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戳

　　林以谦说的轻描淡写，连语气都没动，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范霓呼吸都微颤──那次失控的人是她。
　　她本来以为林以谦这么骄傲，对她也半冷不热，压根不会过来。
　　拼命找补，又拼命甩锅，林以谦由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太过于骄傲，怨怼反而显得可怜。

　　但范霓并不认为是她做错了，是林以谦，消磨掉了所有的热情和心动，只有抛弃和羞辱，倒显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可悲。

　　林以谦当时一无所有，只剩一身傲骨。
　　她却一边面上说“喜欢”他，一边背地羞辱他。
　　他怕是也恨毒了她。

　　“现在我倒是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路──你怕被我拉下水。就连我午夜梦回，都会梦到我还是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高中生，每天都担心存折余额能不能够支付住宿费。”
　　林以谦摸了摸手腕上的铂金黑曜石袖扣，欣赏舞台上的表演，“我们不是圣人，做不到安贫乐道，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舞台上浮华热闹的样子，虽然无聊又夸张，但没人想离开。

　　他们在悬崖顶上，入眼都是炫目的风景。
　　但也更容易粉身碎骨。
　　就像陈瑶云说的，她开个甜点店亏不了多少钱；真正能毁掉陈家的，只有陈胜云。
　　他们没资格犯错。

　　“我现在能给你保证──”林以谦看向她，“做我的林太太，我不会让你受苦。”

　　范霓向来知道自己的贪心，
　　外界所传的，都是她竭力维持的，有颜有钱又有权，财势滔天的未婚夫——少了一样都不算是范霓。
　　明明什么都有了，但却总像是不够。
　　总有些东西十年前就失去了。

　　陈瑶云手上的钻石戒指在闪闪发光。
　　她得瑟的样子和秦薇一样，像一只骄傲的大白鹅。
　　对自己坦诚。
　　──所幸有些东西可以失而复得，还被林以谦硬塞到她手上。
　　虽然也是假的。

　　***

　　舞台上的歌曲已经到了尾声，音乐也渐渐平缓，舞台灯光渐暗，宴会灯光快要亮起来。

　　范霓头疼得很，想要再给自己续上一杯酒，酒瓶已经被林以谦放在一边，她要拿只能站起身。
　　偏生她还坐在轮椅上。
　　最后也只能喝林以谦给她倒的纯净水：“灯就快要亮了，你要不要回去你的座位上。”
　　“我说过要展现诚意建立信任。”林以谦低声问，“你介不介意我留下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所有人看见——被猜测、被怀疑、被八卦。
　　林以谦不再是被青春尘封住的名字。
　　就算最后只能成为她风流韵事上的一笔，所有人提到林以谦，总归会再提到她。

　　范霓放下水杯，抬头看着他。
　　林以谦神色平静，眸子却深沉，像是不见底的黑夜。
　　宴会场的灯光渐渐亮起来，她在林以谦的眼中看见自己。
　　越来越清晰。
　　“林总给林太太推轮椅，总不会有怨言吧。”

　　顶上的水晶灯，亮得刺眼。
　　隔着大半个场子，她都能看见赵炎炎惊讶的表情。
　　林以谦还陪在她身边。
　　范霓大摇大摆地拍了拍林以谦的手臂：“我还有些事要忙，要先回去，得先去和陈总他们打个招呼──开动吧，林总。”

　　宴会场里，众人看着君谦的林总帮范大小姐推轮椅，两人和陈胜云讲了些什么，又一同离场。
　　有人看见，林以谦一路推到了停车场，一直扶着范大小姐上车。

　　宴会场里议论纷纷。
　　有人说，范大小姐踹了周大少之后，就没人再敢和她相亲，她就把目光瞄上了帝都最火的钻石王老五林以谦。
　　也有人说，林总先看上的是陈总的妹妹陈瑶云，范大小姐和陈瑶云素来不合，故而处心积虑，横刀夺爱。
　　还有人说，林以谦想搭上的是陈家，但陈瑶云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他撬墙角未遂，只能退而求其次。

　　范家的劳斯莱斯疾驰江滩的高架上，范霓看着手机上一条一条的消息，是黎皓在会场里吃瓜吃到吐。
　　又问她和林以谦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和林以谦在陈胜云的宴会上今天闹了这一出，范正泽迟早要知道。

　　林以谦才回到米乐敦的套间，就收到范霓的短信：“后天中午十二点，米乐敦的会所的星河厅，带上你的律师。”
　　“哪方面的律师。”
　　范霓切了一声，这人现在有面子的很，背后有一整个律师团，保障他的各种权益。
　　“财产律师，结婚之前要做个婚前协议。”

　　林以谦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范霓接了：“怎么？我的效率太快，你害怕了？反悔了？”
　　“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林以谦的声音很沉，“倒是你，结婚这件事，你考虑好了？”
　　范霓笑了一声：“既然决定联姻，就没什么需要考虑的，信任不是靠诚意给的，婚前协议写得好，信任自然就有了。”

　　林以谦听起来放松了些：“你想要什么样的婚前协议。”
　　“到时候谈判桌上再说，我很期待你的条件。”范霓打了个不真不假的呵欠，“好了，我困了，林总，晚安。”
　　“晚安。”
　　林以谦话刚说出，才发现电话已经挂了。
　　他说的那句“晚安”，也不知道范霓有没有听到。

　　***

　　御景豪庭在江滩西边，靠着江景，离江滩的繁华又远了。
　　江上船只来来往往，从顶楼往下看，虽然不至于像蝼蚁，开的也算不上快。
　　江城又下起了雨，六月的雨噼里啪啦打在落地窗上，糊住了厚厚一层。

　　大平层全部按照范霓的喜好装修，西伦敦现代风，不至于太冷硬，也不至于太奢华。
　　房间里有酒窖，却没设置吧台，范霓坐在窗边的圆沙发上，将一整杯红酒一饮而尽。
　　没有林以谦管着她，桌上的红酒瓶里的酒液只剩了个底。
　　如果将来真有一天后悔，她倒是可以甩锅。
　　一切错误并不是出于她残存的留恋不甘，或者是什么“对自己坦诚”，又或者是“她不可能拒绝林以谦的靠近”。
　　而是这瓶陈年老红酒。
　　让她晕晕乎乎，不计后果。

　　一旦做了决定，范霓又打电话去找黎皓要黎氏的王律师。
　　黎皓在半夜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满头雾水：“通腾的律师一大排，你要王恺做什么？”
　　这可是专职家庭财产的律师。

　　她要瞒着范正泽，就不能少了黎皓的帮忙。
　　范霓摇晃着红酒杯，红色的酒液荡来荡去，她的心也像是荡来荡去：“我打算结婚，要签婚前协议，不能让我哥知道，只能用你的律师。”
　　“你要结个什么婚，还他妈不能让你哥知道。”黎皓骂了句脏话，又立刻想起了今天在宴会场她和林以谦一起离开的事情，“范小霓，你和我说清楚，你要和谁结婚，林以谦吗？”

　　范霓笑了起来：“这么惊讶？不至于吧？”
　　这个男人简直有毒，十年前就能骗得范霓神魂颠倒，现在才一出现，就能骗得范霓和他结婚。
　　黎皓听到她笑声还算愉悦，就知道这事好不了：“怎么不至于？”
　　范霓好不容易才走上和世家子弟恋爱相亲的正轨，绕了一大圈又栽到林以谦手上。
　　范正泽怕是要气死。

　　当年那头猪，穿过了十年的岁月，还是要来拱他们家的白菜。
　　不讲武德。

　　“林以谦前段时间来找我，他需要联姻，我也需要。”范霓想了想，“我们俩家世登对，也算是有感情基础，他总比周文轩那些人好。”
　　她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林以谦的原话。

　　“好个屁！就连猪都比他好！”
　　范霓好笑：“猪可没有千亿身家。”
　　“猪也没有他那个本事，能够让你难过。”

　　范霓倒是沉默了一阵，又道：“都过去了。”
　　“确实过去了，你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
　　“我知道。”
　　“林以谦也不是那个孤僻缺爱的高中生，他联姻的原因，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
　　“但你还是喜欢他，他一出现，你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范霓倒也冷静：“就算是在是十七岁的时候，‘喜欢’这种事情，还不至于让我失了理智，在利益上吃亏，更何况我现在二十七了──王恺的能力，你应该有信心。”

　　范霓说的也没错，婚姻最麻烦的地方在于财产共享，收益风险共担，只要婚前协议写得好，婚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有他把关，他不会让范霓吃亏。
　　只是结婚对象是林以谦，黎皓想想就牙疼：“范正泽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死。”
　　一提到范正泽，范霓摇晃的红酒杯也停下来。
　　她生下来就没有母亲，最宠爱她最希望她幸福的，就是范正泽。
　　“我会哄哄他。”

　　黎皓最后还是道：“我总觉得不放心，后天我和王恺一起过来。”
　　林以谦这个心机绿茶，下午和陈瑶云双双出现，晚上就能骗范霓和他结婚。
　　范霓现在脑子清楚，但架不住男绿茶段位高，让她和十年前一样，不计后果。

　　***

　　中午十二点，江滩米乐敦二楼星河厅。
　　黎皓带着范霓过来，林以谦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喝着枸杞参茶，身边跟着侯耀宗，著名的婚姻财产律师，和王恺不分伯仲。
　　侯耀宗最著名的战绩是，靠着精心设计的婚前协议和巧妙的辩护，作为出轨过错方，保留了大部分的婚后财产，还成功得到了两个孩子。
　　林以谦对着他点点头：“黎总也来了？”

　　“林总不太想见到我？”
　　黎皓替范霓拉了椅子，范霓施施然坐下，他也坐下。
　　这俩人的动作宛如复制粘贴。

　　“只是有些意外。”林以谦笑笑，“也不算太意外，有范霓在的地方，总少不了黎总。”

　　林以谦这副阴阳怪气的德行，过了十年还是惹人讨厌。
　　黎皓伸手叫了酒：“先把我那瓶双鸡拿过来，前两天的到的西班牙芝士火腿弄个拼盘。”
　　“哦对了，林总是不是洁身自好从不喝酒──那可真遗憾。”

　　范霓懒得看黎皓小学鸡互啄，示意王恺把文件拿出来：“好了，现在就开始吧。”
　　林以谦看向黎皓：“我披露的都是我的个人财产信息，我需要黎总签订保密协议。”

　　保他娘的密。
　　口袋里刚揣上几个钢镚儿，就学会瞎显摆。
　　范霓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发作，黎皓“哼”了一声：“林总的个人财产，我也不稀罕知道。”

　　黎皓和王恺低声说了好几句，这才放心离开。
　　况且米乐敦是他的地盘，林以谦做不了什么妖。

　　黎皓留下双鸡白葡萄酒和西班牙芝士火腿拼盘，范霓给自己倒上一杯，又看向王恺和侯耀宗：“王par和侯par，要不要来一杯。”
　　两人纷纷摆手：“范总，工作时间，喝酒误事。”

　　果然是有职业素养的律师。
　　范霓悻悻地看了一眼林以谦，靠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转头看着侯耀宗：“好吧侯par，让我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林总的婚前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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