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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晨间。
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此刻刚刚露脸的朝阳,也已经不再那么毫无温度,照在人身上洋溢着温柔的暖意。
大定城郊的一处山涧中。
眉头微皱的少年维持着坐姿,睁开双眼。
他习惯性地先朝身边一处看去,如愿看到那个安然睡着的身影。
暖阳毫不见外地打在他侧脸上,也照开了地上人的双眼。
卫棠反射性地抬起手,挡住直对着眼睛来的阳光,睡衣惺忪的一张小脸都皱起来:“沈随!”
“又怎么了?”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卫棠满脸写着不高兴地爬坐起来,面前就被递过来洗净了的甘果。
这种甘果味甜而汁沛,是卫棠这一路上挑选出来的最佳零嘴儿。
卫棠住了嘴,拈起一个丢进口中。
等那带着甜味的凉凉汁水进了肚,人也清醒了。
她问沈随:“李叔他们还没到吗?”
沈随抛着手中的果子,回她:“别急。估摸着今日该来了。等江无知会了宫中,自会有人来接。”
那日的“逃亡”后,他们二人便单独走山林之道,曲折往大定而来。
江无得了沈随的嘱咐,带着李叔和云微走官家驰道,直奔大定,向宫中禀报事宜。
既已到了这,临门一脚,必得叫足人马来接,不容再出任何意外。
卫棠已经等烦了:“我们自去不行吗?城门处难道不认得你?”
沈随转过脸来,面色冷冷的:“郡主的棋下得精巧,只是已到了最后一步,请郡主有些耐心,万事俱备再收尾不迟。”
卫棠面上讪讪的,晓得她耍这一出,将自身安危也一并押上赌盘,着实惹恼了沈随。
现下她理亏得很,于是只好闭嘴,老实抱腿坐着。
两人间安静了好一会,只有晨起的鸟雀在四处展露悠扬的歌喉。
卫棠还是耐不住,开口逗沈随说话:“得将军如此担忧,卫棠真是惶恐。”
她一副笑嘻嘻的样儿,沈随看了就不爽:“郡主不是说乱世女子飘零如花,命途多舛,说别人时侃侃而谈,到自己时怎么就抛之脑后了?”
卫棠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本不就是如此么。”
瞧着沈随满脸的不赞同,卫棠晓得他还在纠结卫棠要演的这出孤身逃命的戏。
“我是个不认命的人。”她站起来,“所以自己的命,我得去挣一挣。”
“这般危险,若是出事了怎么办?”沈随眉头紧皱。
“那也比徒坐在井底,等着人填上最后一块石头要好。”卫棠回想起了前一世的郁郁而终,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沈随却突然愣了一下。
“你很像一个人。”
卫棠转脸过来。
“像你父亲。”
卫棠的兴致骤然被挑起:“你知道他?”
这话说得怪怪的,沈随轻抓了下脸:“算是吧。”
卫棠的眼儿睁得圆溜溜的,写满了叫他继续的意思。
沈随清清嗓子:“就是他有一回,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又看了卫棠一眼,这父女俩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是自信打底的傲气和孤注一掷的狠勇交织的面庞。
卫棠扁扁嘴,连日劳累,这会儿又叫她想起了南陈行事的古怪。
必然与她阿父有关。
于是她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还现存的亲人了:“你快出去瞧瞧,江无若是来了,找不见人可怎么办?”
沈随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这几日赶路,被这金贵主儿使唤得没了脾气,起身拍拍屁股到外头去了。
江无果然不久便来了。
就是和自家将军相见时,也是一脸无奈的神情。
从他身后骨碌滑下一个矮些的身影:“姑娘!”
卫棠听见熟悉的嗓音,欣喜地奔过来:“云微!你怎么跟来了?”
山野间赶路,风餐露宿的,卫棠这会儿自然浑身带了几分狼狈。
练了几日,才从坐上马就发晕到能被人带着坐上一程,只是脸色发白,期间一声没吭过的云微,看见卫棠这模样,眼水儿“哗哗”地就流出来:“姑娘可受罪了,呜呜呜……”
虽说卫棠已经是郡主该唤尊称,但情急起来,云微还是改不过从前多年的习惯。
卫棠深知云微的脾气,不念叨她半个月不得休。忙忙地拉着她,上了后头备好来接人的马车,边拿帕子给她擦泪,边给她道歉告饶。
两个姑娘家风风火火地没了人影,只留外头沈随二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莫名。
虽则进了宫,但卫棠和沈随二人如此狼狈模样,自然不适合就去见人。于是顶着云微的碎碎念,卫棠梳洗换衣,按着郡主仪制赶工的新衣也已经摆好了,卫棠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颇有几分新奇。
就是用的颜色非红即粉,看来还是把她当个小女孩待儿的。
不久收拾妥当,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去前头正殿里拜见。
李叔逐渐上了年纪,身子骨比不得年轻人;奔波过后,便一直在歇着休养身体,如今也挣扎着过来了。
卫国的宫殿自有其风格,宽大疏阔,檐角飞起,写满了呼之欲出的飞扬战意。
这是内宫的正殿,上方的龙座空着,下首两边各摆了几把椅子,当前那把,坐着一个衣着清爽的贵妇人。
当卫棠为首踏进来时,那妇人明显地浑身一颤,往日利落的步伐,此刻却要身后的宫人搀了一把。
沈随他们自觉地停步,只卫棠一人走上前去。
那妇人约莫三十之龄,正值壮年,身形可见和沈随江无一般的挺拔,并非深居后宅之人。
也同南边妇人簪花涂脂的风气不同,只薄薄上了层妆,穿得也是箭袖阔步裙。
只是对着卫棠沉静的面庞,刚欲张口,泪水已经落下。
卫棠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稳稳开口:“阿娘,我回来了。”
对卫棠来说,她并不真是一个不久前才知晓父母身份的单纯少女。这一天她等了足够久了,等了足足两世。原本她以为她到时也会激动落泪,可真到此刻,她心中却只有长久盼得的安宁。
原来有一个亲人站在身后,是这样一种感觉。
等到止住眼泪,长公主卫云转也难得地有些红了脸:往日征战沙场惯了,这般地多愁善感流露于人前,已许多年不曾有过了。
她让人扶着李老将军坐下,吸了吸鼻子,差点又忍不住感激的泪水:“这么些年,多亏李老将军了。如今还能见到棠棠,对云转来说恍如做梦一般。”
李叔却不居功,只摆摆手。当初卫云转虽然走得匆忙,但云留山地势清幽,于军家并非可争之地,借着这地利,他护着两个孩子也容易许多。
卫云转又叫了沈随过来:“这趟辛苦令飞了。”
卫棠在旁听得眉头一挑,阿娘竟直接唤沈随的小字,他们这么熟么?
初见的寒暄热泪过去,外头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阿姐这回终于称心顺意了吧?”
众人听得这声,都“哗啦”站起来,俯首行礼:“陛下万安。”
进来的男子尚且年轻,一脸笑呵呵的,早早叫了免礼,又上前去扶长公主。卫云转已经嗔起他来:“你就知道笑话我。”
来的人便是如今的卫国皇帝,卫临。
卫临低头讨饶:“阿姐莫气,临儿可没有。”
连乳名都搬出来了,卫云转只好暂且放过他,又转过来同一脸好奇的卫棠道:“这是你舅舅。”
于是卫棠又行了一个家礼,卫临便道:“行了家礼,这一份礼就得即刻拿出来啦。外甥像舅,果然不假,这机灵劲儿,阿姐,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吧?”
惹得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卫云转又白了眼她这个自小嘴贫的阿弟。卫临后头的宫人已经捧了垫着红布的礼盘过来,卫棠看一眼端坐微笑的母亲,和那个笑眯眯看着她的舅舅,就知道不得不收了。
即使这礼贵重得出奇。
这是一道诏书。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有长公主亲女卫棠,性资敏慧,失而复得,乃卫氏之贵福。承禀天意,封郡主之份,赐封号明熙,食邑八百户。”
这着实是一份令人侧目的大礼。
最后那一句的内容,才是实打实的封赏。现存的卫氏皇亲中,这一辈的论起食邑,当属如今的卫棠为头筹。即便是卫临的亲女平阳公主,因尚未及笄,也只得了五百户的食邑,要待及笄礼上再行加赏。
长公主似乎丝毫没有流露出意外的情绪,卫临笑呵呵地道:“按理算来,棠儿竟已及笄了。可不要怪舅舅的及笄礼来得迟啊。”
说罢他又突发奇想似的,转头对长姐道:“不然咱们给棠儿补一次及笄礼吧?”
又惹得长姐一个白眼:“那像什么话?”这等事情,宁愿简陋,也不能换日子,不吉利。
卫临沉吟了下,道:“那就等棠儿十六岁生辰,定得好好大办一次。”
卫棠全程就如个年节时被人捧在手中欣赏喜爱的年画娃娃,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微笑。
还好她这位相当跳脱的舅舅终于转移了目标。
“哟,这不是小随儿吗?嗯,还行,全须全尾地回来啦。”话说着,卫临的巴掌就已经拍上了沈随的后背。
这位舅舅虽然看着文弱,但显然卫氏并没有真让他做个拳武不通的娇惯皇帝,这一掌把沈随扎稳的身形硬是拍得晃了晃。
他面上还不显,只拱手回话:“谢陛下挂念。”
卫临此刻显然不再有面对外甥女时的亲切随和,面上神情收起,瞧着沈随恭敬的模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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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封号想叫明|慧,结果居然会框框……着实有一些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