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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娅,阿最与相逢
顺着山路,利娅开车绕到公寓楼的北面入口。公寓分作南北两个半栋,于是就有两条楼道,一条的扶手是铁的,一条是砖砌的,两条楼道悬在公寓楼两侧的前方,互相清晰可见。南面更靠近利娅的房子,但是附近没法停车,利娅只能被迫走北面的。
下了车,利娅刚走进公寓的楼道,就看到楼梯入口处躺着两个醉鬼,争相打着响鼾。
利娅曾听过去的邻居摇头叹气,自从山那侧的路线改造完成之后,公寓房子的价值随着交通枢纽的丢失而一落千丈。尽管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利娅还是没料到竟落魄到这步田地。
利娅怔在原地,想往前走,又怕醉汉忽然醒来,拦住她的去路,可若退回去,另走一条路,心又不甘。
阿最倚着墙坐在楼道台阶上,头枕着包,就这样凑合睡了一夜。醒来后,他感到有些头疼,伸伸懒腰。忽然楼底传来连续的脚步声,轻快且急促。
会是房主吗?阿最便站起并趴到扶手上,踮起脚尖,向下看,想确认来者到底是不是房主人,却什么也看不见。阿最打声哈欠,坐回台阶上,把半张脸挤进楼梯栏杆,没精打采地继续看着,看了一会,他拿出口琴,吹起来。
正是进退失据,忽然一阵口琴声飘来,利娅抬头看去,歌声仿佛是有形的,利娅能清晰看到它,越过砖墙,纷然优美洒下。
听着听着,利娅的脚步大胆起来,也因这首曲子变得轻盈起来,蜻蜓点水般从醉汉的脚边飘了过去。
阿最趴在扶手上看了一会,白费了半天的劲,他看不到一片人影。等着等着,阿最意外看见对面的楼道上一只娇艳的玫瑰,鲜艳如火,高出砖墙,悬在半空,随着主人拾级而上,上下悠悠颤颤地晃着,慢慢向自己靠近。
阿最继续吹着口中的口琴,期待着来者真容。
玫瑰花的主人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阿最的眼睛慢慢睁大,口中的曲子也不知不觉中断掉了。
慢慢地,她的脸转过来了,是一张跳着笑意的美丽的脸。
显然她是那种生在城里娇生惯养,无忧无虑的女孩子。阿最这么推断。嗯,自己失算了,阿最这么想,不是他原以为的那种简洁单纯的人。这种脸固然是美丽动人,摄人魂魄的,却太过犀利,连最该无辜的眸子都闪动着精明世故的狡黠光泽。
不好相处啊,阿最低低哀叹。
至于利娅对阿最的第一印象,首先阿最坐在那里,脸紧紧贴着栏杆,就好像蹲在牢里的犯人似的,而且他的神情充满疲倦,就更像了。利娅很想笑,但感到十分地不礼貌,到舌尖的笑声连忙转变成两声咳嗽,遮了过去。
阿最站了起来,他的疲倦因为这个起身而碎裂,化成齑粉,消失无影踪,整个人精神一振,脸也变的光亮神采。
变化后的阿最,顶着一张非常青春的脸,也许是十七岁的年纪,也可能是十八,利娅猜不准,标准的娃娃脸使他的年纪扑朔迷离,小麦色的皮肤,一双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整个人瘦瘦的。
他在看到利娅后,嘴角生硬地往两旁一拉,强拉出一抹虚假的微笑,这份笑如弹簧般很快恢复原状,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利娅走来到他的对面。利娅将头发间的玫瑰拔下,仰头,举臂,将玫瑰递到他的面前。
“嗨,我是云娅,可能是你未来的房东。”利娅说道。
阿最愣住,他显然没料到利娅如此打招呼,几秒后才想起伸手去接。
两只手,一枝玫瑰相接的那一刻,阳光从楼道的窗户照了进来,角度移转,恰巧投到二人的手上。
“那你呢,你的名字呢?”利娅收回手。
“我叫阿最。”阿最握着玫瑰,不知往哪放。
“姓阿?”利娅问。
阿最点头。
阿?天下竟然还有这个稀奇的姓,利娅一直认为云姓已经够少了呢。
利娅蹦跳着刚刚上来两节台阶,突然脑中一震,她忆起陈夫人的话。陈夫人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告诫利娅,在租客面前一定要表现出历尽沉浮,身经百战的样子。
觉察到蹦跳的动作并不符合这个需求,利娅立刻端起架子,一步一稳重地走完剩下的台阶,款款来到门前。
门边摆着阿最带来的包,是他仅有的行李。利娅看到这一情形,猜测他也许就是余二嘴里所说的,受了洪水灾害,迫不得已来到城里打工赚钱的人。
如此,他就非是自己原先希望的那种人,奸诈,心计深沉,狡猾,手段多。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一处适宜的地方住下。哎,利娅不禁在心底为自己感到一阵阵惋惜,真是白白辛苦学来一身本领,原想着大显身手,和人斗一斗呢。
唉声叹气几秒钟以后,利娅突发奇想,其实还是可以稍露一手的,就算对方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全当一场预演,总不能浪费了新学到的本事。
利娅边掏钥匙边说:“算你走运,这房子我一直急着租出去,一定要租出去,所以价格不高,可惜你只租到年底,就要回北方了。”
阿最细细咀嚼这句话,随即明白利娅错把他当成北省那些进城找工的人了,于是顺着错说:“是啊。”
陈夫人强调的第二点,事事掌控。要着力在租客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应知皆知。
利娅推门而入,向身后的阿最说道:“把积灰清理清理,屋子的状况还是很不错的。尤其和这价钱比一比。”
利娅想起第三条,主动性。陈夫人强调必须把自己放在主动进攻的位置上,言语周旋间不落下风。
利娅先介绍了客厅,然后往北走:“我们先去厨房瞧瞧吧。”
哪料到阿最竟然没有跟从自己,反而径直往南面的阳台走去。利娅慌了神,心里抱怨,哎呀,他怎么不听话啊,完了,局势失控,必须扭转回来。
利娅急忙跑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不能用跑的,举止不庄重,于是她并拢双腿,踮起脚尖,尽量保持所谓的淑女的姿势,在旁人眼里活像一只鸭子,摇摇摆摆地划着水,撵了上去。
利娅总算追上,不等阿最张口,她先说:“这里是阳台,外面一圈是花坛,可以养花,可惜我的家人都不擅种花,便砌墙围了起来,你要是会种花,可以小心些跳下去埋种子,但注意别把泥带回来。”
阿最似乎并没有在听利娅说话,他的眼里只有窗外的景色:“啊,这座城市原来还有如此美丽的一面。”
利娅疑惑地眨眨眼,望向阿最:“这座城市一向这么漂亮的,要是你不知道去哪赏,我告诉你。”
阿最指着楼下的一棵大树:“睡在那棵树下,一定很舒服吧”
利娅并不知道,她刚要承认,又想起了陈夫人的叮嘱,态度一变:“也许吧..对的,很舒服,我试过。”
“确实很不错,我要了。”他答得相当干脆。
利娅于是向阿最索要务工证,务工证是政府发的证明。陈夫人特别交待自己,一定要仔细查验,假的证件,纸张粗糙,字体会倾斜,油迹显得臃肿,印章不够砂红圆润。
阿最自豪地掏出了务工证,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利娅接过证件,举过头顶,迎着阳光,一本正经地翻看起来,翻看期间,还时不时地瞥向阿最。
利娅的过于认真,让阿最有一丝丝的受伤。
阿最以为利娅是在防备他,故而有些受伤,他对于此类的事情总是十分地敏感。
利娅哪去知道阿最的心思,她的装腔作势却把阿最搅得心绪不宁。她的精力完全在证上,她偷瞥阿最完全是出于心虚。利娅拿着务工证,仰头呆呆望着,完全理不清头绪,分不清真假,她快要崩溃了,她怕今生再不认识什么叫作粗糙,臃肿,砂红了。陈夫人说时,是那么地轻巧,一听即会,可真做起来,又那么地难,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个道理,利娅此刻才顿悟。
利娅一时没拿稳,证件掉在了地上,阿最弯腰捡起来了,阿最问道:“我很像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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