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可没坏心思

　　“安先生、安先生，您有在听吗？”

　　安城奂没有弄清自己情绪，只觉得刚才逛超市买书中奖的喜悦都消失无踪。

　　“我听到了，您请说。”

　　“是这样的，对于您上次的报案，我们暂时没发现任何线索，所以那个男孩子可能还需要您继续照顾一段时间，考虑到他的生活花销，这边为您申请了补助金。”

　　“补助？”安城奂莫名松了口气，“没关系，我不需要补助，如果……”

　　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可以收养他。

　　脑海中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安城奂自己都被惊到了。

　　对面沉默几秒：“对于您的回复我们会上报一下，还有件事，之前约定要对他定时回访，这个周末您有时间吗？”

　　“有的。”安城奂从不加班。

　　“好，您现在方便拍一张他的照片吗？”

　　安城奂警觉起来，对面该不会是骗子吧？

　　“您别误会，对于您之前的行为，我们仍保有怀疑，所以需要在去之前确认一下当事人的状态。”

　　安城奂叫住奚念，让他回头，随手拍了一张。

　　因为颜值高，即使是抓拍也很好看。

　　他加上警员的账号给对方发去照片，对方也给他看了证件，约了周六下午的时间，会过来两名警员共同回访。

　　“哥哥在做什么？”奚念折返回来，一眼看到安城奂手机上自己的照片。

　　他以为只有特定的人才可以出现在手机上，原来他也可以：“这是什么？”

　　“就是照片，我教你拍。”

　　相机软件在不调整拍照各项数据的时候非常简单，只要按下快门键就好，奚念很快学会。

　　他将手机对准安城奂：“我可以拍哥哥吗？”

　　安城奂不是很喜欢照相，却没有犹豫地答应，动作僵硬地摆了个姿势：“拍吧。”

　　奚念拍下照片，心满意足去吃饭。

　　睡前，安城奂将周末警方要来的事告诉奚念。

　　奚念开门的手顿住，抓着衣服下摆，低头默不作声站了半晌，然后抬起手抹了把眼睛，顺带将哭出来的小珍珠藏进手心。

　　“哥哥还是不要我了吗？”

　　“怎、怎么会？”安城奂看他眼圈通红，慌乱得手足无措。

　　“他们不是要来接我走的吗？”

　　“当然不是。”

　　安城奂抬起手，摸摸奚念的头：“还没有你家人的线索，所以之后你能继续住在这里，他们来只是想要确认你在这里生活得好不好。”

　　“真的吗？”奚念露出笑容。

　　他都不知道自己家人在哪儿，人鱼一族血脉联系不算太紧密，人鱼蛋会放在一起共同孵化，并不确定是谁的蛋，有时候还会有马虎的人鱼将别的生物的蛋抱去孵化。

　　奚念还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蛋壳旁边的蛋孵化出只小海龟。

　　长辈们只照看到他们会自己捕食，之后就不再管了。

　　人类的警察能找到他的人鱼亲属吗？

　　奚念觉得不太可能，他既没见过亲属也不知道是谁，对他们也不好奇。

　　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可以跟前辈一直生活在一起？

　　现在的日子，是他以前从没想象过的，没有谁会因为他控制不好水嘲笑他排挤他。

　　知道自己不会被送走，奚念安心回到房间，将手心里珠圆玉润色泽明亮的赤金色珍珠放到床头柜摆件的小托盘里。

　　除了控制不好水，大家不喜欢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的眼泪变成的珍珠是金色的，而其他人鱼的都是粉白色。

　　他就像个异类。

　　想到这儿，奚念将托盘上的珍珠都拿起来，找到安城奂给他手机时留在这里的包装盒，把珍珠都放进盒子里，又藏进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

　　他还不知道前辈鱼对他珍珠的态度，不能被发现。

　　带着要努力适应人类世界、学会更多东西能够帮助前辈鱼的美好愿景，奚念安然入睡。

　　早上等安城奂出门，奚念立刻去书房学习。安城奂将那些书排了序，奚念只要按顺序学就可以了。

　　安城奂直到下午都没收到过奚念的消息，还感觉怪没意思的。

　　不过想来他对识字那么热情，应该在老老实实看书。

　　他不知道的是，奚念现在正全身湿透、仓皇狼狈地擦从厨房蔓延到餐厅的水。

　　今天安城奂点的午餐在运送时餐盒由于挤压裂开，奚念就把食物放到了盘子中。

　　作为一条想要长期留下的鱼，奚念知道自己得把餐盘都洗干净，因为视频里就是那么说的。

　　没有人会喜欢只会添麻烦的笨蛋。

　　奚念不知道家里有洗碗机，就算有他也不会用。

　　他将餐盘放进水槽，拧开水龙头，还学着安城奂的模样挤出一泵洗洁精。

　　洗碗过程非常顺利，奚念不禁在心里对自己进行全方位夸夸。

　　哪有鱼会不喜欢水的，奚念放好餐盘后看到水龙头，忍不住又把它拧开。

　　他变不出鱼尾，对水的控制力又会如何变化呢？

　　奚念把手放在水流两边，想要将水引到放在一边的大碗中。

　　水流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弯曲，就在奚念露出笑容时，瞬间变大，全都淋在奚念身上，水管爆裂开，涌得满地都是。

　　奚念慌乱地伸手去挡，被流速激烈的水往后推了一大步，直接摔倒在地。

　　他一边想着完了完了，一边爬起来去赌住出水口，又试图用控制水的能力，但也许是因为紧张，没能对水产生任何影响。

　　发现自己的行动没用，他下意识想要出去找手机给安城奂打电话，但又害怕自己被赶走，脚步迟疑。

　　纠结之下，他想到很多人会在社交平台询问一些生活常识，就把厨房的照片拍下来，让语音助手把自己的话转成文字，发出动态询问。

　　按理说匿名账号不会有流量，也很少有人会去回复，但大概是奚念运气好，没几分钟就收到一堆评论。

　　评论区的留言他辨认起来十分困难，不得不让语音助手一个个翻成语音，然后再把自己的话录入变成文字去回复。

　　不知不觉间，水就从厨房流到餐厅，逐渐没过鞋底。

　　奚念将餐厅和客厅中间的门紧紧关上，祈祷水不要漫到客厅去。

　　语音助手波澜不惊的语气跟现在的状态格格不入，读出来的评论也让奚念更紧张——

　　「先把家里的水闸关了。」

　　可是小人鱼根本不知道水闸是什么，也不知道在哪儿。

　　「这个厨房看着好大，餐厅墙角那个花瓶不会是真品吧？」

　　奚念看了眼花瓶，他不知道真品是什么意思，而且这句话跟他问的问题完全无关。

　　「水管怎么爆的，你几岁了，怎么不叫家里大人？」

　　小人鱼想叫的，但害怕被赶走。

　　「你是文盲吗，发一段话问问题语序不通还全是错别字，难为评论区各位还认真回答你。」

　　奚念点着屏幕的手指一僵，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骂，他已经在认真学认字了，以后可以做得更好的。

　　「这么大的房子，找不到总阀门的话橱柜里应该会有只控制厨房用水的阀门，你找找。」

　　听到语音助手毫无波动读出这句，奚念问语音助手橱柜指哪儿，然后立刻起身去开柜子。

　　他在海里靠近岸边的地方见过人类在用来分流的大坝，也知道阀门指的是什么，开到最角落的橱柜终于看到花型阀门开关时，奚念整颗心落回肚子里。

　　汹涌的水流终于停下，奚念回过神，发现地板上的水已经过了脚面，客厅也被波及，但水没有流向卧室，顺着客厅的公共洗手间流向了下水道。

　　奚念反应过来，找来今天才知道是什么的拖布，将水慢慢推向洗手间。

　　有了方向，他的动作更迅速，但期间滑倒好几次，原本就半湿的衣服完全湿透。

　　等地面上只剩下一层潮湿的水渍奚念才停下，找出自己刚才的求助动态，对帮助到他那条评论说了谢谢。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用户界面有了几条新消息。

　　他其实不知道私信是什么意思，但出于强迫症和对小红点的好奇，点开了私信聊天界面。

　　给他发来消息的头像有些眼熟，奚念想起来，是提到花瓶的那个人。

　　他本来想继续用语音助手读给他，但想起地板还没擦干，前辈鱼回来会不高兴，就找了块抹布擦起地板来。

　　小人鱼并不擅长做这些，吭哧吭哧擦了半天，也才把客厅擦干一小半。

　　时间不等鱼，安城奂就在这时回家了。

　　听到门响，奚念猛地站起，将抹布藏在餐厅的窗台上用窗帘挡住，走出了拥有双腿以来最快的速度。

　　他蹭蹭来到玄关，还被地毯绊了一下。

　　“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

　　奚念企图遮挡住安城奂的视线，一张口舌头打结：“今、今天怎么这么早。”

　　“早什么？”安城奂把手表摘下来随意扔在鞋柜上，“下班时因为临时收到了新邮件，还晚了几分钟。”

　　他说着就要往客厅走，奚念一下抱住他：“等一下！”

　　安城奂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心脏狂跳，不自觉摸摸口袋里刚从门卫那儿拿来的快递——他用来自我安慰的速效救心丸。

　　“等一下，”奚念默念着，“哥哥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这又是什么剧本？

　　安城奂叫他站好，狐疑道：“你今天不太对劲。”

　　“没有啊。”奚念说着眨眨眼，想起昨天他们买完书快乐进门，今天就要面临史无前例的危机，惆怅顿生。

　　忽然，他灵机一动，出门不就好了：“哥哥，我们再去超市好不好？”

　　“不好，”安城奂残忍拒绝，但看到奚念水汪汪的眼睛，又柔和下来，“你是有什么想吃的吗，还是昨天看到了什么没来得及买？”

　　“昨、昨天有个很大的冰棍我没好意思拿，我们今天去买好不好？”

　　奚念紧张地等待安城奂回复，想着在外面他再多拖延一下，家里的水就会干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片狼藉。

　　安城奂没有答话，定定看着他。

　　奚念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身体骤然悬空，奚念被安城奂一下扛起，为了保持平衡只能抓住他的上衣。

　　安城奂触碰到奚念还半湿不干的衣服，又看到客厅乱七八糟的水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在客厅游泳了？”

　　“我要下去，”奚念感觉安城奂的肩膀太硬了，硌得他不舒服，“你好硬。”

　　安城奂差点没站稳，当即放下奚念，想不通自己刚才干嘛把奚念抗起来。

　　就算是想赶快看看家里发生什么事，也有很多办法越过奚念走进来。

　　奚念在地面站好，扫视一眼客厅，又偷瞟了餐厅一下，尽量委婉：“也许、可能我不是在客厅游的。”

　　“啊？”

　　“是在厨房。”奚念仰起头看向安城奂，笑得像哭。

　　安城奂快步走向餐厅，被奚念藏在窗台的抹布就在这时很配合地啪嗒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控诉着奚念的罪行。

　　那不是抹布，是安城奂四分五裂的心。

　　奚念小心翼翼走到他前面，认错态度良好：“我会打扫干净，对你负责的。”

　　安城奂上一口气还没出来，因为奚念的话直接憋回去：“别乱说。”

　　“我是认真的，”奚念去拿抹布，要继续擦地板，“哥哥，对不起。”

　　“好了别擦了。”安城奂把他手里的抹布拿过来，抬起手指想用异能将水都烘干，想到奚念还在又顿住。

　　初遇时他不知道奚念有没有看到他消除身上的水，但既然奚念后来没有提到过，应该就是没看见。

　　“你先回去换身衣服，这里交给我。”

　　“是我的问题，我得一起。”

　　“不需要，”安城奂推着他往外走，“快去换。”

　　奚念一步三回头地回房间换衣服，再出来发现安城奂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而地板光洁如新，空气中也不像之前那样潮湿。

　　“怎么不过来？”

　　“对不起，我就是……”

　　想要试试能不能控制好水。

　　“没事，我已经联系物业，他们马上派人过来修，”其实安城奂不怎么生气，他很清楚奚念这样的精神状态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也挺厉害的嘛，还知道水阀在那儿。”

　　“是我问的。”

　　“问的谁？”

　　奚念拿出手机，想给安城奂看自己发的动态。

　　社交平台的软件点进去后还停留在私信界面，奚念要退出去划到个人主页，安城奂按住他的手：“先别动。”

　　他将消息看完，眉心紧锁。

　　「可以认识一下吗，你家装修挺有品味的，花瓶看起来是真品呢。」

　　「为什么已读不回？」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吧？你好装哦，那个花瓶一看就是假的，哈哈。你肯定也不怎么样，看了不回玩什么欲擒故纵，这样骗多少人了？我其实根本就对你没兴趣，就是随口一问，哦对，我其实比你有钱。」

　　安城奂扭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奚念：“你看了？”

　　“看了，但是看不懂，还没有让语音助手读。”

　　他这么一说安城奂就明白过来他是怎么发动态跟人交流的，知道奚念没看懂这些令人作呕的话，他放下心：“没事，就是广告。”

　　安城奂转手发过去一个贱兮兮笑的表情，配上文字“没你装”，然后将对方拉黑，又把聊天提醒删除。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这次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安城奂以为水管会爆完全是意外。

　　奚念哪里好意思再提这件事是他控制水失误造成的，前辈能在他换衣服那么短的空档把房间恢复原状，控水能力一定非常强，说不定会看不起他这种控制不好水的小笨鱼，那他留下来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水龙头修好后时间比较晚，安城奂再次点了外卖，塞满冰箱的食材依然没被使用。

　　吃完饭，奚念趴在桌上，好像明白了什么：“哥哥，我们的食材是不是用来装饰的？”

　　安城奂回了个消息，抬起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奚念指指鱼缸：“冰箱里的食材没动过，那里的鱼也是。”

　　见安城奂不回答，奚念搓搓手，为了挽回自己在前辈鱼心中的形象，自以为通情达理道：“明天哥哥可以不给我点餐，我自己抓鱼吃就好了。”

　　安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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