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 8
他的胸膛温暖异常，让我仿佛感觉回到了过去，每当我生病难受，他便这样扶住我，搂着我，给我以安慰。那时候他知道我自幼身体孱弱，也知道我有家难回内心苦闷，便总是最温柔的态度相待。
而我也爱依靠着他，也爱眷恋着他，哪怕是被他圈养，哪怕是……
我站定住，慢慢推开他的手，“……涵哥，不用，我没事。”
头痛越发厉害，一阵一阵的，就犹如凿子在上头刻字，一笔一划都是那样明了。深深的，深深的刻入我的皮肤，直到它们连成句，连成段，再连成文。
眼前的人几乎就要模糊起来，但与此相反的是，我的思想越来越清晰。
该走了。我对自己说，不该在这里留恋了。
因为留恋毫无作用。
眼前的声音沉默一下，我飞快的用水淋湿面颊，在那冰冷的刺激下强迫自己清醒。这个身体原本是不应该喝酒的，是我忽略了，忘记我原本胃不好，易受刺激。
这样几杯黄汤下去。难怪我头疼又想吐。
突然，一只手攀上来，替我关掉一只流淌的水龙头。我诧异的抬头，眼前的那个人平静的看着我。然后脸上一凉，干净的白色毛巾遮住我的眼睛。
“把你的脸擦一下。”他忽然走近，重新将手扶在我的肩膀上。“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
“……”
我转回头，默不作声擦干净自己的脸。
他的身体稍微贴得我有点近，呼吸就快要喷在我后颈上了。我用手撑着洗手池池壁，可以感觉到由他双手传过来微微的暖意。
我冷静了一下，支起身子。对我而言，这个距离很危险。沈涵的手臂有力的驾着我的肩膀，不是幸福，而是酷刑。
“谢谢你。”我不动声色的挣扎了一下，又一次说，“不过我真的我没事。”
我知道他以为我喝醉了酒，不能走路。但是这种看见小狗丢点饵的同情心，我不需要。
背部隐隐有一种难熬的灼烧感，视线落在身上，仿佛有重量一样令人不安。在镜子里面，我可以很清楚看见沈涵此刻的脸，带着敷衍和漠然的态度。那种表情令我害怕，更令我有种难以言喻的疼痛。
最后，沈涵放开我。“没事就好，”他绽出一个微笑，就像带上某种高贵的面具。说出的话既不突兀又显得关切：“你是欣豪的同学吧。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还以为你有什么事。”
我把用过的毛巾丢进洗手池旁边的盆儿里面。“没事，胃不好，被他们灌了太多。”
沈涵又是笑了一下，注视着我慢条斯理说，“如果难受的话，不要硬撑着啊。你记得包厢的路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却对此敬谢不敏，顶着那张惨白的脸转过身，“不，我自己去就好。”
说罢，我拎着背包就往外走，且不论要不要回去，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走出卫生间，酒店大厅灯火辉煌，几个迎宾小姐对我殷勤的笑，那笑容却没有一点感情，满是敷衍做作。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人来人往，忽然大步向外面迈去。
如果陆欣豪等会知道我现在的不告而别，恐怕会有不愉快。但我却无法替他考虑。我来这里根本是个错误，更是高估了我自己，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
然而，我的整个心脏都叫嚣着快滚，快滚，滚出这里最好。它已经难以忍受，即将被这种压抑袭倒。
只是刚跨出几步的身子被拦下，有人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我正心烦意乱，那一扯之下居然也被拉的脚步不稳，肩膀一下子撞在那个人的胸膛上。
然后便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淡淡的说，“学弟，走岔了吧？”
居然是他……我顿时心里一凉。
想不到他会追出来，我颇为自嘲的笑笑。回过头，沈涵正站在我身后，眉头略略皱起，原本俊逸非凡的脸孔流露出一丝不快，仿佛我此刻的举动是对他方才一时善意的讽刺，想来也是，那人心高气傲，不过伪装出一副温和的样子，实际上看他的狐朋狗友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这样的人，即便是帮助也是施舍般的，那容得一个微不足道的我拒绝。
他的声音已经带着点不满。但仍旧掩饰的很好。“包厢的路可不是在这边。”他冲我又是笑笑，握紧我的手。我因为一时恍然，愣愣的被他抓着往里走。
那接触的一下片肌肤传来他温热的体温，我却觉得如火烧一般，飞快缩回来，这一下让我终究回过神来，我勉强对他笑了下。
“不了……还劳烦下涵哥，告诉欣豪我先回去。”
“你身体不舒服么。”
“对。”
我毫不犹豫的承认。是的，我现在只想走开。无论哪里都好，我只想静一静，或者再也看不到他。可那人忽然上前一步，和我并肩。
在我急急忙忙的欲向前逃离时，沈涵又跟在了我旁边。
“你好像很不想见到我。”那人这样说，听不出认真还是玩笑。
我停顿，许久才勉强笑了笑，“……怎么会。”
然后他轻笑一下，黑色的眼眸直视着前方，手伸过来搭住我的肩。“那我送你吧。”
我几乎是讶然的转过头。正想拒绝，他却比我抢先一步说到。“你这样走掉让我不太放心的，一定要找个人送你的，现在他们都在里头玩的热闹，我不送你，难道找其他人送你？”随后拍拍我的肩膀。
“你别当心，我有车。”
我隐约记起，沈涵早在高中时候就考上了驾照，他父亲给他买了辆不算名贵的车。但是这个年龄，有了汽车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就算我父亲工作近乎二十年，也还一家人挤在窄小的住宅房里，每月房贷就抵得上他半个月工资。
我不便推却，只得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走出大门。
在这样的夜里，即使只是十月的秋风，都有些微微的凉意。每走一步，我都可以感觉到一股寒冷慢慢的，慢慢的像我骨子里渗透。等走到泊车的地点，我已经仿佛浑身浸透在冰水里头。只觉得冷气逼人。
沈涵温和的笑笑，替我把车门打开。
他就是这个样子，习惯将礼节做足，哪怕只是面对一只蝼蚁，也会让人感受到他的重视。比起季洛凡，他是真正的温文尔雅，端庄如玉。可惜对于我，这种良好的教养只不过是种浪费。
因为他说的这些理由，我不信的。
我太了解这个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目的，他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特别是为我，一个陌生人。沈涵从来就不是善心的人，他是天生的商人，好比毒蛇，对他猎物温存只是希望他们踏入陷阱。
我等着他开口，那个男人抿着嘴唇，看上去有点走神。但是我知道，这只是他思考时候的一个习惯。其实，我已经隐约感觉到他要说什么。回想起刚才在饭桌上的那一幕，他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欣豪，我手指就忍不住抓紧了安全带。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我看着窗外，外面的景像在我眼前飞速略过，这几年城市的发展大大加速，夜生活也变得丰富起来，整个F市，到处都洒满了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它们在夜色中熠熠发光，穿梭着打扮动人的女人和风流不羁的男士。这个我生活的世界，到现在还是那样光鲜亮丽。可是，我自己，却披着一层掩盖住腐朽溃烂的内心的皮囊，挣扎不休。
等开出车流众多主干道，沈涵出声询问我家在哪里，我报了一个地方，他点点头。我的家距离这里还挺远，是远离市中心的一片住宅区。从这里出发要开至少半小时的车，沈涵一边超速一边用手指下意识的敲着方向盘。
“谢谢你。”沉默一会，我慢慢的说到。
沈涵无声的笑了一下，“不要客气，你是欣豪的好朋友嘛。”他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你们还真是要好啊，我认识他也算很久了。他倒是挺照顾你的。”
我低下头，手不自然的放在腿上。“恩，还不错……这算是沾他的光？”
“哪里的话，你也是我的学弟。”他伸出手指，轻轻在转盘上面刮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黏在上面，而他要把它擦干净一样。“不过说起来，我对你更有印象呢。”
“……”
“你还记不记得，报名那天我遇到你了？”沈涵忽然转过来头来，一辆车无声无息的从他对面滑过，金黄的车灯那瞬间打亮他的脸。“我印象深刻啊。”
我当然记得。
叹口气，我示意他还是好好看路。于是沈涵微微一笑，打着转向灯，超过一辆银色的小面包，继续道：“那天洛凡的事……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被他父亲宠坏了。我现在在这里算替他陪个罪，还请你多包涵。”
我无所谓的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我哪敢要你沈大少爷的道歉，你又何尝替人真心实意的道过谦，也不过一个安抚的说法罢了。
叹口气，恐怕和他接下来要对我提到的事情做铺垫吧。
我等着他继续，沈涵倒没叫我失望，做足了姿态之后，他果然又一次开口：“只是，我原本只以为他又欺负新生，不过后来我问他，他却说你校内抽烟，有这回事么？”
我愣了半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是校内。”
我选择说实话，十五岁的年纪，又不是死读书的呆子，抽支烟算什么，我也不想费劲去猜他意思，他总归会说清楚。
沈涵又是笑笑，却没有指责我什么，这种事情实际和他无关，因此神情始终带着点无所谓的态度，看不出一点点温度。“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季洛凡那家伙又骗我。”
我没有回答。
沈涵忽然伸手摸摸我的头。“你看起来像个小孩，怎么会沾染那种东西。”他笑了一下，语气却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却我微微一愣。
如果不是跟他十几年，也不会察觉出他此时的不高兴。我一时晃神，竟然忘了躲开他的手，让他凑近揉了揉我的头发。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移开手，专心致志看着前方。
沈涵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了，我别开眼睛，不去看他。只是过了一会，听他又继续淡淡的说。“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沈涵忽然问我：“欣豪也抽么？”
我先是一怔，下意识的回答他，“没有的。”
于是那个人笑笑，没有再看我。
我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握紧了手。
是的，原来是这样。
手指下意识的绞着我的书包，上面挂着一只我母亲送给我的小玩具，一捏就会哔哔叫，我用力捏了捏，可怜的小东西叫了一声。
“你不要担心我带坏了他。”在冷风中，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欣豪很好，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连累他的。”
我在心底苦笑，说了这么半天，也不过是为了这样的理由，为此我忽然察觉到一阵悲哀，可惜这时候不是十五岁的我，里头的弦外之音，是不会被我忽略的。
沈涵一愣，面色僵硬了一下，好像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堵他的话。
我茫然的直视前方，手指抓的有点发白。沈涵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放弃似地笑了笑，也不说了。不过我明白的，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我不会自大的以为他真的是关心我。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陆欣豪看得那么重要了。
我深深呼吸，露出一个假笑。“我家就在前面，走过去就到了。”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刚刚停稳，我就立刻打开车门走出去。
真是一刻都不想和他呆着，走出来时，胃部还有点难受，此时更好像有只手在里头翻搅，我觉得今天真是自作自受。
最后看了沈涵一眼，“谢谢你。”我对他说，沈涵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仿佛要点燃什么，我却再也看不下去，正要转身，他忽然伸手拉住我。
“欣豪是我爸朋友的儿子，我答应照顾他。”他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
停了一下，我轻轻抽回我的手臂。
“我明白。”我用力踢走脚边的一块石头，抬头去看我黑暗中的家。“你用不着和我解释。”
反正，与我无关不是么？
第二天起来头疼的要死，我在痛苦中惊醒。刚睁开眼睛，就觉得异常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只锤子在里面敲敲打打。我捂住额头，忍不住摊在床上大叫几声。
喊完之后，连自己也觉得郁闷，半是不甘心半是真的难受，还好这一天是周末，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躺在床上赖着，直到我母亲上来叫我。“衍衍？居然还没有起来，快，有你的电话。”
我极不情愿的爬起来，下了床走到客厅。回头看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声音，颇有不甘的握起话筒。
“喂？”
“死唐衍！”里面传来陆欣豪怒气冲冲的声音，“昨天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自己跑回去了！”
我恍惚了一下，昨天的记忆浮现在我脑中，却没有了心情和他说话。
“我以为沈涵告诉你了。”
“他是告诉我了。”陆少爷还是不太高兴，说出口的语气都带着点指使人的意思。“可那时候你不是不舒服吗，那谁送你回去啊？亏我还答应伯母让你安全回来的！你这不是让我食言吗？”
“……”我愣了一下。刚想说不就是沈涵送我去的吗，就硬生生止住了口。想一想，大概是他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对话。特别是这个人就是欣豪的时候。
“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哪有那么多事，好歹我是男生，没钱没色，谁来打劫我？”我揉揉头，“我不想和你说了，我头痛，想再去睡会儿。”
“你昨天没喝多少啊？”他狐疑的问。
我干巴巴笑了一下。
“也好，不打扰你了。”陆欣豪也不知道在边上干什么，传过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我们又继续说了几句，就各自放下电话。我拿着话筒站了几分钟，走到厕所去刷牙。
等刷完牙，我有一口没一口吃我母亲替我盛的皮蛋瘦肉粥，忽然想起了昨晚的对话。
沈涵，他是不是看上欣豪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