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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犯
美得令人心颤的树木分明就在眼前,她却说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芬尼洱弄不懂。
“我的名字是潼恩,你呢?”
“我知道你。”潼恩·佐拉,写在羊皮纸上的名字,没错,就是这样写的,名字被放在姓氏的位置上,一眼看去有触目惊心的感觉。
“哦?”潼恩拖出一个不以为然的长音,显得很了然,“那么你一定也知道了我的名字。”
“佐、佐拉真的是名?不是姓?”一激动问出口,芬尼洱立刻就后悔了。这么问太直接、太莽撞,因为名字被放在姓氏的位置,说明她是被剥夺姓氏的人,依循律法,只有死刑犯才会失去姓氏!!
那个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冒出拔腿就跑的念头,可是手脚却愈发僵硬。
潼恩望着他。可能男孩心里的一念一动都被洞悉,但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沉默,并且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其后才稍微动了动眼珠,垂下眼睑用好看的长睫毛藏起里头的心情。
“是哦,佐拉是典型的女孩名,世上没有这样的姓。”她这么说。
她这么说了!说世上没这个姓!
在芬尼洱炸开锅似的脑子里清晰传来如冬天般的声音:“对,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姓。所以我讨厌叫佐拉。以后,只许叫我潼恩。”
“以后?”
“我决定留下。”
“啊?”脑子依然无法转动,更跟不上她的逻辑。
潼恩把仅有的一只眼眯了起来,微笑:“我会通过新生试炼和你一样成为这里的学生。”笑容中有熟悉的、温暖的感觉。
芬尼洱鼓起勇气大声问:“你倒底是--”是个死刑犯吗?他还不敢直白到这个地步。
潼恩正慢慢绕到红鳞木背后。她从树后探出半张脸,不开口,似在等候下文。
“要知道,根据克斯塔伊尔的统一律法,姓氏是很重要的……”男孩绞着法师袍的袖口,“你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姓氏,除非犯了罪。”
“罪?什么样的罪?”
“天大的罪,必须用死亡才能得到救赎。”芬尼洱尽量压低嗓音。
她怔了怔,缩回树后。
半天没动静,以为她象上次那样忽然消失,男孩才鼓起勇气往前走出一步,树后传来她的声音:“请替我保密。”虽然没看见雪白端正的脸和黑发滑下肩头垂荡的样子,但从声音里芬尼洱感受到涓涓暖意,不觉嘴角跟着挂起微笑。
“啪--”清脆响亮的声音将芬尼洱唤醒,下意识抚住自己右脸,生疼。
他被甩了个耳光,打他的人是室友雷欧蒙德。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还未出口,野精灵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芬尼洱有些晕乎,几步之外是红鳞木,夜色下散发奇异的光。
“你中了困惑术。”雷欧蒙德给他看手里的碎坚果,“这个法术必须消耗三颗坚果,不信你去找,一定还有碎片。”他冲红鳞木努努嘴。
“你能看见红鳞木?!”芬尼洱差点跳起来。
被他这么一说,野精灵露出比男孩更吃惊的表情:“你也能看见?”
“雷欧蒙德,”芬尼洱问,“那棵树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吗?”
“是那个对你施法的人说的?”
芬尼洱立刻拼命摇头否认。
“难道法术效果还在持续?”嘀咕着,男人扬手又给他一耳光,结果男孩呆愣了半秒不到,就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臭小子这回反应倒挺快的。”吃痛之余,见芬尼洱满脸泪水,捂着两腮极度委屈状,后面想骂他太没防备心之类的话硬是卡在喉咙口。
对峙片刻,野精灵甩甩被咬的手臂:“跟我回去。”
可芬尼洱却提起法师袍奔向红鳞木。
潼恩确实不见了。
他围着树绕了两圈,听见脚下有细微的脆裂声,一缩脚,地上躺着摊坚果壳。
“困惑术?”
疑问得到雷欧蒙德的点头肯定。
“这种法术会让人做傻事,比如四处乱跑,比如对同伴下杀手。”
“那么我--”
“放心,你只是在发呆。不过,到底是施法者暗示能力不够还是有目的的暗示,就不得而知了。”
金眼睛危险地半眯,不难看出雷欧蒙德有所顾忌。
“我不太明白,什么叫能力不够?”
“法师等级高低不仅仅取决于知晓的法术数量,更重要的是魔力的强和弱。事实上,想掌握更多的法术,必须要先具备足够强大的魔力。就困惑术而言,低等法师施展出的效果是随机的,运气好,可以让敌人立刻砍翻自己人,大多数时候只能让敌人乱跑,而真正厉害的法师……”
“想让别人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对。所以啊,那个人是谁呢?他真的只是想让你发呆吗?”
“不会的!潼--我、我是说我也不知道。”
雷欧蒙德不动声色地捏着下巴尖儿。芬尼洱是那种不会撒谎的孩子,从偷偷吐舌头的小动作就可以断定。他没再逼问,目前还没担心到必须挖出真相的地步,因为有这么一种说法:能有幸聚集在红鳞木周围的人,一定不会是心怀叵测之人。不过这种说法自古无人应证过。
“所以--?”
“所以如您所见~”雷欧蒙德摊摊手。他和芬尼洱现在站在塑能系导师德尔斐的私人实验室门口。
德尔斐最讨厌研究进行到一半被人打断,不光是研究,任何正在进行中的事情被打断都会让他变得特别暴躁。其实,今晚被两个不速客打断的是他的好眠。
“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我当然死也不会留在这种鬼地方,不过这家伙是你的爱徒--”
“出--去--!”世上大概再也没哪个精灵象他这样蛮不讲理性情恶劣。
“听着,今晚是多洛雷斯的选拔日。”雷欧蒙德突然正色,德尔斐为之一震。
利用这个空隙,雷欧蒙德继续往下说:“你知道遇到麻烦我是很会明哲保身的,可是他在外面乱逛被抓住的话今年塑能系就没人了。”指指夹在两人中间的芬尼洱。
芬尼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来回看两人。
他们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不过导师的态度开始转变,竟垂下撑住门框的手侧身让开道:“混蛋,要进来就快点。哎,我没说你可以进来。雷欧蒙德听见没!?”
信步走进室内的野精灵转了个圈,回头牵出一抹笑,“听见了。哎,想想有多少年没听你叫过我的名字了~”
“啪”白色光团打在野精灵脸上,是枚魔法飞弹!芬尼洱吓了一跳,但下一瞬强劲的魔法攻击在野精灵面前散开,化成虚幻的星点。他、他防住了!
攻击和防御,防御和攻击。
光团来回穿梭,华美纯白,不时迸溅成明亮的碎点。倘若背景换成夜空,这就是最美的星辰。可现在身处室内,老师还如此肆无忌惮乱用塑能系法术--操控魔法能量,同时带来重创,难怪大陆上不少人对它恐慌,甚至对魔法留下坏印象,认为法术就是伤害人的东西--芬尼洱无权发表个人看法,更没本事阻止导师和室友,他只能猫腰躲在高高矮矮的柜子、桌子后面,手忙脚乱抢救那些岌岌可危的瓶瓶罐罐。里头装着的全是“芬尼洱整理分类的魔法素材”、“芬尼洱协助调配出的药水”,并不是什么稀罕货,但打破任何一只,最终倒霉的都还是芬尼洱,他必须再准备、制作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供导师随时取用。谁让他是唯一的学徒,这是无法逃避的职责。
精灵和野精灵,谁也没占上风。闹了半天,两人累了似的停下歇口气。
看见芬尼洱战战兢兢怀揣各色器皿,雷欧蒙德哈哈大笑。德尔斐沉下脸,向男孩勾勾指头,男孩轻放下器皿走近他。“睡觉时间早过了,小孩子应该乖乖上床去。”芬尼洱连这句话都没听完便被睡意笼罩,瘫倒在导师怀里。
德尔斐拍拍手,墙角的阴影分成两半,其中之一扭动成人形,一步步走出来,抱起芬尼洱进入帐幔之后。回头,他挑起狭长的眼睛:“你也快滚。”
雷欧蒙德“啧”了一声:“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在用那个人送你的魔使。”
“闭嘴。”
“好吧,闭嘴。”他意外地合作,并幽默地做出个闭合拉链的动作,封起嘴巴,随后用指头在半空书写。
每一笔都凭空留下发光的字迹,内容是:『虽然本想告诉你,我发现了你的爱徒的小秘密,但,看起来你并不是很想知道。』
奇妙的文字在德尔斐眼前跳跃浮动,“够了,快点说出来!”他拂袖打散这些字,瞪着对方。
野精灵看看他,慢悠悠伸出两根指头,好似拉开嘴巴上的拉链:“您的徒弟能看见红鳞木哦。”
以为他会继续卖关子,没想到如此直接,德尔斐多费了几秒才适应。
“他?那个小子?”
“很吃惊吧!”雷欧蒙德露出“我就知道”的得意神情,挑了张高背椅坐下,双腿交叠在一起,很优雅,“听说只有最纯洁的人才能看到那棵树,很荣幸,今天我也看到了呢!”
“就凭你?你是我见过的最贪婪的家伙!”
他敢打赌,德尔斐从出生到现在眼睛没瞪得这样大过。
“可事实就是如此,别太嫉妒我哦~”
德尔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忽然,他甩开他,冷笑:“就算看见,也不过是模糊的影子,没错吧?”
“哼,总比某人什么都看不见强。”
德尔斐吃了瘪,气冲冲走向帐幔。
“干什么?现在就想拉他去找红鳞木?”
“他是我的学生,我想怎样就怎样。”
“我说过,今天是多洛雷斯的选拔日!”
精灵这才勉强收起怒意,甩掉野精灵拉自己的手。
雷欧蒙德走向门边:“唉,多洛雷斯选拔日,真麻烦,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安全。另外,这件事千万别泄露出去。”
“这话应该我来说!”
话音被响亮的摔门声截断在背后,再呆下去特别是被发现手臂上的伤,天知道他会用怎样尖刻的语调嘲笑:这是我的爱徒给你的回礼吗?
德尔斐的地盘,雷欧蒙德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不过,除去多年前来过这里,今天却正好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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