狭窄油腻的旋转走廊,黄铜钥匙插入黑银锁扣,转动两圈半,绿色的防盗门被拉开时发出濒死之人的惨叫。

      紧接着,溥跃的动作越来越快,第二扇门是铝皮包边的木头门,呼吸急促着将两扇门关在身后时,溥跃低下头,发现自己拎菜的手都在抖动。

      不过还好,他赶在彻底天黑之前回到了家。

      拉上窗帘抵御天空投下的光晕,溥跃赤脚走进浴室一件件脱掉外套上衣和裤子,不到十分钟,他就冲了一个花洒不是很顺畅的热水澡。

      这里是建造后居住超过三十年的老房子,五十八平米的两室两厅,和所有锡矿厂内家属区的户型都差不多。

      狭小的玄关连同客厅被半堵玻璃墙一分为二,曾经的简易衣柜内装满旧衣,鞋子无论新旧鞋盒不扔,能一个个叠到天花板上,客厅内则摆放着洗脸架和饭桌,理应放在外面的电视因为没有落脚之地被移到了父母的主卧。

      而夹在双人床和电视机中间的茶几,就成为了母亲走后溥跃和父亲吃饭的根据地。

      一素一汤,再配点老头从市场买回来的油炸花生米和红色的熟食,所有溥跃记忆中的晚饭,都是充满浑浊的酒气和刺眼的蓝光。

      而客厅里的那张圆形餐桌,直到后来溥跃离家出走那年被他一脚踢烂,都没被他们俩使用过一次。

      焯过血水的牛肉被加入红酒香料西红柿炖煮得软烂,另开一灶用清水下一把手工面,等到面条沸煮五分钟后用捞出用凉水清洗备用。

      八点整,溥跃在牛肉面上洒下葱花香菜,将凉拌黄光同时用餐盘端进客厅。

      以前的旧家具和物件几乎被他清理一空,重新粉刷了墙面,清理了地瓷砖上的污垢,现如今客厅里除了一张新餐桌外,墙上还挂着一台五十五寸的超薄电视。

      电视里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正在又哭又笑,溥跃吃着热气腾腾的面,眼睛盯着墙面,但脸上的紧张似乎没有缓解半分。

      好不容易将面前的食物尽数塞进肚子,他胃口被填满,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没立刻收拾面前的碗筷,反倒是对着窗上的窗帘发呆。

      他不敢拉开窗帘,唯恐夕阳还挂在天边,而等待天黑的这会儿功夫,他的心脏狂跳,像是经过了火车的铁轨。

      手机“叮咚”,溥跃回头解锁屏幕。

      是越城苏医生的例行问诊,苏医生的头像是一只破蛹而出的蝴蝶,这很符合他的人设。

      因为平常看诊时苏医生最爱挂在嘴边的就是,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病人有朝一日可以像蝴蝶一样,摆脱束缚获得新生。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在天黑前按时到家了吗?”末了没有忘记加一个微笑的emoji。

      “还是那样。”

      苏林是溥跃三年前开始在越城定期就诊的心理医生。

      一开始,他是因为失眠症,后来失眠的毛病差不多被治好了,苏医生却告诉他,他被确认轻度抑郁症,苏医生希望他在痊愈前可以继续来诊所治疗。

      说实话,溥跃对苏林这个结论一直抱有观望的态度,毕竟黄昏恐惧症和情绪低落的小毛病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他只是一个不会那么容易开心的人而已,偶尔想过要去死,但真的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可没勇气自杀,无论是卧轨,还是跳楼,光是想想他死后飞溅的脑浆和鲜血会给被人带来多少麻烦,他就会立刻放弃这个想法。

      吃安眠药或者割腕更是不可能的,他这种孤独人士,长期生活在越城这种高温城市,但凡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没人会来特意寻找他。

      等到隔壁邻居因为无法忍受的尸臭而选择报警,估计他的尸体上已经爬满了无数恶心的蠕虫吧?再加上高度腐败的巨人观,警察要处理他也挺难的。

      死都死了,还找什么存在感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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