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

　　有人在门口喊他们回去，是救援队里一位年纪不大的消防员。
　　说是邻家大婶弄了些吃的，让他们几个学生出发之前先垫巴垫巴，省得待会儿赶夜路时体力不济。

　　几个人想要推辞。
　　可人都还在陶老太太家等着，又想到还有小春小糖或许也要吃饭，想了想也就只好又跟着回去了。

　　一行人回到陶老太太家，胡乱吃了点邻家大婶准备的饼子熬菜，把住处的钥匙妥善交还，才算是完全做好出发的准备。

　　救援队和周分队长的队伍，照样不吃不喝等在一边。
　　经着老桥一再劝请，也只是喝了两口热水，顺便给两只搜救犬喂了些汤汁拌饭。

　　“真的真的，我们车上就有吃的。”消防队长连连摆手推拒。
　　“不用不用，我们刚刚才吃了面包的。”周分队长也艰难顶着又一波的攻势。

　　弄得这边厢，几个狼吞虎咽急于结束战斗的学生们，越发心急火燎风卷残云起来。

　　林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吃相狰狞过。
　　张牙舞爪，生吞活剥，好几次都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却又偏偏一点矜持不得。
　　因为大家都在等着他们，等他们吃完了东西，好赶在天黑前出发离开。

　　于是只好继续张牙舞爪生吞活剥。
　　只是叼着嘴里的半拉饼子，默默把身子转到没人看见的土墙跟前去。

　　等她再回头来的时候，几个师兄已经结束了战斗，把碗筷送回厨房，站在院子里开始最后一遍检查行李。

　　林茉毫不懈怠地嚼着口里最后一点吃食，跟在研一师姐的后面，也赶着进厨房交碗。
　　不自觉的，眼神又往院子里的那一片军绿色中间飘。

　　整齐划一的一片颜色里，仍是一眼就瞧准了想找的那人。
　　侧面相对，背影清晰。
　　身边立着暂又放下的军用背包，人却是一只手搭了膝盖蹲在那里，正在胡撸跟前的德牧搜救犬。

　　大个又严肃的一只狗子，被他顺着头颈后的毛又揉又撸，竟然一点不躲不闪。
　　反倒拖着半截舌头，微眯了眼，似乎还挺受用。

　　牵狗的消防队员带着笑，低头跟正在撸狗的周分队长聊着什么。
　　两人一狗，十分和谐的样子。

　　一直留意学生们进度的队副同志，忽然抬眼朝这边望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直直捉住了正在远远看人的林小同学。

　　福尔摩斯之魂一触即动，队副同志忍不住扬眉笑了一下。

　　隔着些距离，又有头盔遮挡，林茉同学反应迟了一步，才抬眼瞧见了正冲她微笑的队副同志。

　　知道他们会时不时留心一下这边的动静，所以并不觉得怎样尴尬慌张。
　　她也冲他微微一笑，端着空了的粗海碗，扭头进了厨房。

　　堂屋侧边的厨房，空间不大，光线也有些暗。
　　几个女生在灶台边搁下碗筷，回头准备出门时，却被还抄着锅铲的胖胖大婶伸手拦住。

　　“锅里的饼子也好了，你们带上路上吃吧。”她说着，掀开灶火上的锅盖。
　　还炖着些粉条菜叶的大铁锅里，贴了一圈的杂面饼子。
　　林茉他们刚才吃的就是这个。

　　“不用了不用了。”带队师姐自然摇头推辞，“给来帮忙的邻居们留着吧。”

　　大婶却是自有安排，一边快手快脚地把锅里的饼子收出来，一边抽空朝外面的院子努了努嘴：
　　“人家那些来救人的就只肯喝水，也不吃我们一点东西。你们就偷偷带一点，等到路上拿出来，给他们也分一分。”

　　她说的是救援队和周分队长一行人。

　　林茉几个一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笑了，只想夸奖大婶眼力了得还人美心善。
　　那边瞧出了救援队们不纳群众一针一线的板正作风，这边就心思周转，算是想出了个暗度陈仓的折中法。

　　大婶自然不像队副同志，想不到家属不家属的那一层。
　　就是觉着，那一帮大小伙子就算现在能扛，保不齐到了半山路上，就气力用尽坚持不住了。
　　要是到时候能有几个面饼子拿出来，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屡受拒绝。

　　“行，我们带着吧。”
　　林茉和带队师姐对视了一眼，随即跟大婶点了点头。

　　十几个赶着做的薄面饼子，被一只盛面用的旧袋子包了。
　　因为没有多余的袋子分装，林茉便自告奋勇，把这最后一份行李全都揽在了自己囊中。

　　小春和小糖还在门边的椅子上，一个自己动手，一个由奶奶喂着，扒着碗里最后的菜汤泡饼。
　　见大家都吃完了，也连忙推开碗勺，开始擦嘴收拾。

　　林茉一声不响把面饼袋子塞进自己背包，顺便再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
　　然后拉上拉链，拽起一边的包带，反身就要背包上肩。

　　不知是不是多了几个饼子的缘故，这一扛一甩之间，背包倏忽一沉，从肩头滑落，差点没闪了她的老腰。

　　多亏在她身后的眼镜师兄，眼疾手快在包上拉了一把，才没让她连人带包一起仰倒。

　　“谢谢师兄。”
　　她站稳了脚跟，回头冲眼镜师兄笑笑，顺势摸索着另一边的背包带，把多长了几分重量的背包在肩上背好。

　　眼镜师兄一直帮她半提着那包，直到她整理完毕，把包背好。
　　“要不要我帮你背一点？” 他一边松手一边问，很好心分担的样子。

　　“啊，不用了，谢谢。”林茉连忙笑着婉拒。
　　重一些的行李早就被师兄们分担去了，她这里都是些轻便的零碎和自己的东西，实在没必要再麻烦他们。

　　她几乎是下意识冲师兄摇了摇头，一面又不自觉朝院子另一边瞟去一眼。
　　撸完了狗的周分队长，也正和众人一起，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他那一道目光不偏不倚，也正巧瞧向这里。

　　林茉匆匆一瞥，没瞧清他脸上的神色。
　　却不知为何，就忽地生出一点心虚。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动作太慢，让人家那么多人久等了吧。
　　林茉同学如此想着，赶忙抖了抖身上背包，应着带队师姐的点名，转身整队去了。

　　太阳不曾露面的阴天，山里沉沉的天色，凉意更加重了。
　　薄雾渐起。

　　七个人的队伍，很快整顿完毕。
　　老桥带着小春小糖，也简单收拾妥当。

　　“走吧。”
　　带队的老警察招呼着，和说好带路的老桥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两只搜救犬，和背着小春小糖的消防队员紧随其后。之后就是林茉他们一行。
　　周弋带着自己队里的小子们走在最后。

　　他们沿着山道先向东行。

　　考虑到不久天就黑了，又是雨后路滑难走，他们选了较平缓但稍绕远一些的那条路线，以保证两个孩子在内的人员安全。
　　预计至少要走三个半小时，才能摸到出山公路的边沿。

　　林茉他们毫无意见。
　　毕竟前有救援队，后有周分队长，走哪条路都一样满是安全感。

　　来时十多公斤的行李，走时差不多轻了小半，所以起初，林茉他们的脚步并没有一点吃力的迹象。
　　几个人人手备着根伸缩的登山杖，握在手里，紧紧跟着救援队身后，还时不时低声闲话几句。

　　可到了后来，天色渐暗，行得渐远，几个人的体力也渐渐开始不足起来。
　　脚底下的步子也一点点慢了下来。

　　他们自己没觉察。
　　还是前面的消防队长，发觉他们慢慢落后，便喊着队伍慢下来一点，回头来问他们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后面的我军精锐，也早察觉了自身的行进速度受阻，配合着停下来一探究竟。

　　周分队长照例跟在队伍最后压阵。
　　前面的队副同志，回头与他打了个手势，随即做了代表，上前与消防队长一同询问情况。

　　才出发了个把小时，天都还没完全黑透。
　　几个学生瞧着前后也大都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一个个又是装备又是小孩的，背上的东西一点不比自己的少，还都大气不喘步履稳健，也都起了点得争口气不服输的念头。

　　被问着要不要休息。
　　便你瞅瞅我看看，都一个个摇头说还不用。

　　消防队长也不勉强，只是转而又问学生们要不要帮忙拿他们的行李。

　　救援队除了简单的救援装备，和两个小姑娘在身，确实还有些负重的余力。
　　后队的我军精锐，也是再多一倍的重量也不在话下。

　　这话出发时，他就问过。
　　那会儿学生们就一个个说不用，这会儿还是摇头没答应。

　　男生们拒绝得倍儿干脆。
　　女生们也小口喘着气，摇头说还能坚持。

　　消防队长和后面的队副同志碰了下眼神，对几个年轻人的这点骨气还挺欣赏赞许。
　　“行，那就继续赶路吧。”
　　他点点头，又返身回了前面队伍里。

　　队副同志也退了回去。
　　一行人又继续上路。

　　暮色渐浓，山间林间的雾气也更重了。
　　头灯和手电的光亮接连亮起，照出一片连起来的朦胧光亮。走在其中，丝毫不觉得怕黑恐惧。

　　林茉他们几个嘴上硬着，可身体素质在那摆着，走着走着，还是渐渐吃不消了。
　　终于，在穿过一片石头坡的时候，小小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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