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律师

　　伴随着15秒片头曲接近尾声，《时事焦点》的片头字幕隐去，背景画面中的演播室实景清晰起来，并且不断拉近，镜头焦点从白色访谈桌前的二人中心，慢慢聚焦向女主持人。

　　“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5203年12月21日，欢迎收看本期的《时事焦点》访谈节目。

　　“今年10月10日晚，帝国的安特泰曼邦、即本星，位于O12区的紫御阁小区内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烹尸案，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吸引了社会各界的极大关注。

　　“经公安机关及检察机关调查、初级法院的两次开庭审理，12月5日，初级法院下发一审判决书，判处被告唐季死刑立即执行。

　　“根据帝国法律，被告如不服判决，应当在接收判决书的15天内向高级法院上述。即是说，如果唐季拟上诉，最迟应当于昨日，也就是12月20日提交上诉申请。而在12月19日，有报道称，唐季于看守所中中毒而陷入昏迷。

　　“这种情况翻遍帝国刑法史也是前所未有。但本着以人为本的精神，安特泰曼邦高级法院经特别研究，同意将上诉期限延长至唐季恢复自主意识后的24小时。如届时仍未收到唐季的上诉申请，则一审判决生效。”

　　实时弹幕评论瞬间炸了一波：
　　[要上诉不是早就上诉了？非得卡在最后一天？]
　　[什么以人为本，不就是舞弄特权吗]
　　[怕不是根本没中毒，为了保外就医做的假象，然后从医院溜出来，偷渡去外星，那就拿这个人渣彻底没办法了！]
　　[是要搞回中央星吧？那可是唐氏帝国的地盘！]
　　[安星这边唐家鞭长莫及，搞回中央星，就全是他们自己的人了]
　　[板上钉钉的死罪还扯什么上诉，就尼玛离谱！]
　　[这个唐家请来的狗头军师还大放厥词说要让唐季被当庭释放？来来来，让爷看看你能玩儿出什么骚操作！]

　　演播厅中有一块屏幕是展示实时弹幕的。女主持人看了几眼屏幕，有些尴尬地笑道：“看来广大民众是真的很关注这件案子。我们这档有些冷门的《时事焦点》节目，今天真是破天荒的竟然有30多亿的用户在实时观看。希望我们后台的技术人员能顶得住哈。
　　“众所周知，因为这件案子，一些人和事都被顶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今天呢，我们节目组就请来了其中一位与该案具有密切关联的人物——律师、沧月明先生！”

　　镜头自主持人切换到沧月明身上，银发碧眼、西装笔挺的小律师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大家好，我是即将在二审中为唐季先生做辩护人的律师，沧月明。”

　　弹幕有一瞬间的稀疏，然后完全变了一个画风——

　　[这种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的声音好好听！我被诱惑了！]
　　[麻麻，我恋爱了！]
　　[颜值即是正义！我的三观依反派长相而定（狗头）]
　　[颜狗去死！唐季必死！]
　　[是不是有些像鲛人？]
　　[基因改造吧？融入了鲛人的基因？]
　　[基因改造什么的都是空穴来风吧？帝国法律禁止的呀]
　　[是禁止大面积推广吧（狗头保命）]
　　[说是禁忌，其实只是为了给少部分人使用（狗头）]
　　[鲛人虽然长得美，但只是低等生物。有本事进行基因改造的人，肯定是不屑于用低等生物的基因的吧？]

　　无视被各色弹幕层层叠叠铺满的显示屏，主持人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采访。
　　“从昨日公布开播消息，短短时间内节目组收到了大量观众的来信投稿……”

　　“想必除了各种谩骂、诅咒，还有不少恐吓威胁的内容吧？”沧月明突然笑眯眯地插话道：“唉，我真的太理解你们的不容易了。自从我代理二审的消息被爆出来后，我在音浪上的账号几乎瞬间就被爆了。”

　　主持人小鸡啄米式点头，十分认同道：“我们的各账号也是私信评论暴增，一直到昨天夜里几乎都是瘫痪状态，今天中午才勉强维护好。民众们真的是……太热情了。”

　　“民众也是正义感使然，我十分理解。我们的民众，有这么强的正义感是件好事。”夸完民众后，沧月明话锋一转，“我其实是气‘音浪’对于个人隐私信息的保护太差！我就是在‘音浪’上开了个上网冲浪的号，账号昵称不是‘沧月明’，也从来没发过任何涉及三次元个人信息的内容，居然在我的名字登上热搜两小时后，账号就被涌过来的私信和评论爆掉了。我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我后台的实名认证信息被‘音浪’的工作人员拿去卖掉了！还好我是个法律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会拿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益。而且我心也比较大，不会把被网暴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一般民众身上……真是不敢想啊。”

　　主持人一唱一和道：“是啊。万一从线上发展到线下，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可是这年头离开网络活不了啊。‘音浪’那边被逼退网，我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在你们‘风声’这边再注册个账号。不是因为我现在坐在这里才称赞你们的哈，风声App的设计是真的丝滑、而且特别的人性化！”

　　“哈哈，感谢您的认可！那我可得借机为我们‘风声’说几句——尽管我们的市场份额小、服务的客户数量少，但我们是认真对待每一位客户的，力求把服务做到极致！”

　　实时弹幕：
　　[有一说一，风声确实丝滑好用。就是流量太少，不热闹，没意思]
　　[同感，音浪仗着用户多、社群迁移困难，简直不把用户体验当回事！]
　　[音浪确实垃圾，风声确实冷]

　　尽情拉踩一波“音浪”后，主持人这才如梦初醒似地笑道：“哎呀，沧律师，咱们是不是有些跑题？您瞧瞧，节目组从观众的来信投稿中整理出了这么长的问题清单，接下来还有劳您一一解答。
　　“这第一问，也是提问人数最多的问题，就是：您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是为名？还是为利？网友们希望您能诚实回答。”

　　沧月明微微转动身体，面向镜头。摄影师也迅速配合，给了他一个面部特写。
　　沧月明盯着镜头，严肃认真道：“是为了追求真相、与正义。”

　　实时弹幕：
　　[放你娘的狗屁]
　　[你就说你收了唐家多少好处吧]
　　[说实话，不寒碜！装正经，才恶心！]
　　[不是为名为利，谁他妈能给一个变态杀人狂做辩护啊？还要让他无罪释放？利欲熏心的狗东西，信你有鬼！]
　　[麻麻！他的眼睛好漂亮！他在看我！]
　　[只要是美人亲口说出的话，我都信！但是唐季必须死！！！]
　　[美人，清醒点，远离唐季这泼狗屎叭]
　　[唐季罪孽深重，大罗金仙下凡也翻不了案的。美人，你别空有一副漂亮躯壳却没有脑子哇]

　　沧月明盯着屏幕上唰唰飞过的实时弹幕，镇定自若道：“我知道，很多人不相信我说的，断定我一定收了唐老板的许多好处。现在网络上最盛传的一种说法，说唐老板给了我5500万的律师费。还有零有整，编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嗯？可是你们去查一下帝国法律规定，就会知道，在刑事案件的审判阶段，律师费最高不得超过10万。超出部分则视为受贿。5500万的受贿额，可是够我在牢里蹲完下半辈子了。”
　　沧月明自顾自地笑笑，盯着镜头认真道：“事实呢，是我代理此案，是完全免费的。”

　　“不图利，那肯定是图名。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这么说。可是请大家看看现状，我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成了全网抵制的对象。当然，如果你们非要说，黑红也是红，那我无话可说。”

　　一脸委屈地说完，沧月明突然低头耸动肩膀低低笑了两声，而后抬头盯着镜头目光如炬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图名。一想到即将在二审中翻案，现在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我届时即将化身为正义使者，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实时弹幕：
　　[怎么感觉唐家买来的这条狗不太聪明的亚子]
　　[果然容貌与智商成反比嘛]
　　[永远沉睡叭，梦里啥都有。没错，就是叫你赶紧去死]
　　[傻乎乎的美人才可爱（狗头）]

　　主持人：“看来广大民众都觉得您是在讲天方夜谭。我觉得您可以跟大家说说，您这必胜的信心，从何而来？”

　　沧月明斩钉截铁道：“从事实而来。”

　　主持人：“嗯？”

　　“唐季没有杀人，他只是肢解了死者郁清，并加以烹饪。”

　　“啊，这……”
　　虽然开播前大致对过稿子，但眼见着沧月明如此言之凿凿地讲出来，主持人还是挺震惊的。

　　实时弹幕：
　　[什么狗屁不通的屁话！]
　　[这位大律师，你真的有查过案卷吗？了解基本事实吗？]
　　[唐家这是请了个什么垃圾货色来？]
　　[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人不是他杀的，他为什么要分尸烹饪，往自己身上揽罪？]
　　[电梯监控显示案发时段只有他一个人出入过郁清的家，麻烦了解一下案情再来说话！]

　　沧月明看着弹幕区，笑得镇定自若。他拉过访谈桌上的平板电脑，在激光屏上投射出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想必大家都很熟悉——是唐季分尸烹饪后，带着满身血迹，拎着滴血的电锯，情绪异常亢奋地走在紫御阁小区里，目击群众第一时间报警，所幸小区旁边就是派出所，警方立即出警，围观群众拍摄下来的当场逮捕唐季的影像。”

　　沧月明按下播放键，画面先是剧烈的摇晃，背景音十分嘈杂，倒吸凉气的气音和惊恐的尖叫声中，夹杂着“不许动”的怒吼。

　　很快，画面稳定下来——距离拍摄者十几米远的地方，四名警察拿着绳索和防暴钢叉将浑身是血、疯狂挣扎的唐季死死按压在地，旁边还有四名警察持枪戒备，做随时击毙状。

　　唐季挣扎不动了，似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是他该死——！”

　　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回退，又重新播放了一遍，“是他该死——！”

　　沧月明走上前，像是绞尽脑汁分析案情的侦探一样，皱着眉，抱胸搓着指尖，在投射影像的激光屏前来回踱了几步，定住，看向镜头，“‘是他该死’，这句话一度被解读为，唐季对死者郁清恨之入骨，即便在杀人烹尸后，还是不解恨，以致于在被警方逮捕时，还要公然喊出‘是他该死’这句话。

　　“可是大家不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吗？‘是他该死’，这怎么听，都是在说一个该死，但是还没有死的人。而且，大家再仔细听一下——”沧月明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大家有没有听出来，这句话的重音，在‘他’上。

　　“或许，更为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该死的不是郁清，而是那个‘他’，我要去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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