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此人是细作
要求交代下去,事情就好办了。
钱到位,人也到位。
丫鬟们个个拔尖出挑,赏心悦目。侍卫们高大威猛,威风凛凛,每个人壮得看起来都能打死一头牛。齐声一句拜见殿下吼得震天响,气势山摇地动。阮峥坐在他们面前,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瓷碟上的青梅都在震荡弹跳。
她屏住呼吸放下碟子,怕人看出自己手在颤。
话说大了。
武功其实也不需要这么高。皇城治安良好,没几个不怕死的敢刺杀公主。招这么一群猛人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府打算开镖局赚钱。
“壮士们免礼。”
元深严格执行要求,选的都是绝顶高手,十八般武艺无可挑剔。阮峥身为雇主,没什么要做的,走个过场就能签卖身契。她抖抖袖子立起身,拾掇起威仪,感觉很有宋江聚义厅开大会的排场,绕他们检阅了一圈,腔调也变得庄重沉稳:“不知各位壮士当中,哪位武功最高强?”
话音刚落,一位黑衣男迈步上前。
众人向他投去认可的眼神。毫无疑问,此人是众望所归的第一名。
阮峥停在他跟前。
抬眼一打量,此人长得魁梧结实,衣衫陈旧,一脸胡子拉碴的,简直就是《水浒传》剧组里跑出来的群众演员。不知道什么来路,背着刀,像是个江湖刀客。一般来说,这种人的经历都很复杂,性格桀骜难驯。
她素来爱看江湖武侠文,今日头一次见到活的,不由得肃然起敬:“壮士行走江湖,过得逍遥自在。纡尊降贵来我府上效力,可是碰到什么难处?”
黑衣刀客看了她一眼,面色犹豫。
阮峥:“但说无妨。”
黑衣刀客:“回殿下的话,没有难处,只是有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黑衣刀客朗声道:“我想跟殿下打一架。”
阮峥:“……”
还真串场到武侠文了。
他们两个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二话不说上来就要单挑?阮峥虽是穿书过来,有些未卜先知的神通,但又不是金刚不坏神枪不倒。这位兄弟长得如此彪悍,一拳就就能把她打进墙里抠不出来。
他是对自己有误解,还是对公主有误解?
阮峥心下凛然,很是忌惮退后半步,生怕此人一声暴呵宣布决斗开始,一个扫堂腿就把自己铲翻在地。那场面太丢脸了。黑衣刀客的大胆发言不止惊到了她,还惊到了在场所有人。没哪个脑子正常的打手会想要单挑雇主。
何况这位雇主还是永宁公主。
壮士们目光如炬,看他的眼神充满钦佩和担忧。
旁边的小丫鬟们年纪轻,不谙世事,见这种场面竟觉得十分有趣,偷偷交换眼神,有些想为公主殿下加油打气。
阮峥下不来台。
元深终于发挥管事气概,厉声呵斥黑衣刀客:“放肆!”
秦斐然拿着卖身契,也出面控场:“阁下出身江湖草莽,说话行事率性自如,也应知晓几分规矩。殿下金枝玉叶,贵不可言,怎能与你切磋武艺?天字号牙行杨掌柜倒是比旁人有胆识,敢送阁下的卖身契过来。”
黑衣刀客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多年,早已学会听话听腔。那声“放肆”气势足,却不及这位姑娘说话份量重。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连忙低下头,诚惶诚恐做出解释:“我只是听说殿下武功很厉害,师从赤枫山黄道长,一把青云剑舞得出神入化,下山之日大败同门,没有遇到过敌手。想着机会难得,能够稍微切磋一下。”
秦斐然:“……”
这话她上次说过。
阮峥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看了看黑衣刀客,又看了看自己边上的秦姑娘,纳罕道:“我很好奇,想问一下,这个洗脑包到底是谁发出去的?”
“什么?”
“就是这个说法,第一次是从谁那传出来的?”
如果只是江湖传言,说她很厉害,应该不会有这么统一的论调。肯定有个声望高的名人,各个场合到处吹嘘,才能达到如此凶猛的传播力度。从宫廷女官到江湖草莽,宫里宫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斐然沉默了一会,给出答复:“瑞王爷说的。”
瑞王爷?
怎么又是瑞王爷?
阮峥摸了摸下巴,预感不太好。
她想起那个酒渍沾写的“洛”,想起原主被皇帝打了一耳光。这个瑞王爷,在书里确确实实跟洛云桢同一个阵营。但那是后期的事,涿鹿之变才刚过去,他就开始布局了?这个心机着实可怕,把洛云桢绑到公主这条船上,就靠一顿酒就做到了。
不一般呐……
等等,黑衣刀客不会也是他安排的吧?
阮峥悚然一惊,被自己大胆猜测吓到,抬眼看向对面的傻大个:“除了跟我打一架,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
黑衣刀客:“没有了。”
阮峥立即果断道:“我不能完成你的心愿,你回去吧。”
黑衣刀客愣住,给自己找补:“也不是非打不可,我可以留下来,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太贵了,你还是回去吧。”
黑衣刀客十分震惊。
他自诩高手,武功高绝天下,看家护院实属屈才,要区区五十两银子完全是血亏。公主府家大业大,居然连这点要价都嫌贵。他来之前做过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众人也很惊异,五十两确实不算贵。
元深以为公主不知行情,凑到她耳边,悄声表示这个价钱还算厚到。而且这位刀客演练他看过,确实是位举世难得的武林高手,错过了很可惜。阮峥含糊嗯了一声,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斩钉截铁:“其他人都留下,现跟着元深管事去住处。”
她让其他人都留下,只让黑衣刀客离开。
一顿操作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家交换眼神,收获一堆疑惑和懵逼,但公主没有作出解释。元深也不好多问,带人下去了。留下原地的黑衣刀客形只影单,一个人凌乱在风中,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不是,殿下,为什么啊?”
“因为你太贵了。”还是这句话,原封不动砸回来。
“五十两一点也不贵啊。”
“来人,送客。”
“不不不,等会,殿下,我只要二十两。”
“……”
“十两!十两!”
阮峥走出十几步远,听见后头的声音越来越急切,最后跺了跺脚,那人咬牙一狠心:“殿下!我不要钱了,一分钱都不要!我就想留在公主府,有口饭吃。殿下您行行好吧,我吃得不多,能当护卫,还能打杂。”
阮峥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不要钱?”
黑衣刀客:“对对对。”
阮峥背着手,慢条斯理踱回来,欣赏他恳切之中带着点绝望的表情。她挑起眉,朝回廊将要消失的人群抬了抬下巴,良久才松了口,示意他可以留下:“跟他们过去吧,有人会教你规矩的。”
黑衣刀客急出一脑门汗,心头大石落地。拔腿就往那头跑。憨厚的背影有如一座飞驰的大山,横冲直撞,差点兜头撞上杨柳树。跑出几步他又想起什么,朝阮峥恭敬一拜:“在下魏忠贤,谢殿下恩典。”
什么名字?
阮峥以为自己耳背:“你叫魏忠贤?”
“是啊。”黑衣刀客看她神情严肃,立刻又紧张起来,怕触霉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里有问题:“我娘让教书先生给我起的,希望我忠心,贤德,我爹姓魏……”
还真是同名同姓。
阮峥:“从今天开始,你叫魏忠,或者叫魏贤。”
黑衣刀客:“啊,为什么?”
“你想不想留下来?”还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江湖好汉,叫什么不好,非跟个遗臭万年的太监同名,听着就跳戏。
“想!”
“那就选一个。”
“那、那就魏忠吧。”
“好的,你可以过去了。”
阮峥懒得多说什么,大手一挥。黑衣刀客如释重负,掉头就跑。回廊的人群已经消失没影了。他心下焦急,跑了几步便飞身一跃,连浮桥都没走,直接从水面蜻蜓点水掠了过去,姿态还挺轻盈,背影消失不见。
秦斐然站在阮峥身边,迎风而立,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整座公主府。浮桥水榭,抄手回廊,风吹柳枝晃。园子沐浴在黄昏暮色里,传来丫鬟们叽叽喳喳的笑声。冰冷洞窟沾了人间烟火气,才算隽永安宁。
“真不给他放月钱?”秦斐然问。
“当然。”
“殿下看出什么了?”
“脑子不好使,爱耍小聪明,打一份工想两头赚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没让他倒贴五十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此人是细作?”
秦斐然心思活络,猜到此人目的不纯,却不知道她有何考量:“殿下既然看出端倪,为何还放他进府?”
阮峥嗤笑一声,回到座位上,继续吃自己的青梅。
“不放他进府,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